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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客厅外,凯泰带着亲兵匆匆走来。
临到门边,他突然放慢脚步,蹑手蹑脚凑上前,趴着门缝往里望去。
“是他?”凯泰几乎叫出声来。
回过头,他悄声对亲兵说:“好生款待他,就说我正在处理紧急军务,让他稍等一会儿。”
“是。”
谭嗣同可是出了名的傲气,从来就没有折节下交这么一说。自个儿可是人家嘴里头的乱臣贼子,如今京城里头迷雾重重,这个时节来访,内里什么意图再明确不过了。
完,凯泰赶忙转到了后宅,一推开门便嚷嚷开了:“裴先生,谭嗣同来了!”
后屋子里头,端坐着一师爷模样的中年人,一双讨人厌的三角眼,却是原本何绍明的狗头军师裴纬。这位主儿一直混迹京城,替何绍明打探风声,四处拜访。如今何绍明气候已成,裴纬身上的活计也清闲了不少,正赶上外出天津访友,于是便住在了凯泰这里。
月余工夫住下来,平日里没事儿总是拉着凯泰高谈阔论,二人倒也熟稔起来。裴纬此行内里却存着收拢人心的心思。何绍明当日把凯泰放了出去,就没多想什么。天下大势在这儿摆着,就算多了个凯泰也不可扭转。何绍明可以这么想,可作为从龙而起的裴纬可不能这么想。他裴纬虽说才情智计颇为平常,可多少还算是屠龙术的传人。眼瞅着何绍明身旁围了一帮子新学人才,他只有干着急的份儿。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在大帅前头。倘若他日何绍明南下,若是收拢了凯泰,这绝对是绝大的助力!天大的功劳摆在眼前,裴纬能放过?
裴纬三角眼一瞪:“谭嗣同?他来干什么?”
凯泰昂首阔步走了进来,大咧咧往其身边一坐:“我这不问你来了吗?”
裴纬想想,却不回答,反而望着凯泰问:“你以为呢?”
凯泰皱着眉头道:“想拉我?”
裴纬赞叹道:“贝子就是贝子!一个拉字,把什么都说明白了。”
凯泰这会儿可半点儿兴致,满脸愁容道:“可京师局势那样复杂,想躲还来不及呢,我可不想去趟那浑水!”
“贝子爷,可人家找上门来了,来的又是皇上最为信任的维新派主将,你可得罪不起!”
“那我就和他打马虎眼!来个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就是没有真玩意儿给他!”
裴纬猥亵一笑:“嗯,这倒也是个办法。不过,康梁的能力不可估量,万一他有什么真玩意儿给贝子,也不能坐失良机啊!”
凯泰这会儿倒是笑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裴先生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
两人对视一眼,笑起来。凯泰拿定了主意,起身朝外就走。
安坐在后头的裴纬,骤然脸色一变,蚊子一般的声音道:“只是不知,他日贝子与大帅如何自处啊……”
迈出去一半身子的凯泰猛地顿住了,“裴先生,我只一句话,忘恩负义的事儿我凯泰做不来!”扔下一句话,凯泰匆匆而去。
会客厅,凯泰疾步走进来,一把拉着谭嗣同的手,假装惊喜地嚷起来:“复生,是你呀!亏你想得起来看我!怎么样,一切可还安好?”
如此热情,着实让梁启超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随即满心欢喜答道:“好,好!我此次就是来看看你。”
“那怎么当得起?”凯泰将谭嗣同让至上首坐下,恳切地说:“想当日京城匆匆一瞥,复生如今担负着匡扶社稷的重任,千万不要因寻常朋友交往而分心才是。”
谭嗣同满面红晕道:“贝子爷这话错了!复生从来没有只当你是一个寻常朋友,而是同志向、共肝胆的莫逆之交。至于你刚才说到的匡扶社稷,这正是我此行的目的。”
“哦?愿闻其详。”凯泰坐直身子,脸色严肃起来。
谭嗣同兴奋之余,始终用审视的神色打量着凯泰:“我先问你一件事,我和康先生、宋伯鲁他们屡次上书给皇上推荐你,但皇上每次都说,荣禄说过,凯泰这个人专横跋扈,不可大用。我不明白你怎么会与荣禄结怨的?”
