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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婶不屑冷笑,“一干睁眼盲!起得快沉得快的人不是没有,但绝不会是那个大陆佬。照我看,大戏刚刚开锣。找定座位看戏吧。”
只是后来又风传靳正雷长跪在龙五爷家门前,负荆请罪,又说他哀求新界的彪叔出面摆和头酒,给他一个机会向龙五爷和其他前辈斟茶认错。
连仙婶也狐疑起来,时不时偷窥美若。
有人开始拖欠保护费,何平安巡了几条街,走到仙家馆这里时,脸色相当不好看。
“我虽然一条烂命,但些许银两还是给得起的。平安,你们在旺角一天,仙家馆不会少你们一个斗零。”
美若暗赞还是仙婶通透,平安也终于有了些笑意。
果然不多久,彪叔终于答应做这个中人,化解和兴新老两代纷争。
和头酒就摆在新界。
后来但凡有知情人谈起这一段过往,无不眉飞色舞。
新界被布下死局。
和头酒宴上,靳正雷当众向龙五爷叩头斟茶认错,以掷杯为令,率先发难。
当天晚上,新界腥风血雨。天亮赶至的差人们在火拼现场四处搜寻,只发现纵火后被烧得黑如焦炭的无数尸体。
而和兴硕果仅存的几个老人从此失踪,龙头之位悬置,彪叔代为坐馆。
谣言如潮,气氛诡异的旺角渐渐稳定,一片太平景象。而詹美凤好了伤疤忘记痛,欢天喜地的,开始筹办搬家事宜。
“阿妈,我和七姑留在这里好不好?”
“那怎么可以?谁来煮饭煲汤?谁来洗衣?”
“你现在有钱,可以请一打菲佣服侍。”
“阿若,七姑老懵懂了,你不要跟她一起发傻。她是詹家佣人,自然要做工,你可是把她当做了亲人?”
“……可你已经一年多没有给过她人工。”
詹美凤语滞,“我会好好算给她。”
美若无奈,唯有向仙婶告别。
和兴前龙头华老虎的前姘头姘上了和兴新一任龙头,看这复杂关系,可以想象新近最大的新闻究竟有多劲爆,仙婶自然不会错过。
但她比普通人了解的更多一层。
所以她意有所指地问:“男同学,和女同学?”
美若咬紧下唇,不发一言。
任仙婶心如铁石,也不由为相处了一年有多的十四岁少女叹息。
“其实这种事,”她斟酌用辞,“也不算得稀罕。早年间,我认识一位纺织厂老板,他便是娶了两姊妹,不分妻妾。如今,住在半山,据说家庭和睦。”
这安慰听来更像丧钟,美若脸孔惨白。
仙婶再叹,“若是不喜,你忍个几年,将就过去,另谋出路就是。”
她默然点头。
出门时,只听背后低语喃喃:“女人,千万不要美貌,只需好命。”
美若几乎将唇肉咬破。
这晚,黑暗里,她悄声道:“七姑,我真是好怕。”
“或者,我们告诉大小姐?”
“……”美若不是没有考虑过向母亲坦白。“七姑,在阿妈心底,我是否重要?”
