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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晔卿没有上过幼儿园,别人上幼儿园的时候,她就在外公家里看书,练大字,每年只跟父母在一起两个月,还是零散加起来的两个月,其余时候,都在小镇上跟着外公外婆。
外公知道的东西多,会的东西也多,书更多。易晔卿就是在外公的书房里看到了人生第一本恐怖小说,到现在还记得那书的名字,《鬼狐精怪》。外公也给她讲故事,讲三国,讲红楼梦,讲十里洋场上海滩,讲流氓大亨杜月笙。外公还cos过瞎子阿炳,戴一副浑圆墨镜拉《二泉映月》,带着笑的《二泉映月》。。。。。。
从前的一幕幕在眼前掠过,在躺在虚空中的易晔卿眼前掠过,像是超脱肉身的居高临下,又像身临其境的昨日再现。一直到看到一幅画面。
就是那天溜出去玩,却在刚出门就碰上了大暴雨,易晔卿被淋得好像暴风雨中的一张烂树叶,随时都要倒在雨地里,被周子安捡回了家。
看到的情景和真实发生的有点不同。
到了周子安家里,易晔卿就嚷着给妈妈打电话:“我要回家,我不要跟外公外婆一起住!妈妈接我回家!”
跟真实世界里的不同,妈妈居然很快就来了,到的时候雨停了,太阳出来了,好快。
“跟外公外婆再见!”
小小的六岁的易晔卿梗着脖子不答应,妈妈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没礼貌!”转身跟外公外婆道歉,就带着她上车。
车开出一段路,易晔卿忽然哭起来。
“你怎么了?”妈妈好温柔。
“我想外公,我要回去!”
妈妈的脸忽然就变了,成了《鬼狐精怪》里画着的妖怪的脸:“不要乱叫!给我闭嘴!”
易晔卿吓得捂住嘴巴,下一秒就扯开嗓子接着喊:“我想外公!我要回去!”
被自己的尖叫惊醒,易晔卿察觉到正躺在床上。
“做噩梦?”头顶上一个声音响起,是周子安。
“恩。”不知怎么觉得非常累,浑身酸痛,尝试着想要撑在床上坐起来,却觉得手腕上一阵刺痛。
“别动,针头歪了。你躺好,我叫护士。”
拔了针重新扎,原来的地方似乎已经肿起了一个疙瘩。
“医生说你低血糖所以晕过去了,没事的,吊一瓶葡萄糖就好了。”
“恩。”易晔卿睁着眼睛,虽然什么都看不见,还是努力睁着。
很久,周子安似乎察觉到什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声音里有久违的惊慌:“卿卿你怎么了?”
易晔卿还在想着这个久违违的是哪一个,听见他问,也就漫不经心说:“没事,应该是低血糖引起的暂时性失明,吊完葡萄糖就好了。”
顿了一顿,忽然笑出来:“我小时候一直嫌弃外公是个瞎子,你说我现在这样是不是外公想给我上最后一堂课?名字大概就叫做,将心比心?”
49。信你还不如信母猪上树
头顶上很久没有声音,易晔卿还以为他睡着了。
“别笑了,你这笑比哭还难看。”
“我是不是躺在你胳膊上?”
“恩。”顿了顿,“不过你不用客气,怎么都叫我一声哥哥,哥哥护着妹妹是正常的,拿胳膊借给你靠一靠没什么大不了。”
易晔卿恩了一声,斟酌了一下才说:“我只是想问,能不能给我换成枕头,你这石膏打着的胳膊太磕了,我大概要落枕。”
周子安骂骂咧咧地给她脑袋下面垫了个枕头,只不过是垫在自己打着石膏的胳膊上。
“恩?”
“你别想太多,我就是想找个地方躺着,护士不让我躺别的床,我只能假装借你胳膊靠然后躺在你的病床上。”
想了想,易晔卿点点头:“恩,这个借口很好。”
过了一会儿。
“外公有没有看见过你的样子?”
“有啊,你刚出生那年,老师还是看得见东西的。”
“这么好。。。。。。”忽然声音就有点低落,“外公都从来没有看见过我的样子。”
“没事,你到时候把自己照片烧给他。。。。。。啊哈哈,开玩笑的,”正经了一下神色,周子安接着说,“听说人死后,本来听不见的能听见,本来断手断脚的手脚会都回来,所以老师能看见的,你放心。”
“真的吗?”
“恩。你要相信我。”为了表示自己是诚实可靠小郎君,周子安自己给自己点了点头。
易晔卿却叹了口气:“《金粉世家》看过没?不是陈坤演的那个,是小说。”
“小说看过但是忘了,怎么说?”
“外公书架上有张恨水的全套小说的插画本,《金粉世家》里面画的金燕西,那叫一个风流倜傥吊儿郎当,雅痞得不要不要的,跟韩国那个元斌长得可像了。”
周子安插嘴:“那不就是像我?”
505的姑娘们不止一次说过,周子安换个发型就能上街冒充入伍前的元斌,签一路的名过去如果有半个人说个不像,她们愿意请易晔卿一个学期的食堂。
易晔卿接着说:“恩,是像你。外公有次问我,说子安长大了现在成了个什么样子,我就告诉他,跟你那个金粉世家绘本里面画的金燕西一模一样,你知道外公怎么说?”
“恩?”周子安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外公说,那可不是靠得住的相貌。”
“没了?”
“恩,没了。”
“你说这么长一个故事是想表达什么?”
