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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三分,我倒是觉得是这老头有真本事,人谁没个头疼脑热的,性命攸关,自然都让他几分面子。”
“是吗。”乔木垂眸低喃。
“你见过咒禁师吗?”乔木心里想把这行业弄个清楚明白,便又问道。
“没。”刘临风老实道:“神婆到见过几个,那年我阿娘病重,吃了很多药都不管用,阿娘便听了我奶母的话,请了神婆来后院坐镇,长相像个母夜叉,我那时候小听说还被吓哭了,反正神神叨叨的,不知怎的,我阿娘就真的渐渐好起来。”
听着这话,乔木越发烦恼,躁动不安,妄言道:“都是些故弄玄虚之辈。”
“谁说不是,只是我阿娘确实病愈,这倒是真的。后来,听我奶母说,是我长姐弄的这一出,怕我阿娘蛊惑父亲,把家里产业都给了我,亏了大哥。”刘临风软骨头似的倚在车壁上,撇唇,道:“谁稀罕啊。”
“怎么弄的?下降头?请小鬼?”乔木追根问底。
“我可不知道,这事被父亲瞒的紧紧的,他总算对的起死去的原配,长姐长兄都平安无事,且富贵安康。”他嘲讽道。
“那我和阿娘呢,他就是偏心眼。”
最后这话他说的气嘟嘟的,像个分不到糖的小男孩。
“这事玄。”乔木不大信什么咒禁,便是有,那也就跳跳大神,图个心里安静,不可能有那么厉害,一个所谓咒术,就在她肚脐上弄出个黑纹。
与其说咒术,她更相信是毒,只不过在毒的外面又包了一层神神叨叨的皮。
可朝廷把咒禁这东西列到太医署当成个正经治病的手段又怎么说,符咒这东西究竟有还是没有?
乔木缓缓摩挲着自己的唇,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肚中这孩子生还是不生,生,要一个怎样的生法,不生,又要在不伤害自己身体的情况下,吃什么药,反正瞎眼阿婆给的那草她是绝对不吃的。
“天色已晚,不若今夜你在我的静园里住?”他试探的问。
“好。你派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趁夜去我家告诉一声,免得他们担心。”至于,她彻夜不归,家里人怎么想,她已经没有心情去管。
是夜,万籁俱寂,月明星稀,园中所有人都陷入沉睡中。
客房,乔木却睁眼不眠,在床上辗转反侧。
浅紫纱帐,樱红床帘,上头缀着嫩黄、绯色、碧绿几根串珠流苏,侧畔高几上,一盏雕花烛台,噼啪一声闪出一个烛花,房间里光线暗淡了少许,乔木起身,拿起高几上的剪刀调弄了一下灯芯,便再也躺不住。
转目淡撩房中摆设,紫檀桌上摆放着玉杯碧壶绯茶盘,地上铺着一张缃色棉线花纹的毡毯,毛色在夜里隐隐发光,又转向其余家具摆设,金鼎瓷瓶玉如意,无一不是名贵精品。
高床软卧,香薰闺房,这便是刘三郎的那几个美婢笑意浅浅的给她临时收拾出来的客房。
乔木冷笑,这屋里任何一件物品,打碎一件卖了她都赔不起,这哪里是给客人住的,这明明就是警告。
那三个兰可真了不得,口中面上对她无不恭敬,背后却搞这么一出,手段可真是高雅呢。
不曾骂,不曾给小鞋穿,只用刘临风的身份警告自己莫要心存高攀,呵,真是三个聪明的丫头,心思巧慧的狠呢。
轻吐出一口浊气,她本不想与人计较,可心里这气忒的不顺,她不顺心了,便要他人也不好过。
拿起桌上玉杯在手中把玩片刻,冷笑一声,五指淡分,杯子便摔在地上,登时便裂开了一道口子。
真当她不敢摔呢。
夜里安静,无人赏脸,甚是无趣,明早上与她们好看。
春夏之交,夜有微风,她披了袍子才出来的,却还是觉得有些凉意。
月色如水,亮如黄昏,花园中百花多已闭了花苞,养精蓄锐,等待朝阳升起时,再争奇斗艳。
却也有些自卑的花儿,只在百花开后,夜间才绽放自身的香气。
春风拂面,香气扑鼻,四籁阒寂,她如一渺幽灵飘荡在红花碧树间,本是烦躁的心境也渐渐止如水。
这人生,只要不死,万事便有解法。
不过是在古代未婚先孕罢了,瞧把你急的,有什么可急的,要么悄无声息的打掉,要么生下来,能有什么了不得的。
腹中这孩子月份尚浅,她若不说没人会知道她有了孩子,而那个白胡子老头也不会多嘴,若她想以后嫁一个好人家,这个孩子绝对要弄死,可她并不想嫁人,但是真的要生吗?
