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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汉灿烂,幸甚至哉-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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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县丞道:“这样竹简有四五十片,这还只是剩下的,原先的许多都被烧了。这都是那几日颜县令写的。同县为官这么多年了,县令大人的字迹我不会看错。还有奴仆后来也说了,曾亲眼看见县令闷在书房中不停写这八个字……”
  程少宫干笑两声:“以一个叛贼来看,这位颜县令还算有良心,知道这样有愧。”
  班小侯却绷着脸道:“那又如何。世人谁不怕死,就他有贪念不成?!”
  少商知道班嘉的一位叔父就是宁死不降后被敌军处死的,心中不免暗叹。
  凌不疑忽问:“李逢现在何处?”
  尹县丞道:“死了。”
  众人皆惊。
  “唉,他刚被捉进囹圄之时还精气十足,满口说咱们是关不久的。我问他怎么知道,他说朝廷大军很快就要杀到了。我愈发沮丧,心想若真是大军杀到,将反贼逼的狗急跳墙,没准先拿我们开刀祭了旗,可李逢却坚称不会。”
  尹县丞神情低落,“大约就是因为他口无遮拦,屡放厥词,终于惹恼了看管我们的卒子,一日夜里就闯进牢狱将他杀了,就死在我面前啊。没想仅仅数日之后,守城的反贼就投了诚,我们都被放出来了,唉……老李啊……”
  夕阳西坠,众人也不免感慨这人世无常。少商在一旁拄笔不悦,心想线索又断了。
  凌不疑忽问:“你说尊夫人曾为你送过饭,那么李逢的家人是否也去送过饭食?”
  尹县令赞道:“凌大人真是细致入微。没错,我们被关在狱中时,李逢的妇人也来过一趟。唉,要说他们两口子真是巧妇伴拙夫,李逢粗枝大叶,心里没个成算,他家妇人倒是十分谨慎机灵。我那老妻曾与这妇人打过交道,说她是过石桥都要敲三下看看稳不稳当的人。她来送饭探监时,一直担忧李逢能否放出来,李逢就跟她咬了几句耳朵,她就放心离去了。如今看来,反倒是她对了。”
  “李逢家小如今身在何处?”少商一点就透,赶紧追问。
  尹县令一怔,叹道:“兴许是跑了吧,那样胆小谨慎的妇人,哪里还敢留在县中。反正我再没他们的消息,后来还是我给李逢收的尸。”
  ……
  之后两日,少商按照凌不疑的吩咐老老实实待在县衙中,只是不停的找奴仆来问话,还在颜家之前住过的屋舍内摸来摸去。而凌不疑则领人出去寻找仅剩的线索——李逢的妻小。
  两日后,少商抱着一叠绵密的竹简去县衙前堂找凌不疑,犹豫道:“……你们真觉得颜县令是投敌叛逃了吗?”
  凌不疑手上拿着一卷小小的绢帛,梁邱起站在他身旁,也是一般的神色凝重。
  凌不疑闻言,柔声回道:“你怎么了,发觉了什么。”
  少商拿出一卷长长的细麻布匹,展开给凌不疑看:“颜县令施政勤勉,这些年来鼓励农桑,兴办乡学,还挖了三条水渠铺了两条路……你看,这是他最近打算开垦的两处坡地,里头条条框框写的多么齐全。他若是立刻要走了,还筹划这许多做什么?”
  “然后呢。”
  “我思来想去,觉得应该去问问当初赚开城门的那位马将军,他到底是怎么拿到颜县令的印信和令符的。”
  凌不疑微微叹息,拉女孩坐到自己身旁:“我要告诉你两件事,都是坏消息。第一,昨日寿春城破了,崔叔父大获全胜,生擒彭真。”
  “这是好事啊。”少商展颜一笑,“伤亡不大吧。”
  “伤亡不大,可偏偏你想找来问话的那位马荣马将军却死了。”
  梁邱起补上一句:“据闻是冷箭射死的,当场毙命。”
  少商变了脸色,心头乌云密布。这种阴谋的既视感太强烈了。
  凌不疑继续道:“第二件,李逢的家小也死了,原来他们那日当夜就离开铜牛县了。我让梁邱起分兵几路沿途打听,终于有人见过那妇人和几个孩儿另奴仆护卫数人。然后我们在城外一处山坡下发现了他们被草草掩埋的尸首,一应财物都被搜刮一空,应想叫人以为是贼匪所为。”
  少商附到凌不疑身旁,紧张道:“你也觉得不是贼匪所为?”