凯泰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地说:“啊,你问这事呀!我想起来了。曾经有一次,翁同龢想给我增加一些人马,而荣禄说我是关东军出身,不能任握大兵权。”
谭嗣同眼里掠过一丝欣喜,马上又问:“当日京城之事,康先生可是误会贝子爷了……如果康先生亲自举荐贝子,而贝子因此得到皇上进一步的重用,你怎么办?”
“这还用问?”凯泰倏忽站起,慷慨地说道:“我凯泰深受国恩,早存了个以身许国的心思。若蒙圣上不弃,再委重任,凯泰只有肝脑涂地,以报圣主了!”一年多下来,虽然远在天津小站,可官场里头方方面面的打压,也让凯泰有些喘不过气来。这一番磨砺,凯泰已经不再是那个驰骋疆场的纯粹军人,官场上的油滑学了个通透。
“好!”谭嗣同也站起来,兴奋地说:“早就知道贝子爷是个忠报国的热血男儿!回去以后,我就向康先生禀报,贝子爷,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朔风之中,凯泰等人望着谭嗣同远去的身影,突然有人问道:“大人,您是打算投了维新党了?”
凯泰呲牙一笑:“投靠?扯虎皮做大旗罢了!咱们如今在人家眼里就是一锅粥里头的老鼠屎,不借个名头,那些兵饷谁给咱们?”
“哈哈……”众人一阵哄笑,只是谁也没瞧见凯泰却骤然收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忧愁……
二七四变法啦!(九)
夜。从街口一直到恭亲王府邸门前,密密麻麻排满了盔甲鲜明的御林军。王府大门敞开,从门口一直到内院一溜挑着灯笼,下人奴婢一个个形色匆匆,王府管事拉长了一张脸,四下忙乎着。
“高丽老参熬好么?赶紧给王爷送去!”
“章御医……快传章御医……”
“大格格人呢?还没通知到?赶紧去个人叫一声,王爷快不行了……”
整个恭亲王府邸里头透着一股子肃然的悲凉,清季一位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洋务运动的主导者,恭亲王奕䜣已经是他人生的最后一刻了。
内宅里头,恭亲王面色蜡黄,气息衰弱地斜躺在床上。
床头榻几上一碗中药已经凉了。
屋里其他人已经被屏退,就慈禧和光绪坐在病榻前。
慈禧红着眼圈说道:“六爷你就好好养病,朝中的事不必挂念,有我们娘儿俩好歹对付着……皇帝还有什么话要对你六叔说吗?”这叔嫂二人,斗了大半辈子,内里那么点儿事儿谁都明白。私下的矛盾已经是不可调和,可如今眼睁睁看着鬼子六就要撒手离去,慈禧也不由得哀由心生。
光绪也是打心眼里头佩服自个儿这位六叔,眼瞅着鬼子六英雄迟暮,心下悲凉。咂咂嘴问道:“朕还想问六叔一句话,现在朝中的这些文武大臣们,谁最堪大用呢?”
恭亲王声音微弱但是清晰地说道:“李鸿章、张之洞。”
“噢?”
鬼子六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打起了精神道:“甲午战败,李鸿章虽然要负主要责任,但他是经世致用之才,久经磨炼,不是那种就会耍嘴皮子的人所能相比的。而且同治、光绪两朝的几乎所有大事,李鸿章都是恭身入局之人,有教训可鉴,有经验可期,足可就任艰危……而张之洞,是多年的封疆大臣,立足地方,开眼世界,既有维新之志,且有维新之才。而且,他的学问极好,中学西学,融会贯通,在此变革时期,有此二人主持朝政,我大清的国势,当可有大的起色……”
光绪十分惊讶,他顾不得恭亲王说了这一大番话,已经是气喘吁吁,急切地问道:“六叔这样说,把康有为等人往哪儿摆?刻下变法可是他们在主持……”
恭亲王忽然老泪纵横,挣扎着撑坐起来,一字一顿地说:“皇上你重用康有为,这是铸九州之铁,造成的一个天大错误呀!”
