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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重新在酒店员工管理委员会的监督下,学习两周的员工守则,这不算加班,需要占用他自己的休息时间。
从经理办公室里离开,我呆滞的走在走廊上。员工区的这条走廊很长,一头连着更衣室,一头连着食堂,是我们每天的必经之路。酒店见缝插针的,在走廊的墙上,贴了很多中英文双语的酒店目标和口号。
我在其中一张海报前站住了。那张海报上用大字写着:
“INTEGRITY。--代表正直。我们永远做正确的事情。We Do The Right Thing; All The Time。”
走廊上亮着刺眼的白芷灯,我盯着这张海报看了很久之后,伸手把它扯了下来,揉成一个团,攥在手里,然后扔在了地上。
这一天的清晨,我回到家,脱光了衣服,爬上床。我一动不动,浑身都是僵的。
我想要赶快睡着,睡着以后,我就能做梦,就能去编另外一个故事了。而醒着的时候,失败不是我故事的开始,也不是故事的结束,而是这个故事的全部。
就在这个时候,窗外的广场舞音乐,又响起来了。
笛子拉响警报。
女声高亢的大喊:“老娘养生健身操!现在开始!”
我蹭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拉开窗帘,站在飘窗上,俯视着楼下的大妈们。
她们一个个朝气蓬勃,看起来睡眠质量都很好。她们眼神炯炯,身姿矫健,迎着天空失心疯一样的蹦达着。
怎么就这么想长命百岁?
怎么就这么不顾一切的想老而不死呢?
不远处,太阳在楼宇间升起来了。阳光笔直的照向了穿着裤衩站在飘窗上的我。
我感觉自己每一个毛孔都在吸收热量。
我心里有什么东西蒸腾起来了。
我刻意遗忘了很久的事实,努力去违背的身世,在这一刻,我都想起来了。
我。
可是一个东北爷们啊。
小时候,我爹会突然冲回家拿菜刀,就因为和小区邻居玩抽王八,对方使了诈。
我妈在菜场买菜,拿甘蔗当凶器,都能以一敌百横扫一大片。
我从小生活的那片土地,是一片女人穿大貂,男人玩砍刀的土地。
每一条街道上,“你瞅啥?再瞅削你啊”是我们的问候语。
每一间饭馆里,一半的人在喝酒润嗓儿,一半的人在大声嚷嚷,但最后所有人都会拿起酒瓶子互砸互砍问候对方的爹娘。
每一个小区里,都住着无数个心有猛虎,背有刀疤的传奇。
我们说急就急,宁可头破血流也不能受委屈。
我们自带弹药,随时准备炸个敌我双亡。
我们好面子,事关尊严,就算是走路上不小心掉沟里,胳膊打了石膏,和别人解释起来,也得说是喝多以后徒手拦了辆挖掘机。
我来自这片土地。我天生就应该有这样的技能。
可能是从丹东来北京时,在火车站,我那个脾气爆裂的爹,站在月台上,生平第一次对我说出一句软话:北京大,别惹事儿,惹事儿爹罩不了你。
就是这句话,把我的技能封禁了。
我开始看人脸色,懂得了怎么委曲求全,最后还像个窝囊废一样瘫在这张床上,学会了自得其乐。
但是今天,此时此刻,我盯着楼下的这群大妈,愤怒已经点火就着了。
酒店的客人欺负我。
鲶鱼精欺负我。
你们也来欺负我?
我都退守到这个地步了,退无可退,就剩一张床了,你们还不放过我?
已经无欲无求了,已经与世无争了。就想躺着睡个觉,做个梦,醒来好精神充沛的去装孙子,这都不行?
还攻到我窗户下面来了,还放着这么难听的歌,跳着这么气势汹汹的舞,就这么歌舞升平的欺负起了我?
不能忍了。
我开始一件一件的穿衣服,下床。
我走出房间,穿过走廊,走向客厅。
王爷正坐在沙发上,手上拎着一个酒瓶子,困的迷迷糊糊的,看我从他身边走过去,半睁着眼问我,“还没睡?哪儿去啊?”
我夺过他手里的啤酒瓶,目不斜视的走向大门。
我庄重的告诉他:我,要下楼。
关门的时候,王爷在里面嘟囔:傻逼,你丫梦游了吧?
我不是梦游。
作为东北人的我,从这一刻起,觉醒了。
3
我手里拎着酒瓶子,一步一步下楼,穿过黝黑狭窄的走廊,用力揣开了单元门。
门外是一片刺眼的阳光。
我站进阳光里,不远处,群魔乱舞的地方,就是我的战场。
我把酒瓶揣进羽绒服口袋里,踏着音乐声,径直走向舞群。
大妈们没有感受到她们身后的危险,还在美滋滋的跳着。她们组成了一个棋盘一样的正方形,最前面有一个老太太在领操,她身边,放着的就是那个万恶的音响。
我慢慢走向舞群,站在棋盘的最外沿,气运丹田,两手攥拳,召唤出了我大东北子民的战斗之魂。
我大喊了一声:你们这是在扰民啊!
