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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湖广哥老会不下十万之众,听说跟会党走得密切。要真成事,想要弹压是难上加难!”
张之洞的亲信辜鸿铭更是大声催促:“香帅,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我就一句话,您是要保国还是要祸国?您出去瞧瞧,日本兵横行乡野,江苏、河南流民百万。属下敢请香帅,朝廷勾结日本祸害国人,为百姓计,为香帅百年清名计,反了吧!”
‘啪’的一声,茶碗摔落地面,碎成七八块。“汤生,你给我住口!”张之洞大怒过后,紧接着就是不住地咳嗽。“引日军入腹地,乃刘坤一小人之举,与朝廷何关?老夫日前已经上折子参合刘坤一,只要老佛爷点头……”
辜鸿铭再没了上下尊卑,不等其说完,已经急切插嘴道:“香帅,您怎么还老佛爷?实话告诉您吧,老佛爷生怕国防军反扑,早早就令两广岑春暄北上……算算日子,这会儿怕是已经过了浙江了。”
张之洞顿时愣住,愕然问道:“我怎么不知道?”
辜鸿铭道:“下头人担心香帅身子骨扛不住,一直瞒着不报,就怕……”
“就怕我这把老骨头提前死了,不能领着你们卖个好价钱?”张之洞苦涩一笑,随即如同魔障了一般反复念叨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正这个光景,外头进来一名幕僚,径直走上前拱手道:“香帅,衙门口有一人,自称是香帅本家故人。想请香帅拨冗一见。”
“本家故人?”张之洞正是闹心的光景,只当是老家的穷亲戚,不耐烦地摆手道:“哪儿来的本家故人?给了银子打了!”
幕僚沉吟一下,身子不动,又拱手道:“香帅,那人说他小字丰润。”
“丰润?张丰润……张佩伦?”张之洞沉吟一下,猛然瞪大了双眼,起身,蹭蹭几步蹿出去。过了二门,就见一中年文士正笑吟吟地瞧着自己拱手。
张之洞顿足,脸色复杂,也不知是气得还是激动得,右手指着对面之人抖,好半天才道:“果然是你,张佩伦……你不好好伺候新主子,来我的总督衙门干什么?”
劈头盖脸的咆哮过来,张佩伦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拱手道:“香涛,我不来不行啊……为天下百姓计,为国家民族计,就算你这儿是龙潭虎**,鄙人也得来!”
广州城,丰顺楼。
“诶哟,几位军爷来了,里头请!”小儿肩膀上搭着白毛巾,弓着身子引着一帮新军往里走。
正赶上饭时,丰顺楼里头人满为患。小二寻了半天才寻到一张桌子,可这群新军二十来号人,根本安置不下,当即犯难道:“军爷,实在没位置了,要不劳驾您几位拼一桌?”
领头一名年轻军官一张娃娃脸,打进了门就用眼睛四下扫着,这会儿目光猛然停在一名洋装青年身上,嘴角上撇,笑道:“军中厮混,没那么多讲究……吃了饭,下午还有训练,小二不用管了,弟兄们自会安置。”
小二满脸陪笑,连忙张罗上菜。
军官却满满移步,到了那洋装青年桌前。
“劳驾,拼个桌可好?”
青年抬头瞧瞧,笑道:“出门在外相遇就是缘分,军爷不必客气。”
军官谢过,拉过凳子坐下。随即低声道:“日子定下了?”
