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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嘉问:“这些都是你今天拍的吗?”
伊娃看她一眼,转回头,“今天拍的?当然不,你的小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她手指继续按键,“这些照片通常让我心情不好,但我需要它们,我也只留下特别的那些。”
唐嘉说:“你可以用它们写报道。”
伊娃嘴角挂起一丝嘲讽的笑,“报道,当然,文章也许可以在CNN或者BBC中露脸一分钟,在体育和天气板块之间。”
唐嘉抬眼看她。
伊娃依旧在冷笑,语速飞快,“比起遥远大陆另一个世界人们的生死,显然名人们的私人八卦更能吸引我们可爱善良的民众们的注意力。哦,简直棒极了!”她继续讽刺。
唐嘉说:“就算只有一分钟,总好过没有,不是吗?”
伊娃耸耸肩,“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唐嘉无奈笑笑,又低头看照片。
刚翻到的照片里,几堵快要倒塌的墙体旁放着一张床,床上的小孩子已经死去多时,四肢干瘪而肚子硕大,□□的身体放在床上,张开的嘴巴里爬满了苍蝇。
而死去的小孩不远处,护士全然不察。
伊娃注意到她的表情,“没有哪个母亲的小孩能够全部存活下来,小孩出生后没有名字,父母都用‘星期几’暂时给他们命名,正式的名字要到长满一岁以后才有。”
唐嘉不语。
伊娃继续补充,“很多小孩都活不到正式有名字的那一天,刚出生就起名字,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多余了。”
照片的视觉冲击,加上车厢内污浊的空气,让唐嘉感到不适。她伸出手,推开右侧的窗户,立时有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带着尼罗河蒸腾的水汽。
窗户外是一片乱草地,散落在泥泞的地面上。土地里插着长树枝,搭建成简易的晾衣架,上面晒挂着当地妇女色彩鲜明的裹身长裙,随风舞动。
唐嘉注意到,不远处一群黑肤小孩正在泥地里踢足球。
奔跑的黑人小孩里,一个亚洲男人的身影异常明显。
白T,黑色长裤,很高,寸头,手插在口袋里,站在原地,用脚尖勾运着球。
夕阳的黄昏在他身后烧染出一大片油画般的橘红。
有黑人小孩大声冲他喊了一句话,他抬起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
唐嘉呼吸滞了一下,她靠回座椅,抿抿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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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斯鸿和图雷以及其他孩子们在踢球。
图雷本来在附近的乡村中学上学,从家里到学校每天要步行两小时,他的理想是做一名医生。只是内战爆发以后,学校便开始停课。
他看到喻斯鸿站在原地,望着那辆吉普消失的地方,于是问,“你在看什么?”
喻斯鸿双仍在袋中,脚尖踩在足球上,不答反问:“有什么方法能追上刚才的那辆车吗?”
图雷挠挠脑袋,动了动脚上被黑泥染色的破球鞋,想了想说:“旁边有一条小路,不过不是很好走。跑得话估计可以追上。”
喻斯鸿眯了眯眼,手拍在图雷黑色的脑袋上,“走!”
两人向着小道跑去。
黑人小孩们冲图雷叫,“你不踢球了吗?”
图雷跑动中向它们挥手,“等我回来!”
两人溅着泥,来到一片丛生的草地旁,草地前是一条泥泞的道路。从这里回头望过去,可以看到白色的吉普正远远地行驶过来。
图雷微曲着膝盖,双手搭在膝盖上,喘着气,抬头问,“你要追车子做什么?”
喻斯鸿揉了揉手骨,嘴角带着一抹狐狸似的笑,“你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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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嘉和伊娃坐在前座。
伊娃仍在摆弄她的相机,唐嘉靠在坐垫上,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用手机看电影。
基耶斯洛夫斯基的《两生花》。
影片里,女主走在大街上,迎面行驶而来的巴士上,有着一个拿着相机,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孩。
忽然车身一抖,一片阴影覆上右边半开的车窗。
唐嘉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向右扭头,喻斯鸿正趴在车窗上,双手抓着竖杆,身体随着车身的颠簸晃动。他一手抓稳,另一只腾出来把窗户完全推开。
他额头有滑落的汗,嘴角笑得欠揍,“HI;大长腿。”
唐嘉:“……”
身旁的伊娃哇哦一声,“我看到了什么,非洲版的蜘蛛侠吗?可为什么他是一个亚洲人。”她金色的脑袋转向唐嘉,“别告诉我,其实你的真身是绿魔。”
绿魔是漫画里与蜘蛛侠为敌的邪恶反派。
唐嘉:“……”
伊娃讲话的空档,喻斯鸿半个膝盖架在了窗棱上,脑袋探了进来,大半个身子仍在外面,保持一种惊心动魄的平衡。
唐嘉:“你赶快下来,挺危险的。”
他不接反问:“见到我你不高兴吗?”
唐嘉抿了抿嘴,“不高兴。”
他果断地,“骗人。”
唐嘉:“……”
他:“口是心非。”
唐嘉:“……”
喻斯鸿又接着说:“其实你挺开心的。”
唐嘉问:“你又不是我,你怎么能说我开心。”
他,“你全身上下都在说你很开心。”
唐嘉:“没有。”
他,“哦~~~~~~~~~~”
唐嘉:“……”
伊娃听不懂中文,凑过头来,“你们在说什么?”
唐嘉把她金色的脑袋按了回去。
伊娃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
唐嘉又问:“你下不下去?”
