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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恋]善男信女-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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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薄扶林,她独坐在房中,拨打电话:“小舅,小美真正父亲是谁?”
  詹笑棠发飙:“我怎知道?反正不是我!”
  “你一定知道真相,阿妈最亲近的人是你!”
  “阿若,电影公司连续多日被商业罪案调查科清查账目,四周围都是记者。我已经忙到一头烟,没有空闲和你回忆旧事。”
  “是那个姓李的?阿妈曾经打算嫁他,和他去新加坡。”
  “……我真不知是谁,她没有讲过。或者,她自己也不清楚。”詹笑棠叹气。“当时那样乱,她又疯疯癫癫。”
  美若掩住脸,泪从指缝间溢出来。
  “这些天,我一直发恶梦。”她对章博士讲,“梦里阿妈大笑。”
  “和那时在医院走廊听见的笑声一模一样,嘲讽,得意,疯狂。”
  她面上湿滑而不自觉,章博士递给她纸巾。
  “那天,她笑完,走出来问我,‘阿若,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他们有了孩子,他的孩子。我好艰难才找到一线理智,说‘都好’。”
  “无人明白那一天对我来讲,意味什么。”
  章博士平静道:“我明白。你最先认识他,救了他。你将他视作平辈,甚至是你的归属品。收养人对于被收养者,往往会产生一种保护和占有心理。那天开始,你们关系转变,你感到被他背叛。”
  美若泪如雨下,“他伤害阿妈,伤害我。阿妈恨他,也恨我。所以,她骗了他,也骗了我,又伤害我,令我加倍憎恨他。”
  “我劝他娶她,给小美一个父亲,不要像我一样。天知道我有多艰难……”她泣不成声,“这是个怎样的世界?”
  “你希望分辨出谁最无辜?”章博士握住她的手。
  “分辨不出。”她笑,像锯齿滑过玻璃,嘎嘎地响。
  “那样只会让你崩溃。詹小姐,一切已经过去了。”
  她摇头否定,过不去,在她心坎上。
  圆玄寺山门外,他为她抢头炷香;观塘老楼下,他迎上她手中枪管;医院产房外,他一支接一支吸烟;半山新宅子的门廊下,他静候她从门后现出身形。那一双双欲语还休,盛满无奈和歉意,痛楚的眼睛,在梦中凝视她,伴着阿妈的狂笑。
  “……他,”章博士挣扎,“靳正雷先生,是我开业以来第二个病人。”
  美若凝泪,抬眼看她。
  章惠山缓缓道:“他,他同样痛苦。令人欣慰的是,同时,他意识到痛苦源于他的行为。他有自省,也痛悔。他最后说,欠你良多,下一世再还。”
  美若表情呆滞,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那样说?”
  章惠山点头。
  “欠我良多,下一世再还?”她全身瘫软,“我不信他会死。……我本来不信的。”
  美若抚摸指间两只钻戒,一只维恩的订婚戒指,一只是靳正雷的礼物。
  那年生日,他们去半岛扒房吃西餐。那样一个粗人,什么也不懂,还请了人拉小提琴,又带她去游船河,吹海风。今年生日,他是否也打算带她去新界数星星?
  他说“恐怕没……”,是说“恐怕没有机会了”?
  所以提早将生日礼物送给她。
  他生前,她满心的恨和不甘,在他身后,他的好居然全部涌出来。
  美若泫然。
  七姑同样泪盈于眶,“小小姐,你和小美小姐一起走吧。我这样老,又不识英文,移民局不会让我跟你们一起去的。”
  “七姑……”
  “你听我讲,七姑服侍你们到大,心满意足,该去姑婆屋养老了。”
  “七姑,你舍得我们?”美若摆弄戒指,沉吟道,“卖掉一只,也够投资移民了。”
  方嘉皓在机场接他们,给美若一个有力的拥抱。“米兰达,你再不回来,我今年攒了年假去找你。”又望向小美,吹一声口哨,“这位是谁?”