“中心思想很明确啊,你就是个靠不住的,信你还不如信母猪上树。”
周子安风流成性,喜欢没到手的东西。易晔卿喜欢他,就跟喜欢一颗定时炸弹一样,什么时候他也喜欢上自己了,那就是离gameover不远了。他的人,就跟他的承诺、他的话、还有枕在自己脑袋下面的这条胳膊一样,一点儿都靠不住。
哀思之中不谈情事,谈了更得悲哀到死。
易晔卿觉得头晕晕的,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醒来时,眼睛已经在慢慢恢复视力,稍微动了动手腕,那瓶万恶的葡萄糖也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光荣牺牲完毕。把手举到眼前研究了一会儿,就凭这眼神也看不清楚肿消了没。
“你在干嘛?”
这回的声音却不再从头顶传来,改成在对面。
易晔卿眯着眼睛看过去,似乎是有那么个人影坐在床前。
“我看看针孔看不看得清,外公最讨厌挂水了。”
下一秒,呼吸忽然就沉重了:“追悼会在什么时候?”
“明天。”周子安回答,声音也不轻松。
乡下的规矩,要停灵三天。
也是幸亏出事那天很多学生都在场,各个传了消息给自己有联系的几个同窗,才能那么快就定好追悼会的日子,也顺便订好了丧仪。
前一晚还一起回去外公家的几个人,不过一天时间,就好像隔了很久似的,苍老不少。
几拨人跑前跑后一起帮着筹备了很多事,又在灵前烧了头拨纸,告罪说追悼会那天再来看老师,这才慢慢散了。
文惠带着易晔卿披麻戴孝跪在灵堂里,外婆身体已经撑不住送进去里面休息,还有帮忙的就是外公的生前挚友周教授和他的老伴,跟易德文父子。
“大嫂。。。。。。”易德武犹豫了很久,还是过来了。
“有事就说,我已经不是你们易家的大嫂了。”
“我大哥想进来帮忙,毕竟。。。。。。文叔叔以前都是当他儿子看待的,是不是?”
文惠沉默了一会儿,看了一眼挂着的遗像,像是叹气一样说:“让他进来吧。”
“昨天。。。。。。”说起这两个字,都疑心是不是自己搞错,应该是上个月?去年?很久很久以前?
“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易晔卿定定神,还是问。
“我那个时候在公司,是外婆给我打的电话。”文惠边回忆边说,“外公正跟他学生聊着天,那女人就闯进来了,大喊大叫说他管不好女儿,放出去害人之类,害得她妈妈被关在公安局出不来。我到的时候,你爸爸已经跟来了。外公之前不知道你爸外面的事,我瞒得很好,是他没看住那个女人,让他闹到这里来。”
文惠的眼睛又变得通红。易晔卿拍拍她:“然后呢?”
“我到的时候,你爸正跟外公说,我们两个离婚证还没有领,办场酒宴给那个女人,是因为那个女人又拿孩子要挟他。”
文惠顿了顿:“当时爸爸抬头就看到我进门,他就问我,德文说的是不是真的?我说是。他又问,卿卿知不知道这个事情,我说知道。然后爸爸就说,我养了个好女儿,把旧社会那一套都学会了,放着自己的丈夫讨小老婆,还瞒得家里这样好,真了不起,真有出息。”
文惠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然后爸爸说,你们离婚,卿卿怎么办?我说,卿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而且离婚是我们两个的事,也不用卿卿给意见。”
说着话,文惠忽然抓住了易晔卿的手腕,细长的手指竟然也有这么大的力气,握得她一阵钻心的疼。
“然后你外公他,前一刻还在笑的,忽然就一头栽了下去。卿卿啊,是我!是我气死我爸爸的!是我气死了你外公。。。。。。”
易晔卿面无表情,任由她握着,哀嚎出声。
50。灵堂
易晔卿觉得,自己一直都没有看懂过文惠。
她在外面谈生意的时候,是刻薄强势的;回到家里,是做作娇气的;对着外人时,可以温柔有气质;对着自己时,又成了严厉的不近人情的威严母亲。她出生的时候,父母都上了职称和军衔,家里条件优渥;她成长的时候,虽然碰上了乱潮,却在她懂事前被遏止;她念书的时候,有大学教授的父亲和军区的母亲一路护航;她嫁了人,丈夫对她唯命是从捧着呵护着;她出了事,有闺中密友替她出头;她碰上了麻烦,自然就有一堆昔日同窗来雪中送炭;更别说,还有她父亲散布满天下的学生,在她需要的时候都会出现。
她就是《笑傲江湖》里的小师妹,除了眼瞎挑的老公不行,一直都是所有人宠爱呵护的焦点,而且这老公还常常身在曹营心在汉。
看着这个快五十岁却还哭得梨花带雨像十六七小姑娘一样的妈,易晔卿忽然觉得无奈。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第二天,微雨。
从六点多钟开始就有远道而来的人进灵堂,沾着雨水的身体进入稍显温暖的室内,把那一片氤氲水汽也一起带了进来。
易晔卿很小的时候参加过一对新人的婚礼,具体的经过全忘了,只记得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微雨。新人的房间里被往来参观的人带进来潮湿温暖的空气,黏腻的,犹如缠绵喷吐呼吸的情话,偶尔有谁家不懂事的孩子,踩着一双刚经过外面土地洗礼的雨靴,在新人房间里留下一串泥脚印。那时候什么都是温馨的,带着微微雨水腥气的温馨。
眼前的景象跟那一天一样,只是红的换成了白的,笑的换成了哭的,空气里的糖水甜味换成了一种奇怪的、带着烟蜡香的、燃烧锡箔纸的味道。
易晔卿跟着文惠跪在一边,有人来敬香的时候就鞠三个躬。身后的花圈多得摆不下,已经放到出了门口,延伸到院子里。花圈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