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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收拢,祥云隐没,无量善佛消失不见。
呂珠愕然的站在原地。
居然……居然匿了?
呂珠彼时气得要死,抬手欲拔下发簪,伸手一摸才知三千乌丝早就散乱在脑后,一想到那只手停留在头顶时的温暖温度,呂珠愈发气得不能自己,脸色绯红如血,一手指天,破口大骂。
“须菩提,你这个不要脸的和尚!”
“给我出来!”
哪里还有须菩提的踪影?呂珠气急败坏脱下足底一双绣花鞋,施劲,恶狠狠丢向空中!
两只绣花鞋,一前一后打在硬邦邦的墙壁,旋又一前一后弹回,不偏不歪,正中目标,扣在呂珠潮红难消的脸庞——
“唔!”挫败的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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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承庆殿,气氛压抑。
“混账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暴跳如雷的训斥,一声脆响,裴承秀的脸上挨了一记掌掴!
裴承秀震惊地看着眼前的齐王李元吉,好长一会儿,震惊地转过眼去看太子李建成。
受二王召见赶来东宫,原以为是就她误伤尉迟敬德之事进行商议,岂料刚踏入殿门,便遭到齐王一阵劈头盖脸的训斥。
训斥也就训斥罢,然而,她明明是据实回答,话都没有说完,便遭受到此等奇耻大辱!
气血,顿时往太阳穴涌来。
裴承秀脸色极难看,气得七窍生烟,就在她一时激愤难忍刚刚道出一个“我”字,“啪”的一声,她的脸上又挨了一记来自齐王的掌掴!
裴承秀懵住,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回荡:士可杀不可辱!今日受辱,且又一再受辱,她颜面何存?
裴承秀怒目圆睁,沉沉的吸了一口气,情绪失控濒临发作的边缘。
“元吉,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过分了。”太子李建成的嗓音响起,语气严肃且不容置喙,“秀秀,你先退下,尉迟敬德之事改日再议。”
太子殿下的面子,不能不给。
竭力忍住急欲喷薄而出的火气,裴承秀勉为其难垂下一双泛着红血丝的眼眸,声线紧绷,尽量不让二王听出她的愤怒——“诺。”
*
步出东宫殿时,恰是巳时三刻。
抬头仰望天空,天空正飘着小雨,不多时,绵绵细雨转变成一场瓢泼大雨。
方才来时匆忙,裴承秀没有随身携带伞具,只好躲在屋檐下。
彼时火气难消,裴承秀悻悻地摸了摸红肿的脸颊,心中更是一阵恼怒一阵烦躁,眼看着瓢泼似的雨越下越大,她重重的叹了口气,倏忽,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今日,七月初七。
是尉迟敬德被她刺伤的第三天,也是她相约与李淳风不见不散的日子。
……
雨下得这么大,李淳风还会赴约前往大佛寺吗?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轰隆隆数声巨响在头顶上方炸开,裴承秀回过神,赶紧伸出双手捂住耳朵。