光绪脸色遽然一变。
慈禧也有些意外。
鬼子六当初可是极其赞同维新变法,也是屡次推荐了康有为,这会儿怎么唱起了反调?
恭亲王继续道:“臣对他是八个字的评价,‘书生意气,怙势弄权’!”
这时慈禧开口了,“老六怎么会这样看康有为?”
恭亲王:“臣知道这样评价他,会导致皇上不快。但臣是要死的人,不把这些话说出来,对不起我爱新觉罗的列祖列宗……改组六部,撤销詹事府等冗员,此为良策,然撤职官吏之生计如何维持?康有为可有定策?几百万旗人,每年吃的饷银就顶了税赋的半数,理应裁撤,可大家伙吃了二百多年铁杆庄稼,什么生计都不会,难道让旗人都去喝西北风?皇上啊,旗人可是咱们大清的根本,没了根本这还是大清么?再说废除科举,这不是断了天下士子的出路么?凡此种种,康有为不过空有抱负,一身书生意气罢了,无大能也!而且此人怙势弄权,屡屡打压老臣……李鸿章替皇上背了甲午的罪过,这些咱们都清楚,康有为往老李脑袋上扣屎盆子,这不是怙势弄权是什么?咳咳……”
“老六,你少说两句,朝廷里的事儿别在操心了。”慈禧已经摸起了眼泪,看着鬼子六这幅光景实在不落忍。
而旁边的光绪,从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光绪的内心受到了极大地震撼,他身体微微前倾,仔细地一字一句地倾听着恭亲王微弱的声音。光绪已经迷茫了,变法,到底是对还是错?不变法没出路,怎么变法了还是没出路?这大清国的路到底在何方啊?他实在琢磨不明白。
鬼子六剧烈喘息了一会儿,苦笑道:“就快撒手了,这会儿不操心,以后都没机会操心了……”
正当此时,门猛地推开,衣冠不整的固伦公主荣寿如同泪人一般推门而入,随即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句:“阿玛……”
鬼子六侧了脑袋,眸子里头总算透出了点儿喜悦之色:“皇上、太后,我时辰差不多了,想跟自个儿闺女多说几句话儿。”
光绪与慈禧起身,二人都想说点儿什么,只是瞧着这幅光景,嘴唇嚅动了半晌,只是留下了一声叹息,而后轻声离去。
荣寿早就扑在了榻上,眼睛红肿,脸上挂满了泪水。
鬼子六努力抬了抬手,拍着自个儿闺女的背,轻声道:“阿玛是人,是人就得有生老病死,谁都一样……收了眼泪,阿玛可不想闺女哭伤了眼睛。”
“阿玛……”
“坐起来!”鬼子六虚弱的声音里头,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意味:“闺女,阿玛快不行了,两腿一蹬,以后嘛事儿都不关我事儿了。可有一样,我就是放心不下你。爵位什么的,按理儿都得给你弟弟。你额驸去的早,丢下你也够可怜的……我给你准备了点儿银子,都存在上海了。之前跟英国朋友打了招呼,等过了三七你就远走英国。大清不行了,别侯在这儿了……”
荣寿哭哑了嗓子叫道:“女儿不走,就陪在阿玛身边儿,天天候着您。”
“糊涂啊……朝廷一早就摇摇欲坠,多你个旗人姑奶奶顶什么事儿?到现在我才瞧明白,何绍明从一开始就给咱们布了个死局啊。隔着长城,何绍明打赢了甲午,朝廷却输了。天下人望几乎就是对半分,可论实力朝廷可是远远不如啊。朝廷要想维持着,就得变法,而且还得三五年就得有成效…法哪儿是那么容易的?到头来急功近利,如今已经走到了死胡同。瞧今儿我那老嫂子恨不得吃了皇上的眼神儿,不用多久,估计就得再来一次宫变。一旦宫变,何绍明那支狼闻了腥味能不南下?大清国,完了!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