  “巧合太多,很难不生疑窦。”
  “那现在怎么办?”少商困惑道,“一切线索都断了么。你们有没有查看过李逢妇人的尸首,有没有……”
  “什么都没有,尸首,衣物,车辆行李,什么都没有。手脚做的干净极了。”凌不疑露出一抹自嘲之意,“我还让人去打听那日李逢妇人探监出来,到当夜逃离铜牛县之间,她见过谁,留下过什么,还是什么都没有。李逢本是外乡人,来铜牛县上任不久,那阵子又正值马荣刚接管铜牛县,县里人心惶惶,更无邻舍敢与她攀谈。”
  “哪里都没去?”少商有些绝望了。
  凌不疑去看梁邱起,梁邱起想了想,答道:“只去了一间当铺,当了块玉珏,还与当铺众人吵了一架。”
  少商笑了笑:“我这两日四处打听,大家可都说李逢的妻子沉默寡言,脾气甚好。看来她是为了筹措盘缠,也顾不得好脾气了。”
  梁邱起道:“据闻那妇人翻来覆去的说,玉珏是她当亭长的君舅留下来的,至少要一千钱,可当铺却说玉珏水色不好,顶多三百钱。于是就吵了起来,店中许多人都听见了……”
  少商倏的立起,气势万千。
  梁邱起停住了嘴,凌不疑好笑的去看她:“你发觉了什么?”
  少商双眼亮晶晶的:“李逢是遗腹子,他的父亲年及弱冠就意外身死。李逢是由族人养大的,他的父亲也根本没当过亭长!”
  凌不疑瞬时反应过来:“梁邱起,你找人往颜忠离去的方向搜寻,若是有亭子,就地挖掘!”
  梁邱起抱拳称喏,随即领命而去。
  少商的心砰砰跳,觉得有什么事情终于可真相大白了。
  坐卧不安的等了大半天,眼看天色渐黑,总算有飞骑回来传信——找到了,就在铜牛县城外八十里处的望峰亭。
  这次不但少商要跟去,连尹县丞和班嘉等人都要跟着去看。
  到了那座依山而建的望峰亭,漆黑寒冷的夜色下,远远近近的夜枭发出凄厉的叫声,四周的侍卫将卒都举着高高的火把,没人言语,宛如一场静默诡异的祭祀仪式。
  亭前已经掘开了一个巨大的坑洞,里头是横七竖八的黑红色尸首,一共十二具,显然是杀害后焚烧。
  虽然面目已无法辨认,但骨骼尚在,仵作查验后得出结论:六旬老妇一名,五十上下的男子两名,四十左右妇人一名,三十不到的妇人两名,不到十岁的孩童两名,另两名青壮年和两名少女——刚好符合颜家六口,一老仆,一傅母,两个婢女,两个护卫。
  尤其是那名六旬老妇,左手竟有六指,正是颜忠老母的身体特征。
  少商心中害怕,微微退后一步,侧头看见凌不疑面如冰霜,双目却比周遭的火把还明亮灼人。她推推他:“你……现在是不是都想明白了……”
  凌不疑侧身低头:“你还记得我们从驿站启程前,曾细细询问万家老仆留在都城时曾去哪些地方么?”
  少商点点头:“韩家,林家,万伯母的娘家……其实伯父与都城里的显贵并没有多少交情,也不会贸贸然的让阿福去送礼。”
  “你还漏了一家。”
  “谁家?”
  “你们程家!”