待雷声渐渐远去,裴承秀的脸色和缓了许多,抬眼瞅了瞅天色,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薄薄的手帕,相当自欺欺人的拿着手帕遮住额头,一个健步,迅速冲入雨中。
……
又是一道闪电凌空,惊雷阵阵。
天空,依然是密布的乌云。乌云,黑沉沉地压下来。
☆、第二四章 七月初七
裴承秀抵达相约之地大佛寺时,她的衣衫早已湿透,湿漉漉地黏在身上。
在脸上抹了一把雨水,拨开额前凌乱的乌丝,裴承秀长舒一口气,提起层次分明的袍衫下摆,使力一拧,全是水。
裴承秀的动作相当流畅连贯,神色又相当泰然,以至于许多佛门弟子出入禅林东门时纷纷对她侧目。她也有自知之明,面对诸僧,垂眸合掌,恭恭敬敬地行礼,待佛门弟子离开,才吐了吐舌头,偷偷一笑。
哎,唇角勾起,牵扯到了依然火辣泛疼的双颊……实在是疼喲,赶紧收住笑。
久久不见李淳风,裴承秀知道自己来早了。彼时雨势渐歇,反正也无所事事,裴承秀负手慢悠悠地踱入大佛寺之正殿,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的左侧,由左至右供奉着释迦牟尼佛座下十大弟子。裴承秀走近几步,仔细凝视着供列在第三位的弟子,一双清澈的眼眸泛起了浅浅的笑意。
须菩提,既是她的法名小字,也是释迦牟尼十大弟子之一。
须菩提尊者,心肠最善,以“恒乐安定、善解空义、志在空寂”著称,佛号“名相如来”,又称无量善佛。
大唐开国以来,贵族子弟仍然承袭魏晋南北朝旧俗,尊佛,常以取法名小字来替代剃度修行。
譬如太子李建成,法名小字是“毗沙门天”。这个法名是由陛下钦赐、取自于佛教护法的佛号。当然,毗沙门天除了是护法,又是北方天神。自古帝王坐北朝南为尊,由此可见太子李建成在陛下心中之分量,远胜于秦王李世民。
至于她的法名小字为何取自于须菩提,便说来话长了,不提也罢。
裴承秀把大雄宝殿里供奉的神佛都仔细端详了一遍,百无聊赖的踱出殿外,孤身站在屋檐下,双眸眨也不眨盯着阴沉的天气,思绪微乱。
坦诚说来,白纸黑字写下大佛寺这一个地名,她纠结了许久。
秦王李世民崇道,欲奉道教为国教,屡次向皇帝陛下进言“道大佛小,先老子后释迦牟尼”,因此,道家与佛家势成水火,两派互争。
之所以约在这个地方见面,恰如她与李淳风,立场或许不一致,只要不像太子秦王非得争个“你高我低”,一样能够殊途同归,把最近极具争议的事情办得妥妥帖帖,彼此互利。
就是不知道,李淳风这位道派大家究竟何时才会现身呢?
裴承秀孤身伫立大雄宝殿之外,由始至终沉浸在纷乱的思绪之中,待回过神,风雨又渐飘摇,阴云再至,空气寒凉,湿气重重,逶迤的山径小路竟不见任何来者的踪迹。
已经记不得是否在书信中提到过见面的准确时辰,裴承秀平心静气的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忘掉等待一个人而不得的焦急与烦躁,眯起眼眸,又看了看天色。
但愿李淳风正在赴约的路上。
裴承秀嘀咕一声,伸手,抚向饥肠辘辘的肚子。彼时午时三刻,滴水未沾、粒米未进的她饿得前胸贴后背,恨不得吞下一头牛。
早知如此,就应该在受召前往东宫之前进一些早膳。正所谓‘晴带雨伞饱带干粮’,她太大意,不然,哪能在这里一边望断秋水一边受冻挨饿呢?