  “妹妹。小美,叫哥哥。”
  小美瞪大眼,“他不会说中文?我没有见过他,家姐,你确定他不是你男朋友?”
  詹俊臣第二日才到,看见美若便笑,“我以为你不打算回来。”
  “我以为我们都是詹家人。”
  像第一次见面,他几乎再次溺于她眼中,一再克制,依然伸出手臂,紧紧拥抱她。
  他在她耳边低语:“欢迎回家。”
  “多谢你。”
  双眼对视间,美若心中瞭然,他明白她的多谢从何而来。不止是他的帮助,还有当初他的离开,还有他理智地接受了拒绝。
  他扯扯嘴角,“我们是家人。”
  美若朝妹妹示意,“小美,过来叫舅舅。”
  詹小美满脸疑惑,小声再问:“家姐,你确定他也不是你男朋友?”
  他们住肯辛顿的公寓,小美就近和四九叔的儿子读一间学校。
  新环境对詹小美有益,但她并不那么认为。“他们嘲笑我的发音。”
  “他们嫉妒你成绩好。”
  詹小美在拔萃女书院的中等成绩,在这里居然能拿A,她窃喜。“家姐,你说的对。”
  私下里,她依然会对七姑抱怨,“我想家,想宁波街,还想梅琳和宝儿。七姑,你想不想?”
  没事就在四福九喜喝下午茶的七姑道:“有你,有小小姐,七姑知足了。唐人街也有不少港人移民,听他们说话很亲切。”
  “七姑,你也不理解我。我很伤心。”
  “小美小姐,七姑知道的。”七姑抱紧她,“你是想念你爹哋。”
  小美的泪洒在她胸脯上,七姑叹息。
  “家姐不想念爹哋吗?”
  七姑再叹。哪里会不想?她一直戴着那只戒指,时常一望便是一晚上。
  晚春时,伦敦被雨雾笼罩,美若接到丁维恩电话。
  “阿若,你可好?”
  “好,你呢?”
  “还好。”
  随之静寂。美若长长呼吸,缓缓开口道:“对不起。”
  哪知维恩也同道:“对不起”。
  两人又一起笑。
  “维恩,你先说。”
  “……露薇告诉我,你和他重归于好。我很嫉妒,也有一丝解脱。阿若,你是对的,我是弱者,在家庭和爱情面前,我怯懦,我情愿相信被背叛,也不敢争取。”
  “我也想说对不起。丁夫人来拦阻时,我其实也可以极力争取,但我没有。大概那时也有一丝解脱,只是被仇恨和报复心掩盖。”
  “我很惭愧。”
  “我很抱歉。”
  两人又一同笑。
  维恩问:“露薇说你回了伦敦。有什么计划?”
  “养妹妹和七姑,养戴妃,找一份博物馆解说员的工作,买一部二手车,年假带她们去旅行。”
  ——“陪一个养戴妃,做解说员工作的女孩,直到她厌烦我为止。”
  维恩哽咽:“这样很好。”
  美若旋转指间戒指,说道:“维恩,保重。”
  “你也是,保重。”
  有日美若从国家美术馆面试回家,家中两个西装男子正与小美七姑大眼瞪小眼。
  七姑道:“两个生番,叽里咕噜不知说什么。”
  小美补充:“家姐,他们说要见你,说从瑞士来。”
  美若招呼他们坐下,又唤七姑上茶,这才问有何贵干。
  一位瑞士银行代表,一位居然自称是她律师。
  “詹小姐,鄙律师行一直接受你的委托,为你管理名下基金。”
  美若纳罕:“我从未委托过任何律师,名下也无基金。”
  律师道:“我们四年前接受一位靳姓先生委托,为你托管名下基金,每年投资收益自动转入瑞士银行,靳先生在新年过后会派人来核对一次账目。但是,今年等到现在,靳先生未曾联络,我们最近方才知道靳先生已经身故,只好找到这里。”
  美若强自镇静,问:“瑞士哪家银行?”