七姑不答,坐起来抱紧她,轻轻拍她后背。
美若揪住七姑睡衣前襟,颤声说道:“七姑,我怕。”
“莫怕莫怕,小小姐,如果他敢对你如何,七姑与他博了这条老命。”
☆、第十章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歇一下,星期五晚上更哈。
时隔一年半,詹家搬回宁波街旧居。
搬家这日,和兴出动十多二十个小弟帮忙。过往因为华老虎时常出入宁波街,街坊邻居无不头疼心惊,美若一家搬离后人人拍手相贺。哪知不过一年光景,詹家又杀回故地,还带了一拨凶神恶煞。一时间,砰砰砰,家家都在关门闭窗。
到了傍晚,好不容易熬到那拨人撤离,有邻居试探地开窗透气,不料街头又驶近几部豪车,下车诸人皆做黑帮打扮,横眉怒目,街上不明情况的路人纷纷贴墙躲避,而宁波街两边,砰砰砰,又是一阵关门闭窗声,间杂有小儿哭啼。
美若放弃了二楼原来属于她的卧室,挑了楼下一间客房,小小一扇落地窗通向后院,夜半有事随时可以冲去工人房向七姑求援。
听见门口接连传来刹车声,她往厨房躲,帮七姑收拾锅盆碗盏。
她母亲正在训斥中介行里请来的菲佣,而后又有低沉的男声。
詹美凤当年可是就读拔萃女书院,又有家庭熏陶,出厅入房都是淑女良家的做派,服侍男人更加拿手。
以往华老虎来家,全由詹美凤亲力侍候,进屋有拖鞋,坐下有香茗,皱皱眉头立即有细软小手抚上太阳穴,轻轻按摩。
美若扁嘴。她想,换作她是男人,当年威赫一方的华老虎曾享受过的软玉温香,有机会尝试一番的话,她可能也会试上一试。
记得仙婶有说,男人嘛,那是另一种生物,心理上的需要往往多于生理。下地你哄得他开心,上床随便使个三分力气,他的荷包便归你姓。
她手上忙个不停,脑子里更是纷乱,只听阿妈在外面轻唤:“七姑,可以开饭了。”
有外人在时,美若没有在饭厅吃饭的资格。
詹家虽然人口不多,但那时只要华老虎临幸宁波街,一餐饭便分三次进行。詹美凤和华老虎在饭厅吃,美若独自在厨房,主人家吃完过后,七姑和司机菲佣才开始。
这时美若便坐在厨房木桌一旁,边听他们聊天,边做功课。玛利亚的广东话不标准,长期闹笑话,几人笑作一团,其乐融融。
美若本以为也是这样。
她才举起筷子,新请的菲佣苏菲走进厨房,说道:“小姐,太太请你出去吃饭。”
美若瞟一眼呆愕的七姑,放下碗筷。
饭厅里靳正雷和詹美凤对坐着,正在等她。
她犹豫,“……靳老板,……家姊。”
听见这两个称呼,靳正雷似欲笑出声来。
“吃饭吧。”詹美凤示意她坐下,亲手给靳正雷添一碗热汤奉上,然后接起之前的话题,开始细数家里该添置什么家私摆设。靳正雷偶尔一句“行”,“你拿主意”,哄得她兴致愈加高昂。
美若盯牢面前一碟菜,食难下咽。
饭毕,靳正雷站起来穿外套,对詹美凤说道:“我先送你回夜总会,还有其他事要做。”
忽然又问:“之前俞师奶抱的那只猫,说是我们的?怎么就这样随她抱走?”
詹美凤奇怪他怎么忽然关心起这种小事,想想他向来护短,自家的小弟无论惹出什么祸,错总是外人,随即释然。她也不清楚戴妃怎么去了俞家,于是望向美若。
“俞师奶爱猫。”美若答说。她不喜戴妃有了新名字,干脆送给新主人。
靳正雷无可无不可地嗯了声,与詹美凤一同离开。
不几日,何平安送来一个猫笼,里面一只虎棕挪威森林猫,满月不久的样子,丰厚的白色颈毛直到胸口,样貌极是威武。
七姑赞叹:“哎呀呀,好似一只小老虎。”
美若明知是谁的礼物,仍忍不住伸出手去,抚它背毛。
何平安道:“这只东西要住冷气房,比人还娇贵。”
七姑问:“小小姐,你说叫什么名字好?”
“还是叫戴妃。”
詹美凤进来看见几人玩得热闹,挑一挑眉,语带尖酸地对何平安道:“平安,你可真闲。”
待平安离开,她才释放冷笑:“阿若,阿妈养大你,供你读书,不是为了便宜那些人。你给我放清醒,到时不找个我看得过眼,身家丰厚的女婿,别指望我会放过你!”