……
但愿但愿,李淳风正在赴约的路上。
*
明月升至中天,夜色渐沉。
七月初七是乞巧佳节,魏晋南北朝以来便有在今夜不设宵禁之习俗。本朝遵循旧制,皇帝陛下邀爱妃及众皇子们在大兴宫广设宴席,寻常百姓或是挑担前往乞巧市集趁此日赚得个钵满盆溢、或是在家中陈列各类瓜果向天女祈福祷告,不是求子,便是求姻缘。
此刻大雨已停,长安城内处处锦彩成楼,人流如潮,车马嗔咽。
惟有钦天监之观天台,孤灯一盏,寂静无声。
李淳风临窗而坐,聚精会神修撰《天文大象赋》。巡更的武候经过观天台时没有注意脚下,踩到了什么,“咯吱”细碎响动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淳风用朱墨在《天文大象赋》的一处写下批注,停笔,看向窗外——不知何时起了大雾,整座长安城被笼罩在浓雾之中,灯火稀疏,人影阑珊。
瞥向计时滴漏,已是子时。不知不觉,又是一个日夜过去了。
李淳风收好《天文大象赋》,欲打道回府,目光忽然落在书案一本《九章算经》。
李淳风愣住,终于想起了什么,抬手翻开《九章算经》书页,在淡淡的墨香之中找到了一张叠得工工整整的白纸。
正是裴承秀留下来的书信。
李淳风沿着折痕展开信纸。
【今日求见,憾未相见。】
【大佛寺,七月初七,不见不散。】
平铺直述的语言风格,非常符合女生男相的裴承秀。
想起好友尉迟敬德前几日被裴承秀重剑打伤,李淳风微微蹙起浓眉。不知何故,尉迟敬德战败于人,非但不怪罪裴承秀,反而还为裴承秀说尽了好话,以至于长孙无忌牢吹鼻子瞪眼向他抱怨。
他一贯不与长孙无忌推心置腹,只不过经此一事,他对于裴承秀的评价,除了女生男相这四个字,又多了另外四个字——争强好胜。
凉风在这一刹骤起,吹得烛火摇曳。李淳风偏过脸庞,凤目掠向窗外。
幽幽寂夜,天地之间弥漫着浓重雾霭。视野里茫茫一片,之前隐约能见的灯火,如今也不复存在。仅有一座建在高山云雾之间的寺庙,钟鼓声声,梵音阵阵,依稀可以辨闻。
【七月初七,不见不散。】
想起裴承秀的邀约,李淳风远眺的目光有了一丝涟漪波动。
尔今接近子时,不一会儿即是七月初八。以裴承秀争强好胜的个性,她难道打算抱诚守真、依约守候在大佛寺?
……
莫名的,李淳风陷入了沉思。
*
夜色深沉,孤影寒山。
李淳风行走在黯淡无光的崎岖山路,每一步,都走得很犹豫。
一路走来,他一路心意摇动,直到终于踏上山半腰的青石板路,凉风拂面,清清楚楚瞥见大佛寺禅林东门紧闭,李淳风的心头才真正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失望。
果不其然。
裴承秀这个女子,并未守约。
……
李淳风停在原地,神情不变凝望着大佛寺,片晌,转身离开。
就在他走下青石板路的那一刻,沉实的脚步似乎惊吓到藏匿在狭径两旁的野禽,一团浓浓的黑影猝的从矮木丛中溜窜出,带起了一片哗哗的声响,再然后,那一团黑影以极快的速度从他脚边掠过,隐入树林的另一端。
“来了啊……李淳风?”遽然,声线沙哑的喃喃低语在寂静的山间响起,好似刚刚从睡梦中惊醒,因而非常软绵无力。
李淳风脚步一收。
他不可思议的回眸,目光,寻声望去——一道纤细的身影扶着禅门,慢慢地站了起来,接着,双手拍去衣袍的尘土。
李淳风愕然。
此时此刻,浓雾始终笼罩在山间,山间暗影重重,裴承秀没有看到他,在经历了漫长的默无声息的等待之后,裴承秀发出一声哀怨的长吁,小脑袋耷拉着,无比沮丧的嘀咕了一句——“讨厌,气死人啦,不是李淳风,又是山鸡。”
李淳风哑然失笑。
“谁?!”裴承秀发出一声惊呼,好像很震惊,又好像很惊喜,“有人?”
李淳风心底浮起一丝为难,下意识想回答裴承秀,却也在同一刻往后退了一大步,沉默着,藏在一棵大树之后。
☆、第二五章 男女大防
不闻任何回答,裴承秀再一次失望。
她很难过,心不在焉地活动几下僵麻的胳膊,郁闷地搓了搓冰凉的双手。
“真是悲惨啊,”呢喃低语在寂静的山林响起,“我裴承秀一贯目中无人,今日却连续两次受辱于人。”
“第一次受辱,其实是无妄之灾。第二次受辱,实属我自作自受……也是啊,李淳风孤介,我莽撞,他与我迥然不同,岂会赴约?我呢,被猪油蒙了心,自己挖坑自己跳。”
低诉,声声入耳,似是抱怨,又不全都是抱怨。
李淳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