她从未有生儿育女的经验,她更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当妈妈的料,就她自己这德性,一直以来的志向就是,把自己照顾好就得了。
她从来都自私的狠,只知道让自己吃好、穿好、住好,活的好,从没想过抚养一个孩子。
孩子,不是小猫小狗啊,高兴时抱过来逗一逗,撒一把粮食喂一喂,不高兴时,弄到郊外一扔,就此它们的死活与自己无关。
孩子啊,一个流着自己血液的孩子,要给他吃饭、给他穿衣、教他说话、给他自由,还要担心他的成长,不要长歪了进监狱,不要太憨厚了被人欺负,也不要太聪明了,慧极必伤。
还有、还有要从现在开始给他存教育基金,她若生就给他最好的,从小宝宝到他十八岁成人,要把他的一切都安排好,她、她需要做一个计划表,一岁时,要他学会说话和走路,二岁时要让他叫妈妈,三岁时,要自己穿衣裳,不、不、不,乱了,一切都乱了。
她没学过育儿学,她制定的成长计划一定不科学,小孩会被她给养死的!
惊慌、恐惧、伤痛不期而至,孩子还没生下来,她就想到了死亡,你瞧吧,她这个样子怎么养孩子。
好孩子也会被她给养死的呀。
失魂落魄的在花园里乱逛,她才放开的心又钻进了死胡同。
“是谁?”透过花墙上的扇形窗,传来刘临风的声音。
“你还没睡啊,是我。”乔木趴在石窗上,垂头丧气的与坐在石凳上的刘临风对望。
“你怎么也没睡,进来,你站在暗处做什么。”他道。
“你听起来很快活,是有什么令你高兴的事吗?”乔木往左右一看,见一个葫芦门直通向刘临风所在的花园,便转进去,问道。
“是啊,我在等花开。”他兴奋的道。
“什么花开,让你那么高兴,瑶池王莲吗?还是蟠桃园里的桃花开了。”乔木懒洋洋的道。
“是昙花,你瞧。”他一指自己所面对的一架花。
“昙花一现,只在片刻绚烂,短暂又遗憾,你一个大男人竟然喜欢看,没想到啊,你还有浪漫细胞。”乔木笑话他。
“我没有细包,你别说一些乱七八糟我听不懂的话,说人话知道不。”他以筷子敲了乔木脑门一下。
“清酒,小菜,浆果,赏花,我说,你这小日子过的不赖啊。”乔木拈一瓣桔子吃了,羡慕道。
“那是,我可是玩乐的行家。我爱花,各种花,只要美丽,我都要养。”他得意的道。
“你瞧我这园子,百花争艳,岂不美哉。”
“原来如此,我便奇怪,你这园子几乎要被花草淹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卖花的美郎君呢。”乔木笑嘻嘻道。
“我就想做一个卖花翁,那又怎么了!”他认真的,大声的道。
“你和我生气做什么,肯定不是我不让你做卖花翁的呀,小点声,这个时辰大家都睡了,你想把所有人都吵起来吗。”乔木安抚道。
“哦。”他安静下来,原本充满希望的晶亮眸光黯淡下去。
郁闷的饮一口酒,道:“我知道,我家老头子是不会愿意我做卖花翁的,我也不会一直玩乐下去。”
乔木拍拍他的肩膀,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两辈子,她都是草根,从未有感同身受过这些贵门子弟的烦恼,除了同情和理解,她真的说不出那些违心的安慰话。
静静的陪他一会儿也便罢了。
在酒菜堆里瞅了一圈,并未发现第二只酒杯,乔木不满了,道:“你这小气鬼,你以为你是李白啊,对月独酌,起舞弄清影,对影成三人。笨蛋,我来陪你喝吧。”
说罢,一把抢过刘临风沾过唇的酒杯,自己一仰头干了!
