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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微快要急哭了,死也不肯要。
顾轻舟却坚持,她知道这一百五十块,够何家买半年的柴米油盐。
何家一直不富裕,药铺处于稀薄盈利的状态。
顾轻舟给得真诚,何微只得收下了,然后交给了慕三娘。
“唉,总是占轻舟的便宜,将来还不知道怎么还她的人情。”慕三娘也不好意思。
“姆妈,等我长大了,能出去做工了,我会还给姐姐的。”何微道。
何微努力又上进,慕三娘和何梦德颇为欣慰。
赵家夫妻给了诊金,回头再想想,仍觉得三百块买一条命,实在是赚大了,亏欠顾小姐一点什么。
“你不是说,想要送顾小姐一块牌匾吗?”回去的路上,赵先生突然想起了这茬,问他太太。
赵太太颔首:“你不同意的啊,现在怎么又说?”
“我是想啊,既然牌匾不好送,何不登报,宣传宣传何氏药铺呢?”赵老爷道,“帮他们做个小广告。”
赵太太一听,很靠谱:“这个主意甚好!若是有人得了疑难杂症,也算是咱们指了条明路。这不光是报恩,还是做好事,咱们自己也积德呀!”
赵太太的姐姐是高嫁,嫁到了报纸业巨头的邢家。
想要大规模登报,甚至作为头条宣传下何氏药铺,对赵太太非难事。
他们两口子一合计,越发觉得此事对他们也有好处:他们无形中积了功德。
赵太太办事扎实,有打算,说办就办。
于是,岳城晚报上,一连三天大版面宣传何氏药铺。
“这是怎么回事?”突然有病家登门,何梦德吓住了。
而后,何微拿了报纸给他看。
“是那位赵先生登报的吗?”何梦德问。
“肯定是啊。”何微笑道,“赵老爷和太太真是好人!”
何氏药铺顿时门庭若市,何梦德从早忙到晚,累得一口水也没顾上喝。
何梦德的医术,算是中等偏上,绝称不上“神医”,而且他只擅长脾胃科,病患登门,他能治就治,不能治绝不接待。
过了几天,病患慢慢少了六七成。
这股子热浪过去,何氏药铺每天都会有点生意,忙忙碌碌的。
何梦德厚道,铺子里的药也好,慢慢的也打出了些名声。
何家的日子就好转了很多。
“原来好人有好报,这话是真的。”顾轻舟微笑。
她既说何梦德,也说赵老爷。
赵家的确是厚道人,若不是何微非要赚那笔钱,顾轻舟也没留意到赵先生求医的广告,更不能解了他的病痛。
如此说来,平素多积德行善,为人厚道,总归是有好处的。
后来,赵老爷没有再发病了;刘婶的肝郁化火也好了,来年春上再也没发作;胡四的蛔虫算是小病,治好之后,他能吃能喝,又慢慢养胖了,做工也力气。
顾轻舟后来跟赵家没有过接触,他们在她行医的人生里,只是短短的过客。
第124章 跟我走
盛夏的岳城,像个火炉,所有人都在火炉里烤着,一动就浑身冒汗。
那明媚金灿的骄阳,将繁世装点得金碧辉煌,原本最是可爱温暖的,现在也变得讨厌可恨。
顾轻舟窗外的梧桐树,宽大的叶子总是恹恹的,点点碎芒透进来,阳台上有暴晒的干裂气息,顾轻舟门窗都不敢开。
她在读信。
信是何微写的,每个字都很认真,笔画整整齐齐的。
何微说:“生意越发好了,阿爸夏天都累瘦了。我辞了一份家教,专心帮阿爸裁药。家里请了两个帮忙的伙计。姐你还记得阿木吗,就是你的未婚夫,你们怎从来不一起来看我们?”