青年点头,兀自吃着酒菜,良久才道:“十月初一。”
这军官可是有来头,姓倪名映典。本是武备堂毕业,当日广州起事参与其中,事败后逃亡。几个月后改名倪端参加新军,从小兵做起,如今已经是一名排长。对面的青年来头更不简单,姓胡名汉民,乃是兴中会南方支部长,全盘统筹南中国起义之事。
又呷了口酒,胡汉民低声道:“日子定了,三合会各处好手已经就绪。就等着十月初一一到,共襄盛举。起事的时候左臂绑上毛巾者,皆是我等同志,切记。”
倪映典低低应了一声,旋即专心吃酒菜,不再多言。没一会儿,胡汉民酒足饭饱,起身打了一声招呼便走了。
吃喝完毕,眼瞅着过了午时,倪映典一声招呼,二十几名新军起身,排着队伍朝外就走。这部新军,乃是自自强军分裂而出,军官大多都是自强军的老人。倪映典隶属驻广州第三十一混成旅,全旅上下除了炮队、马队,还有五千多步兵。岑春暄北上迎慈禧,抽调了部分人手,如今广州城内全算上,新军不过五千余人。
倪映典等人正往军营走,刚走出一条街,就瞧见前方人山人海,隐隐还传来女子的哭喊声。
“走,过去瞧瞧!”一众新军仗着身子骨结实,七手八脚挤过去,却见场中一个老汉满脸鲜血躺在当场,一名少女扑在其身上哭喊不休。旁边,几名广州的衙役兀自**不止。
“小姑娘,既然交不起税,不如跟咱们马爷走吧。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
围观百姓敢怒不敢言,只是低声议论着。
“作孽啊,收什么劳什子‘迎驾’税,卖唱的没钱,狗仗人势的衙役就要抢人家姑娘走,这不是明摆着坑人么?”
“迎驾税?听都没听过,摆明了找茬!”
“噤声,马王爷不好惹,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说话的光景,那衙役头子马王爷已经怪笑着走过去,蹲下身子:“小姑娘,这交税可是天经地义!这老头不识趣,没银子还向抗税……真要算起来,袭击公差可是不小的罪过。啧啧,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从了马爷的意,一切都好说……”说着,安禄山之爪已经抓了过去,骇的小姑娘连连后退。
倪映典看到这儿再也看不下去了,往前一挤,闪出身子叫道:“住手!光天化日之下,尔等竟敢行不苟之事!”
突然这么一嗓子,吓了马王爷一跳,当即暴怒起身:“哪个混蛋说的?给老子站出来!”
倪映典毫不畏惧,几大步过去,已经定在了其身前。
马王爷一看对方是新军军官,心里就直嘀咕,今儿这事儿怕是不好办。可定睛一瞧来人,骤然色变,指着倪映典的手直哆嗦。
倪映典仔细一可能对方,顿时咯噔一下。此人不是旁人,却是当初广州起事,抓捕过自己的捕头,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完了,刚刚得到噩耗,家里有白事。最近可能要回一次老家,托了人每日可能时间不太稳定。列位见谅……)
四五二革命(二)
马三脸色大变,指着倪映典就要大喊起来:“你……”
倪映典多玲珑一个人,一瞬间猜出对方已经认出了自个儿,心思百转,上前一把大力抓住对方的手,用力之下马三吃疼,后续的话没说出来,生生变成了嚎叫
倪映典嘿然而笑,做戏道:“马三,可还记得你倪爷爷?当日你指天画地誓不再做恶事,爷爷这才饶过你一条小命……今儿又落在爷爷手里,可还有话说?”嘴上说着,手上不停,一把拉过马三,右手一扭将其臂膀扭成了麻花,左手一探已经勒在其脖颈之间,略微加力,马三呼吸不畅,根本说不出话来。
只能瞪着白眼,对一众狗腿子连连打着眼色。
事情生的太过突然,原本还打算看好戏的一众狗腿子,这会儿已经觉察出不对来。七八个衙役呼啦啦就围了上来,这个提着烧火棍,那个端着老式单枪,吆五喝六好不威风。
倪映典哈哈大笑,大声道:“马三你这混球,以为人手多就能从爷爷这儿得了便宜?嘿,爷爷今儿可不是单身一人……弟兄们,教训教训这群混账,只要打不死,就算是为民除害了!”