他眼睛看着唐嘉,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齿,“不要。”
唐嘉抬眼看他,“我会推人的。”
他信誓旦旦:“你不舍得。”
唐嘉:“……”
喻斯鸿退而求其次:“你答应和我出去我就下车。”
唐嘉:“你无赖。”
他,“我不仅无赖,我还无理取闹。”
唐嘉:“……”
唐嘉问:“你邀请我出去玩?”
他摇头,“不是啊。”
唐嘉:“哦。”
他继续,“我是邀请你约会啊,我连你的号码都没有。”
唐嘉:“……”
他进一步说,“你其实挺喜欢我的对不对,别扭小姐。”
唐嘉一点也不想承认。
唐嘉绕过伊娃对司机达达说了一句话。
喻斯鸿看着她从衣袋里拿出一只黑色水洗笔,问:“你说了什么?”
唐嘉拔开笔盖子,“我叫她把你扔下去。”
喻斯鸿嬉皮笑脸,“我才不信。”
车速渐渐减慢,喻斯鸿大叫,“不是吧,你来真的?”
唐嘉伸手,用笔尖在他脸上写字。
凉凉的笔尖触碰面颊,有点痒。喻斯鸿问,“你写什么?”
唐嘉抿嘴笑了笑,回答,“我在写‘我是无赖’。”
喻斯鸿眨眨眼,“你明明写的是数字。”他恍然大悟,一张俊脸凑近,“你在给我留号码。”
唐嘉不答他。
吉普驶近一片水坑。
唐嘉写完数字,塞。回笔头。
喻斯鸿回头看了眼地面,苦着脸,“百年修得同车行啊大长腿,你无情。”
唐嘉:“我不仅无情,我还冷酷。”
喻斯鸿:“……”
唐嘉伸手把他推进水坑。
伊娃手上摆弄相机,面无表情:“恋爱的腐臭气息。”
唐嘉:“哦。”她若无其事地继续看电影。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以前看的《恋恋笔记本》,情节几乎忘光。
但一直记得开头。
女主和男友在游乐场里玩。
她一身红衣,金色的长发跳跃着,笑容肆意而灿烂。
男主忽然看到了她,他眼睛看着女主,问朋友那个女孩是谁。
朋友告诉了他。
男主嘴角挂着坏坏的笑,眼里有一种叫做一见钟情的光。
女主和男友上了摩天轮。
男主一路助跑,跳上摩天轮,爬到座位前的横杆上。
他双手抓着杆子,下身在高空中空荡荡。
女主惊呆了,叫道你快下来。
男主依旧坏笑,要女主和自己约会,不然就不下来。
男主一直在笑,
女主又惊又笑。
然后……女主扒掉了男主的裤子。
_(:зゝ∠)_
啊!满满的恋爱的腐臭气息!
现实中,男主和女主也在一起了。
男主说:“瑞秋(女主名)是我一生最爱的女人。”
然后。
他们分手了。
12。 Chapter12
等到喻斯鸿湿淋淋地从水坑里爬出来,找到有纸笔的地方时,脸颊上的数字早就模糊到阿拉伯人都认不清了。
他勉强辨别出大部分数字,但仍有两个数字实在是……超出能力范畴。
喻斯鸿拗劲也上来了,索性就着顺序,把一百种可能的排列都依次拨了一遍。
结果一半是空号,另一半也是号不对人。
他握着电话站在原地,心头纳闷。
难道是自己辨别错了数字,或者是大长腿根本就是在蒙我?
可她既然写都写了,写个假的?
不合逻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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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嘉确实没有蒙他,只是好巧不巧,手机坏了而已。
她每日忙天忙地忙到沾枕即眠,暂时还没抽出空来,再去市中心买一个。
一个星期后,唐嘉和赵媛媛被派往朱巴周围的一个乡村医疗驻点。
她们收拾行李准备上车,结果伊娃也背着背包过来了。
唐嘉表达了她的疑问。
伊娃优雅地翻了个白眼,用了一个谚语的英文句式,“哪里有新闻哪里就有我。”
她们本来以为难民营的生活就已经超出了二十几年的认知,结果与驻点相比,那就是香格里拉。
住所倒是一个人一间了,只是所谓的屋子,也不过是学着当地人建造的土房子。房子直接用泥土夯就,外面抹了一层白漆,屋顶除了简易的梁和土,剩余全是铺盖的茅草。
因为这种简易造房法下泥墙没有什么承重力,土屋只有一人来高。个子稍微高点的人,进个门还得矮下身子。
一到下雨,便是水漫金山。
有经验的前辈提醒她们,“早上起床穿鞋前先抖一抖,因为可爱的非洲虫虫们特别钟爱鞋子里的湿热空间。”
唐嘉第一天去厕所,刚打开门,便被蝙蝠撞了个满头满脸。
前辈们仍旧提醒,“进厕所前先敲一敲,提醒里面的住客们人来了,好让它们准备好避嫌。”
唐嘉:“……”
前辈们继续“好为人师”,“睡觉前也检查一下席子,因为这里编席子的竹子有空芯,虫虫们也很喜欢的。毕竟人是人他妈生的,虫也是虫它妈生的,一躺压死一窝就不大好了。”
唐嘉:“……”
赵媛媛:“……”
伊娃:“呵。”
洗澡的地方是露天一个木板与蕉叶围圈的尺寸之地,配备了水泵,摇着手柄便会有水从下处抽到高出,再从高处的储水器里迎头浇下。
因男女有别,女的一般都是在夜晚去洗。
常常一抬头,便是繁星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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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境再艰苦,也好过万里长征。咬咬牙,也就忍了。
问诊室是用木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