她说些细碎的事,顾轻舟会心微笑。
何微还暗中打探顾轻舟和司慕,颇有点八卦。
到底只是个小孩子。
信读完了,顾轻舟铺开了信笺,也准备写回信的时候,楼下的电话响起。
而后,女佣妙儿脚步轻盈上楼,敲顾轻舟的房间:“轻舟小姐,有您的电话,是颜小姐打过来的。”
顾轻舟下楼去接。
二姨太请了两个朋友,在偏厅打麻将,三姨太和四姨太也陪同。三姨娘坐了一方,四姨太依靠着三姨太看牌。
顾家的三个姨太太,此前难得的和睦。秦筝筝暂时处于半倒未倒的地步,所以姨太太们抱团,免得被秦筝筝拉下水。
顾轻舟看了眼她们,走到了电话机前。
话筒放在旁边,顾轻舟拿起来接,颜洛水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晚上出去吃饭。”
“有什么好去处吗?”顾轻舟问。
“嗯,有家新开的饭店,是军政府的股份,地地道道的岳城馆子,听说装修得很奢华,另外还有舞厅和洋酒。
今晚客人不多,明天才是正式开业,今晚是试开业。阿爸可能占点股份,他和姆妈也去。“颜洛水道。
顾轻舟笑:“义父回来了?”
颜洛水嗯了声,道:“是啊,前天晚上回来的。五点你能出门吗,我和小五开车去接你。”
“五点可以啊。”顾轻舟道。
挂了电话,见二姨太在那边打麻将,顾轻舟就上前,和二姨太细语:“二太太,颜小姐约了我晚上去吃饭,可能晚些回来。若是喝酒了,就可能不回来,去颜家小住一晚。”
“不妨事,你自去吧,向颜参谋颜太太带句好。”二姨太声音柔婉,很开明不多问。
牌桌上打得热闹,顾轻舟说了句话,就不打搅她们,兀自上楼了。
回眸见,看到二姨太穿了件宝蓝色滚金边的繁绣旗袍,带着两只镶嵌红宝石的卷草纹镯子。
黄澄澄的镯子,压在雪白丰腴的胳膊上,越发光彩夺目,映衬得二姨太的眸子流光溢彩。
二姨太再次被称为“太太”。
和上次的小心翼翼相比,现在的二姨太是做天和尚撞天钟,不把这“太太”的称呼当回事。
她也不怕做错,故而大大方方拿出了“太太”的派头,穿金戴银不说,还约了女伴到家里摸牌,全是当家正房太太的做派。
她越是这样,秦筝筝越是刺心,意外的,顾圭璋却越是满意。
顾圭璋就是爱奢华排场。
顾轻舟看她们,她们也看顾轻舟。
在家里,顾轻舟穿着及脚面的月白色八福裙,同色绣金线海棠花的斜襟中袖短衫,身材纤瘦,像一朵轻盈的花,行走间裙袂蹁跹,竟如繁花缓缓盛绽。
“你们家这位小姐,一点也不像乡下养大的。”打牌一位胖太太,低声对二姨太道。
二姨太微笑:“轻舟啊?我们家如今数她最有出息了。”
“她是和司家定亲的那位?”
“可不是嘛。二姨太笑道。
“生得真不错,我瞧着能胜过你们家大小姐去!”
“这可比不了!”二姨太好笑。
顾缃和顾轻舟比?那实在太抬举顾缃了。
可这位太太不知情,只当顾缃留过洋,模样又美艳不可方物,是远比顾轻舟强的,当即道:“也不能这么说,每个人的造化不同,虽然这位比大小姐差了些。。。。。。”
同桌打牌的三姨太,噗嗤一声笑出来。
做正东方的太太放冲,胖太太胡牌了,话题就彻底从顾轻舟身上,回到了牌桌上,大家笑嘻嘻的算钱。
顾轻舟回到房间,开始写信。
写信之前,顾轻舟先练了半个小时的字,原因是上次写信,何微明里暗里嫌弃顾轻舟的字不好。
回信写好之后,顾轻舟贴好了邮票,让佣人送去邮局。
快到四点,她就开始梳洗,更衣打扮。
四点半,顾轻舟准时下楼,楼下的牌桌已经散了,诸位各自回房,只有她一个人坐在沙发里,慢慢翻阅报纸,等待颜洛水和颜一源。
颜五少的汽车,五点准时到了。
顾轻舟上了汽车。
“。。。。。。这些日子忙什么?”颜洛水问她,“也不给我打电话。”
“我去看了个病人。”顾轻舟笑。
她将她和何微去赵家看病的事,全部说给了颜洛水听。
顾轻舟心情不错,所以讲得绘声绘色,甚至不失夸张,像传奇故事,颜洛水听得眼睛都直了。
“这么好玩?”颜洛水抓住了她的胳膊,“下次有这等好玩之事,一定要带我去!”