  少商一怔,笑出声来,声音却莫名的干涩:“我家的礼伯父早送过了,阿福那阵子忙的很,并未再来过我家啊。”
  “不是送礼,是参加定亲宴。”凌不疑的声音毫无波动,“你我的定亲宴。”
  少商不说话了,只紧紧的攥住衣袍,心中又一股莫名的惊惧。
  “有那么一个人,他饱富盛名,即使是颜忠这样耿介孤僻之人也愿意倾心结交。”
  “这个人不但长袖善舞,交游广阔,在外面游历时又笼络了许多江湖豪客,可以暗中指使他们杀人灭口。”
  “他还有许多师门同侪,能找到中间人说服黄闻弹劾万松柏。”
  “更重要的是,他那日也来过你我的定亲宴,而以程万两家的交情,万家老仆定会亲自来送贺礼。”
  少商的瞳仁收紧,仿佛得了失语症,一言不发。
  凌不疑怜惜的摸摸她的头:“没错,就是你猜的那个人。”
  他俩都没再说下去,凌不疑立刻命人飞骑去驿站找万松柏主仆,让他们从背面取捷径,直接去庆阳郡治所,也就是崔侯大军驻扎的大本营。
  轻骑快马一日后,凌不疑一行人在庆阳郡治所城外撞上了万松柏主仆。少商轻声道:“伯父的伤还没好呢,让阿福来也是一样的。”
  万松柏捂着快要崩裂的伤口,艰难道:“虽然不知道你们的用意,但认一认人也好,免得做个冤死鬼。”
  进城后,众人跟着凌不疑直接来到一座两层楼的酒肆下。酒肆中人声鼎沸,人来人往,不是戴甲的将士就是佩剑的文士,大家饮酒敲剑,击案高歌,热烈的发散着寿春大胜的喜悦。
  凌不疑也不进酒肆,站在二楼一处窗台下,高声道:“楼犇楼子唯可在?凌子晟前来拜访。”
  四周仿佛稍稍安静了一下,然后二楼正中的窗扉缓缓打开,后面站了一位青年文士,相貌平凡,但器宇轩昂,气度不凡,犹如高居朝堂的魁首,生来就是指点江山的人物。
  万家主仆抬头去看,齐齐发出了一声‘啊’!
  万松柏失声道:“就是他!……可是……他为何要去见颜忠老贼呢?”
  万福也道:“没错,那日在叠水祠的正是这人,他虽然换了身打扮,但小人绝不会看错!”
  少商最后的希冀也消散了,垂首站立一旁,眼前浮现了楼垚天真阳光的笑容——不至于族诛吧。


第120章 
  楼犇看着楼下众人,笑容可掬。他明明看见了万松柏主仆,却仿佛毫无芥蒂,落落大方道:“在下忝言与子晟相识,奈何从未有机缘深谈,今日有幸,不如在下奉酒一瓮,你我促膝长谈,如何?”
  万松柏犹自摸不着头脑,絮絮叨叨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少商不想参与凌楼二人的‘深谈’,便打算将众人领到偏僻处细说,只希望不要伤害到万老伯的小心灵;谁知那边凌不疑已经朗声答应楼犇,顺手就拎着少商上二楼去了。
  万松柏等人只好随着侍卫先行落脚歇息。
  少商一面提裙爬楼梯,一面赔笑:“你们男人说事情,我一妇道人家还是暂避的好。”
  凌不疑一声不响,拎着她上楼犹如提着一尾草鱼进厨房。
  来到二楼雅间,梁邱起等一队侍卫驱散周围宾客,戒备门窗,独留凌楼程三人在屋内。
  楼犇看见少商也来了,微微一怔,随即躬身展袖行礼:“子晟,程娘子,快请入座。”
  凌不疑笑了笑,轻嘲道:“子唯好定力,只盼过会儿也能这般镇定。”
  楼犇转身道:“少商君,说来你我也是有缘,差点就成一家人了。若非何家出事,你还得称我一声婿伯。”
  少商嘴里发苦,心想你若是知道自己是因为去程家喝定亲酒才被凌不疑注意上了,恐怕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凌不疑不笑了,冷冷道:“当年戾帝意欲采楼氏女子入宫,人都在路上了,幸亏义军先行攻入了戾帝陪都。照这样说来,楼家与戾帝也差点成了一家人。”
  楼犇笑笑:“如今正值隆冬时节,子晟这么大的火气作甚?来来来,先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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