身后轰然应诺,一众新军士兵,二十几号棒小伙子蹭蹭蹭蹿了出来。跟着倪映典的这二十几号人,除了两名手下算是心腹,也入了兴中会,其余人等都是地道的新军士兵。他们这会儿根本就没多想什么,马三横行在前,大家伙只当是排长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大家伙当兵之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平素没少吃这些狗腿子的亏。这会儿有了机会,当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当先一名黑大汉,上去二话不说抓住一名差役的步枪,立眉怒吼道:“你敢开枪?”
那差役这会儿也懵了,顶头上司落在对方手里,对方二十几号人一看服色全是新军。他也没多想,只当是马三果真得罪了人家,心中暗骂不休,却不敢扣动扳机。他们这些广州的衙役,本来手里只配属了烧火棍。前次乱党起事,朝廷又立新法变革,打算将差役改组为警察。广州是岑春暄治下,岑春暄圣眷颇浓,第一时间就给差役配了军队淘汰下来的步枪。只是这警察衙门暂时还没有成立。
那差役混了十来年衙门,心里头门儿清的很。平素再怎么作威作福都无所谓,就算开枪打死了老百姓,推说一句乱党,不但没有罪过反倒可能得了嘉奖。可对方是新军,这性质就不一样了。这些大头兵惹是生非是经常事儿,只要不出人命,衙役们从来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就算报到总督那里,结果也是一样。这会儿己方要真动了枪,不消说,以这群大兵抱团的性情,没准就能拉出一队荷枪实弹的大兵,将衙门给堵了。事情闹到上头,谁先动枪,保准吃不了兜着走。
差役犯寻思的光景,那黑脸大汉手上加力,往怀里一带。差役顺势前倒,迎面钵盆大的拳头已经近在咫尺。
“诶哟……”
黑脸大汉一边拳打脚踢,一边口中兀自说个不休:“狗东西,老子今儿替你爹教训教训你……叫你吃人饭不拉人屎,叫你说人话不办人事儿……”
他们这厢一动手,其余二十来号新军士兵一个个露胳膊挽袖子,有样学样,瞬间围拢过去,将七八名差役放倒在地,拳打脚踢不休。外头围观百姓,一个个幸灾乐祸,纷纷大声叫好。
倪映典死死勒住马三的脖子,脸色铁青,一边说着场面话,一边心里头暗自琢磨。
怎么办?怎么办?
起义在近,自个儿却已经被现了,一旦声张出去,鞑子肯定要清洗新军。到时候不知要有多少同志要跟着倒霉,难道如此盛举就要毁于一旦?
不行!此人留不得!杀了他一了百了!大不了罪过自个儿一肩扛了!
拿定心思,手上更加用力。勒得马三脸上铁青一片,口吐白沫,眼睛直往上翻翻。两脚还在地上不停地刨着。
赵声乃是兴中会的会员,是倪映典的手下。从方才开始他就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早就瞧出倪映典神色不对,待看到其下了杀手,心里咯噔一声。狠狠踹了地上差役一脚,抽身过来,低声询问道:“出了差错?”
倪映典阴沉着脸点头:“这小子上次抓过我……已经暴露了。”
赵声性子沉稳,闻言只是点头。随即就挡在马三身前,让旁人瞧不出端倪。片刻的功夫,差役们已经鬼哭狼嚎一片,纷纷指天画地誓再也不敢了。而这头,马三已经出气多进气少,渐渐没了声息。
赵声突然大声道:“排长,马三罪大恶极,不能便宜了他……我瞧着,干脆拉回军营让管带好好耍耍!”
周遭百姓大声叫好。不少人都吵吵着宰了马三。
这个光景,马三已经死透了,屎尿失禁而出。倪映典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赵声反应却快,上去一拳砸过来,狠狠打在马三后脑勺上。“狗东西,现在知道怕了?晚了!排长,打昏了!”
倪映典会意,一声呼哨,叫过一众新军士兵,说道:“弟兄们,时辰不早了!这狗东西碍得咱们回营迟了,为免管带责怪,咱们押了这混球回去,也好解释。”
大家伙齐声应好。赵声不声不响贴过来,与倪映典架起死去的马三,拖着就走。一边走一边咒骂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