“要达到你和小舅舅的标准,全港大概也只山顶上那寥寥几人。太难实现。”
她妈气结,“你不用心,又怎么知道没有机会?”
美若开始和母亲谈判:“那你帮我申请庇理罗女中,说不准可以借机认识同学艾玛的长兄,艾拉的叔父,甚至艾曼达的爹。如果你和小舅的胃口大些,我尽量把艾斯贝拉的外公也一网打尽。”
詹美凤瞪她:“就剩一张嘴厉害,真有这么能干,还用阿妈提醒你?”
“你不给我创造机会,到时记得别埋怨我。”
“阿妈一世人何尝有人给过机会?还不是一样有你吃喝,有屋住,有新衫靓裙?”
“所以只能住九龙。你想住山顶豪宅,出入有劳斯莱斯,平常和名太打牌,逛街只用签单不须付现金,那你就要投资。”
见母亲终于气弱,美若再接再厉:“芭蕾舞课程我年纪已大,不合适再学,但是钢琴课必不可少。我也知道家里环境,这些可以晚点再谈,庇理罗我一定要去。”
詹美凤为难:“去庇理罗读书要过海,我们住这么远,着实不方便。又才搬回这里,不好马上就提换屋的事情。”
“我可以寄宿。也不用同一个屋檐下,打扰你们亲密。”
詹美凤起先肉疼昂贵学费,听得后一句,又不由意动。“学费逼逼他应该也给得起,你让阿妈想想如何向他启齿。”
她是在认真考虑,美若窃喜。
谁知她阿妈接着又说:“他今晚过来吃饭,去叫七姑多添两味小菜。”
自从搬回旧居,连续几夜睁眼到天亮,全力防范。但是,脑子里那些让美若崩溃的想象并没有真正发生。
靳正雷是昼伏夜出的动物,又另有居所,两人碰面机会并不多。
七姑疑惑不解:“看来循规蹈矩,会不会是我们多心?”
美若望天。“七姑,你也知道说‘看来’。谁知他的心思与打算?不要太过善良,将来被他卖掉还在笑。”
她一心想寄宿。
靳正雷这日一早向她宣布美梦破灭。
他居然能在清晨六点多起身,坐在饭厅里,装模作样地拿一份英文早报浏览,手边是被他称作“潲水”的咖啡。
美若静静地喝粥,没有提醒他报纸被倒置。
有两道视线由那个方向投来,令她背脊发麻,艇仔粥只喝下半碗便告放弃。
他放下报纸站起来,“我送你回校,在外面等。”
今时不同往日,连何平安也穿起了西装,笑吟吟道:“阿若,早晨好。”
詹美凤近日大发娇嗔,对靳正雷数落他小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时常围着阿若打转。这一笑倒真是坐实了点什么,至少是在靳正雷心里。
美若不及回以笑容,同道一声早安,便被人拦腰一抱,扔进后座。
“平安,叫阿嫂。”和兴铁律,勾搭阿嫂处极刑。靳正雷相信何平安不至于蠢到以身试法。
遭受无妄之灾的何平安一愣,随即听话地和司机同声道:“阿嫂,早晨好!”
美若僵着脸,枉她伶俐,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听说想读庇理罗?”
她兴起一线希望,以为他会提出条件交换。
“不行。”
“为什么?”
“等多两年,等我赚到大钱,搬去港岛半山,出入有车接送你时再去。现在去穷酸一个,被人笑话,我不舍得。”他表情淡然,好似泼天富贵伸手便能接住一般。
“我不在乎。”
“……阿若,”他拨正她的脸,“你打什么主意?寄宿?真以为躲去那里我挖不出来你?”
“你轻些!”她拍掉他的手。“是你说,你会等我长大——”
“放心,我不会离开你。”
他说得情意绵绵,让人暴躁。“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看你看,我个头不到你胸口,胸脯更不如平安哥的大,你就算是想……”
这人全然软硬不吃,稍软一分,他便趁势欺人;来硬的更无谓,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