还豪气的把酒杯倒过来,得意的看着刘临风,“瞧,一滴不剩。”
刘临风哼了一声,又抢回去,倒酒、饮酒、干了,把酒杯拿到乔木的眼睛上,嗤笑道:“你瞧,我也干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哈,你这傻子,瞧你那小孩子样儿,我真看不起你。你爹是对的,就你这从锦绣丛里养出来的‘娇弱’身子,你真能做个卖花翁吗?那大如磨盘的花盆,你真的能搬动吗,别说笑了,你悄悄跟我说,我不告诉别人,你的内衣啊,小裤子啊,每天早上是不是你那三个兰给你穿的。”乔木哥俩好的揽住他的肩膀,像个打探小道消息的娱乐狗仔。
“去、去,你乱说什么。”他耳朵一霎变的通红,没承认,却更没有否认。
“嘎?!”乔木傻眼,推搡着刘临风道:“你不会吧,那么私密啊,你真的……”
“唔唔!”
刘临风羞恼,大掌急忙捂住乔木的嘴巴,“嘘。”
在被他“杀人灭口”之前,乔木赶忙乖巧的点头,并学着他的样子,“嘘。”
少顷,这俩傻货哈哈大笑起来,举杯共饮。
笑过之后,刘临风趴在桌子上,沉郁道:“他的母亲是京城名门闺秀,我的母亲不过是药材商家的女儿,他有舅爷提拔,已经做了京城县令,前途不可限量,而我呢,读书是不行的,考武举更没门,可我知道,阿娘委屈,我不能让她一直被原配踩在下面,我要争气啊。”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你那个爹看起来好老,你长的也一点都不像他,看来,你像你的母亲,你母亲一定很漂亮是不是。”乔木半眯着眼睛看他的容颜道。
“嗯。”他委屈的点点头,“男生女相,讨厌死了。”
“那有什么,甭管男的女的,长的漂亮就招人喜欢,就占便宜啊,你这笨蛋,别人羡慕你还羡慕不来呢。”
“真的?”他双眸定定的看着乔木。
乔木肯定的点头。
“哼。”他笑了,傲娇的扭过头去。
嗷一嗓子直起身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面花架子。
“什么、什么?”乔木被他吓了一跳。
“要开花了。小乔,你不要眨眼睛,你会看见奇迹!”他兴奋的道。
“不就是昙花一现,我又不是没见过。”乔木笑话他大惊小怪。
转目看向那如一面墙一般宽大延长的花架子,上面摆满了成盆的昙花,枝叶碧绿,连成一片,在月光的清辉下,显得晶莹剔透。
一盆花垂下一两朵花苞,密集的排成一排,便见,花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撑开,露出一抹洁白,紧接着,花苞打开的幅度越来越大,那已经不是静态的花木,而是活着的雪白精灵。
看见生命的迹象那是什么感觉,乔木只觉得自己情不自禁的就激动起来,坐直了身子,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睛,害怕漏掉这花开时一丝一缕。
可是,眼睛一直睁着也酸涩,在情不得已的一个眨动间,那花儿突然全开了,犹如大片飞雪!
六月飞雪,这就是六月飞雪吧!
没有窦娥,更没有什么冤案,乔木却感觉自己看见了六月飞雪。
明明是清凉的气温,却看见了雪,大片大片倏然飞来,情不自禁的走近,触摸,直到昙花的清香扑鼻而来,才恍然惊觉,那不是雪,不过是花。
一朵昙花的惊现又离开,那不过换得一声叹息,一句遗憾,人们见了不痛不痒,转眼即忘,人们每天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