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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贞在出口处一眼看见萧珩。
校门口拥满了急切张望等待的家长,保安亭下站着校领导和一干老师。
她越过无数人,扑到他怀里。
…
十五号,萧珩前去北京参加高校自主招生的复试。
一周后结果公布,萧珩顺利入选,拿到高校降分录取资格。
期间,高考结束后一周,学校通知学生们返校,进行结业典礼。
短短七天,再相聚到原来的班级,一切都有了一个崭新而充满希望的开始。有些同学迫不及待改头换面,有些恋情公布于众,有些同学老师间一笑泯恩仇。
高考都过去了,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结业典礼那天,萧珩还在北京参加自主招生,钟贞去高三一班将他的东西领完后,被几位老师追问他的近况。
老师们最关心的还是成绩,钟贞便说萧珩预估过成绩了,分数高得让她仰望。
典礼在体育馆举行,主持人是两位高二广播方向的艺术生,男女青春靓丽。结业典礼开始,副校长先上台做学期总结,台下学生席地而坐,乌压压地占满了整个体育馆。
冗长的讲话结束后,主持人宣布典礼开始进行。
节目仍由高二艺术方向的学生组织表演,以一首钢琴曲结束。
校长步履稳健地上台,作典礼尾声的最后一场演讲,他笑眯眯地握上话筒一分钟,体育馆门口突然进来了一个人。
“今天这时间真是巧,我们这唯一没有到场的同学,姗姗来迟了。”
全场人回头,目光望向来人。
萧珩从中间留出的过道走,毫不在意周围视线,经过钟贞时,他俯身将书包给她。
万众瞩目之下,钟贞有点紧张,问得很傻,“你不是在北京?”
“结束了,我回来了。”
走上台前,萧珩看着她,说:“等我。”
男主持人递给他一个话筒,另一位女主持在旁边解释,“萧珩学长是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原本以为他今天会赶不回学校……”
台上,校长同高傲俊秀的少年握手。
这是钟贞第二次看萧珩的演讲。她发觉,最属于萧珩的时刻,是他被所有人仰望的时刻。
一席演讲结束,校长在旁刁难,“今天毕业典礼,萧珩同学来晚了,要有点表示……你有没有什么才艺展示?”
此言一出,台下学生们开始附和起哄。
台上角落里,一架钢琴还没撤下。
他的嗓音清冷,“在校时光飞逝,我弹一首曲子——钟。”
钟贞眨眼,不解。又是钟。
———
六月底,高考成绩出炉。
萧珩高分居首,成为当年理科状元。
得知成绩的那天,家里电话机不断在响,两所顶级高校抛出了诱人的入学条件,其余几所一流名校相继递出橄榄枝。
萧珩嫌吵,直接把电话线拔掉,拉着钟贞上网查她的成绩。
网页运转很慢,刷新几次也没有成功。两人辗转到楼下小区内的商店打电话查询成绩,电话里一直是忙音,钟贞在他身边等着,很煎熬。
她煎熬了一个上午,一直不敢查。
钟贞轻拽他衣袖,“别查了吧,过几天再说……”
“总要知道的,”萧珩不断摁重拨键,“考得不好也没什么,你想复读,我就陪你复读。”
钟贞撇嘴,喃喃,“我才不要你陪……”
无功而返。
楼道里站着几位扛摄像机的男人。
钟贞不免多看了几眼,萧珩搂住她往前走。
一位女记者走过来,礼貌而客气地开口:“请问,这里是弇高学生,萧珩的家吗?我是弇城新闻栏目组的记者。”
“你们……这是要?”
“哦,我们想采访一下今年的理科状元,就简单聊聊,没别的。”记者目光落在女孩身旁的少年身上,敏锐道:“他是萧珩吗?”
钟贞犹豫,“他……”
萧珩不耐烦地皱眉,瞥他们一眼,径自开门挡住钟贞,将一众记者摄影师拒之门外,没想进屋前仍冷不防地被拍了几张。
…
入夜,钟贞来到萧珩房间。
他在书桌前看书,那些复杂艰深的东西,她不懂。
钟贞紧贴门背,手伸到把手处,悄悄锁死了门。
她眼神直直望向他,“哥哥,你今天是金榜题名。”
眼前的光被挡住,她被笼罩在他身影之下。
萧珩俯身,神情认真问:“那是不是要洞房花烛?”
她仰头凝视他,“要。”
尾音甫一落下,他打横抱起她。她捧着他的脸吻,手掌贴着脊骨抚摸,攀上他的肩。
她陷入明灭交加的疯狂中。
…
第二天弇城日报,头版,有一张光线阴暗的少年侧脸图片,轮廓依稀俊美。图旁边配了一行大字,占据醒目位置——弇城现省状元,原是少年班出身天才。
内容里,记者采访了弇高老师校长,字里行间极尽所能地夸赞。
萧珩看一眼就扔到垃圾桶。
———
七月第一天,萧珩早起和人约了篮球。
她倚在门口看他背了黑色的双肩包,在玄关换鞋,不由问:“你带书包去?”
“包里放了换的球衣,干净的毛巾。”
钟贞恍然,“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没有犹疑,“很快,等我。”
…
陈晖再次被灌醉。
他的手在漆黑中一通乱抓,怎么也触不到近在咫尺的酒杯。
酒液倾洒到地上,被毯子喝足。他跌坐到地上,姿势像狗地伸舌张嘴。
萧珩卡住他喉咙,往他嘴中灌满酒,倏地松开。
陈晖呛得五官皱成一团,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他走上前,脚死死踩住他肩膀,居高临下问:“说真话吗?”