“嗯。”顾轻舟应了。
颜五少专心开车,不时回头插几句话,车子就很顺利到了饭店。
新开的饭店,装饰得奢华,尚未入夜就挂满了灯笼,红灿灿的灯火,照得满堂金萃,喜庆又热闹。
是中式的饭店,叫“悦大菜社”,融合了苏州菜、宁波菜和无锡菜三大菜系,浓油赤酱,色艳糖重。
饭店门口,已经停了几辆车。
车子不多,却都是名车,车牌个个都有来历。
其中也有两辆车不挂牌。
顾轻舟有点慌。
在整个岳城,敢不挂牌出行的,都是军政府的车。
义父都有空来吃饭,那么司行霈会不会回城了?
那厢,颜五少停好了车子,顾轻舟和颜洛水踏入了悦大菜社的大门。
高大的门槛,朱红色的雕花大门。
整个大厅非常宽阔,分了十二张桌子,两桌之间摆一座花梨木底座的娟绣八扇屏风,屏风上的山水,都是江南小乡村,阡陌翠碧,粉桃秾李。
最前面的高台上,请了著名的苏州评弹师父,弦琶琮铮,轻清细腻,唱腔又抑扬顿挫,婉转动人。
大厅里有了几桌,颜新侬和颜太太坐在最西面的里间。
“姆妈,义父。”顾轻舟上前。
“来,坐我身边。”颜太太拉了顾轻舟,让她先坐下。
顾轻舟依言坐了。
环顾四周,顾轻舟问颜洛水:“说好的舞厅呢?”
颜洛水指了指旁边的门,笑道:“在那边呢,回头再过去玩。”
顾轻舟就不再说什么。
人到齐了,颜新侬点了菜。
菜上了之后,一道草头圈子烧得柔软鲜嫩,顾轻舟就盯着这道菜吃。
“颜叔叔。”而后,她听到了司行霈的声音。
那口圈子还没有嚼烂,顿时就卡在她的喉咙里,她呼吸有点不畅。
想起上次的误会,顾轻舟冷了脸,默默端过手边的酸梅汁喝。
冰凉酸甜的酸梅汁,缓缓在喉间流淌,终于把僵持不下的食物带了下去。
菜社的灯火是旖旎阑珊的,黯淡迷蒙,顾轻舟低垂着眼帘,默默看着眼前的筷子,没有抬头。
“阿霈,你也来了?”颜新侬笑着起身。
“是啊,听说今天开业,就来瞧瞧。”司行霈道,“阿婶气色比从前好了很多。”
颜太太微笑:“少帅吉言。”
然后,司行霈和颜洛水、颜一源也打了招呼。
“轻舟?”司行霈道,口吻像跟陌生人打招呼。
顾轻舟这才抬了眼帘,叫了声少帅。
“什么少帅,我不是你阿哥吗?”司行霈开玩笑。
呸!
顾轻舟又垂了眼帘,不说话。
司行霈打过招呼,就离开了,他坐在隔壁的那一桌。
顾轻舟的余光撇过去,透过稀薄的娟绣屏风,可以看到他高大结实的背影,斜斜依靠着雕花木椅。
在他身边,有个纤瘦的身影,正咯咯娇笑。
顾轻舟心中毫无涟漪,她默默吃饭,一句话也不想说。
后来,颜五少非要去隔壁的舞厅弄些洋酒来喝,颜洛水陪同他去,主要是看着他,不许他喝醉。
顾轻舟落了单。
她有点闷,就去了趟洗手间。
中式的饭店,电灯外头都罩了灯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