  另一位答说:“瑞士联合银行。”
  她惨笑:“我可否知道,名下有多少财产?”
  律师抹汗,“这正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他和身边人各自打开文件夹,一一列数。
  “詹小姐,这是去年你名下财产增值表。”银行代表递来厚厚一叠文件。
  “这是总资产表。”律师递来另一叠文件。
  ——“阿若,我会回报你,赚很多钱,给你买靓衫,送你去读书,前呼后拥,让你做真正的詹家小姐。哪一日我不走运,衰到扑街的时候,我将钱都留给你。”
  她泪眼模糊,递回给对方,“对不起,我看不下去。”
  律师接过,逐项解释。
  ——“我欠她良多,下一世再还。”
  ——“放心,会有人出薪水给你阿妈,养你很好养。”
  ——“你一直在无视事实,你明白,我喜欢你。”
  ——“我是真的不懂,该怎样让你开心,怎样为你好。”
  ——“我好像做什么都不对,只会令你哭。”
  ——“我很失败。我放手。”
  ——“阿若,你终于又是我的了。”
  ——“我只为一人所困,你知道是谁。”
  ——“阿若,我亲过你,摸过你,躺一张床,睡过不止一觉,你居然手也不抖。”
  ——“我赌不起,我认输。”
  她悲从中来。
  “七姑,我家姐与爹哋到底有什么事?她为何哭得那样伤心难过?”
  七姑叹息。
  “爹哋已经死了,还不能告诉我吗?”
  七姑道:“等你再大一些。”
  “家姐的戒指是爹哋送的?”
  七姑点头。
  “爹哋为何不葬在阿妈身边?”
  七姑无言以对。
  “爹哋为何将遗产都留给家姐?”
  “那和留给你也是一样。”
  “我要爹哋,不要钱。”
  七姑揽住小美,和她一同流泪。“冤孽,冤孽。”
  “七姑,讲给我听,我要知道怎么回事。”
  七姑抹泪。“那年,小小姐很小呢,才十多岁,和小美一般乖巧,也很聪明懂事……”
  詹小美不再叫嚷回家回宁波街,用心和同学交朋友,万圣节央求美若帮她挖南瓜做灯,和四九叔的幼子阿MO一起去邻居家讨要糖果,考试拿几个A。
  美若问她:“要什么奖励?圣诞节去旅行好不好?”
  小美有少许失望,“只是旅行?”
  “想不想去家姐念书的地方去看看?”
  小美重燃兴奋:“牛津吗?”
  美若点头。
  “阿MO也去吗?”
  “那要先问过阿MO的妈妈。”
  “我去打电话。”她在电话里委屈诉苦,“阿MO,我以为家姐会送我一只布鲁托。”
  美若偷笑。她去妹妹床下找,竹篮子里绑着蝴蝶结的小猎犬居然枕在戴妃肚子上,两只一起呼呼大睡。
  窗外开始飘雪,七姑在外面喊:“开饭咯,小美去洗手。”
  美若将窗帘拉上,随即心头一悸。她控制不住手指剧烈的颤抖,扯开一条缝隙张望。楼下一人蹲坐在台阶上,于雪中瑟瑟。
  那人戴了顶旧帽子,无法辨清面庞。可美若只凭第六感,已经确知是谁。
  她飞奔下楼,开门时又怯懦。如果当年她打开后车厢时,做了另外一个选择,那么,会不会有后来十多年的爱恨交割?
  阿若,阿若。
  有熟悉的声音呼唤她,似在门外,又似在内心。
  她悄然开门。
  门外人听见声响,随之起身,转而迎向她。
  她盈眶的泪落下,止不住地淌。
  靳正雷取下帽子,胡子拉碴,满面风霜。
  “我开了六百多公里的路。”他指指身后街边一部残旧的二手车,“从早上到现在,很累。”
  美若死命咬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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