陈晖脑袋里昏沉一片,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睁眼还是分不清任何事物,他只害怕地拼命点头。
“你杀过人?”
他点头。
“尸体呢?”
“藏……藏起来了……”
“这么多年没事?”
“前几年……没事,今年年初我回来……因为,因为被发现那个时候……有证据留下来,被找到了。”
“你不怕?”
“我姓陈,我不怕。”说起这个,他重重喘了几口粗气,得意洋洋道:“我以前犯什么事,我爸都能摆平,不是有个词,叫颠倒黑白吗?有这词,就有这事。”
存在即合理。
“我杀的那个人,本来……留下很多痕迹证据……因为一样不成,就全部推翻了……这么多年过来了……我不怕的……”
“那边的人,只要是人,都想要钱、权……我不怕的……”
“这次……我更不怕……”
他笑起来,又是那种诡异的笑。
“我有一只替罪羊。”他哼起来,带有一种怪异的调调,“我有一只替罪羊,我有她的头发……”
萧珩闭上眼。
头发。她的头发。
———
深夜十一点,弇城忽降暴雨。
钟贞坐在飘窗上,盯着窗上快速游移的雨迹,树影交错闪动。外面瓢泼大雨,萧珩还没回来,她一点也睡不着。
秦淑原打电话给钟父,说路上堵车了,晚点回家,十分钟后,钟竹生下楼接秦淑原。
门一开,钟贞反射性地跑到玄关。
秦淑原风衣湿了大半,她脱下外衣,和钟贞打招呼,心情似乎不错。
钟贞心不在焉,没有回应。
时针渐渐逼近十二,她蜷缩在客厅沙发上等待。萧珩不回来,她绝对不睡。
大脑极度困乏,她陷入一个短暂快速、走马灯般的梦中。
蓝色月光下,弥漫着一场迷红色的雾。
干瘪漆黑的树影宛如老人的躯干。
她站在树下,听到自己的声音:其实应该夏天来看它的……
她扭头看他,迷雾中他脸庞模糊,她走几步,他便往后退。
她生气地站在原地问他为什么要躲。
萧珩低声说:我没有。
一瞬时,她得到一个生锈的深色铁盒,心底泛起怀念,告诉他:这是我的秘密。
她满怀期待地打开铁盒,里面忽然什么都没有。她难受地掉眼泪,问他:你有秘密吗?
他说了,可他的声音遥远了。
她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玄关门开的一霎,她睁眼醒来。萧珩浑身湿透,没什么情绪的脸上透着一股阴戾之气,她忙不迭将准备好的毛巾递上,想了想,又替他擦干头发上的水。
他反扣住她手腕,语气沉冷,“你怎么还不睡?”
“你说很快的,”她瞥向一旁,竟有点委屈,“我等了你很久。”
萧珩眸色深不见底,他松手,注视她良久,说:“钟贞。”
“我弹给你听一遍钟。”
她迷惑,“现在?”
他沉默地牵住她的手,来到那架时间久远的琴前。
这架琴陪伴他度过儿时最痛苦难抑的一段时光。曾经,秦淑原强制让他学琴,他以为他做得好会得到什么,十一岁那年的钢琴比赛,让他第一次清楚,他是没有自由的。
她从后,将他整个击碎。
他得到的,她会以另一种方式毁灭。
他没有对钟贞说过,也怕她失望,有个字,他永远都学不会。
爱是善良美好的东西,他学不会也得不到。
钟贞是他的永恒。他臣服的永恒。他沉沦的永恒。
他做不到她想要的,只好以另一种方式诉说——
每一次的钟,是向她无声的告白。
…
钟声轻轻回荡,她眺望那漆黑中的飘摇灯火,想念起过往。
“La campanella,李斯特,帕格尼尼大幻想曲中第三号——钟声大幻想曲,简称钟,又名泉水。
演奏时,犹如流水在指尖变幻跳跃,钢琴家要抓住钟声里流淌的时间,要比它快,琴音要像一道魅影掠过耳际,浪漫又迷幻。”
江易夕对她说:“淑原,这是我明天独奏会的压轴曲目。”
音乐系高岭之花,才情美貌远近闻名,从不乏追求者,她的独奏会,不愁没人捧场。
那一天猩红幕布落下前,他漫不经心走过,被台上她的一首钟深深折服。
天之骄子的沦陷让这成为一段众人艳羡的佳话。
江易夕和萧云庭,一对神仙眷侣,他们什么都完美。一位是蜚声中外的钢琴家,一位是前途似锦的驻外外交官。
多完美。一想到他们这么完美,她就心生戚戚,想到萧珩的聪明异于常人,她就愤怒。
二十多年前,她的骄傲自尊被踩碎,她发誓会让他们后悔。
她从来没有如此彻底、长久、迫切地去毁灭一个人。
萧珩,是她送给他们的一份惊喜。
———
两周后,本科第一批录取结果公布。
萧珩毫无悬念地被国内顶级高校录取,家中座机电话不断。
钟父应付着四面八方而来的祝贺和电视台记者摄影师们的第二次造访。
萧珩不接受采访,待在房间看书,门半遮半掩着。
秦淑原在前厅招待前来了解的客人,端茶送水之余,经过他房间时,顿住了脚步。两人对视,她朝他微微笑,举起手机。
钟贞趁大人不备来到他房间,她衷心为他高兴。
佛祖和菩萨都没有欺骗她,完满了她的愿望。
她低头吻他唇角,看他,看了又看。想到他的以后,便心生无数无数的满足。
他不该受任何束缚,理应在万人之上,他的人生该有更大更好的舞台。
天才是不会陨落。他永远是她心中最骄傲耀眼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