喊完,我自己都被我自己吓了一跳。可是,前方舞群里,只有最靠近我的一个老太太回头看了看我,白了我一眼,然后转身,继续跳起来。
无视我?
看来不动真格是不行了。
我径直走进了舞群,打乱她们的队形,站到了棋盘的正中央,再次大喊一声:你们这是在扰民啊!!!
大妈们终于正视了我。
但奇怪的是,她们只是看着我,音乐没有停,她们也没有停止自己的舞蹈动作。
音响里,嗑药女性还在解说着:弯腰低头,双臂垂直,左右摆动??
所有的大妈,都在做着这个动作。半弯着腰,抬头盯着我,两条胳膊左右晃动着。
我忽略面前这奇怪的一幕,死死的看向最前面领舞的大妈。因为我知道她一定是管事儿的。大妈也看向我,但表情却很不屑,她转头看着第一排的花衬衫大妈,向她使了一个眼色。
花衬衫收到指示,转身,弯腰垂臂,晃荡着两只胳膊,一路冲着我过来了。
花衬衫向我跳过来的时候,其他大妈也动起来了。
花衬衫一马当先,站在了我的面前,其他大妈自动的舞成了一个里外三层的圆。她们全体都还随着音乐,保持着这个猴子捞月的姿势,把我像花蕊一样裹在了里面。
我面前,是几十条左右晃动的胳膊,大妈们全部高耸着肩膀半弯着腰。她们集体保持着迷一样的沉默,谁都不说话,只是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攻击性。
我四周只有胳膊划出的风声,呼呼作响。
四面八方,全部都是舞动着的胳膊。
笛声刺耳,嗑药女性还在解说:想象自己双臂如柳叶,柔软随风晃动。又好似水中摸鱼,顺势而动??
我方寸大乱,这些胳膊晃的我眼花缭乱。
她们左右晃动间,形成了叠加和重影,像是复制出了无数条胳膊出来,我被困在了移形幻影的阵里面。
我抬脚,拼命闯出胳膊阵,冲到了这个黑洞的外围。
我跑到音响旁,迅速扫视,然后一掌关掉了音响。
四周终于安静了。
大妈们直起身来,胳膊终于不晃了。她们成群结队的逼近我。
两军终于要正面交锋了。
花衬衫一脸怒气的准备开口,但最前方穿健美裤的领舞大妈,一伸手,制止了她。
健美裤大妈站到我对面,单手叉腰,挑眉,脸颊上的肉一紧。她开口说:小伙砸,找碴儿是不是?
一句话说出来,我确定了大妈的身份:北京人,年轻的时候肯定不是善岔儿,在“倚老卖老”领域应该是专业选手。
我伸手指向不远处我的阳台,“我,我就住楼上。老,老上夜班,回来想睡觉,你们在这儿跳舞,我睡都睡不着了!忍,忍你们好久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有点儿结巴。
健美裤一脸云淡风轻,“呦,那还真是对不住您了。”
“不是对不起的事??”
“合着这花园是您家哒?”健美裤打断了我。
四周开始散发起了不祥的气场。
“那您把产权证拿给我们看看,看完我们抬屁股就走。”
我被问的一愣。
大妈脸色一变,“扰民?扰了哪儿的民啊?你一个人就能代表人民群众啊?这花园是你家的吗?”
大妈伸手指向我的阳台,“住一小破房,还得把这500平米花园划拉你家去?那您怎么不去买别墅啊?别墅清净着呢。”
“您,您怎么不讲道理??”
花衬衫这时站出来了,接替了健美裤的发言,开口是浓浓的南方口音。
“哪个人不讲道理了?我看是你这个小愣头不讲道理哦。我们在公共区域里健身,又没站你家床头跳,凭什么讲我们扰民啊?”
又一个血红汗衫大妈加入了战斗,“再说了,扰民你找居委会啊。”
“别人都没事儿,全小区的人就你要睡觉啊?”一个烫着方便面头的大妈说。
渐渐的,所有的大妈都开始七嘴八舌的发言了。
“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回事儿!”
“正常人谁不要上班上学啊?这个时间早起来了!”
“上夜班?看你这样也不像是上正经夜班的。”
“你是小区住户吗?没怎么见过啊,租房的吧?有暂住证吗?”
??
她们开始组团攻击我,从我的申诉理由到我的合法身份,全被她们推翻了。
我根本插不上话,怒火仍在胸中燃烧,但那怒火给罩了一个玻璃罩,火苗苟延残喘。
话已至此,我也就不留后路了。
我伸手掏兜,拎出了我的酒瓶子。
我举起酒瓶,大喝一口,以此来壮壮士气。喝完,我一个甩手,把酒瓶子摔在了地上。
大妈们不说话了。
四周安静了一秒。
突然,大妈们集体避开了,一边躲一边捂着鼻子。“什么味儿啊!”
“尿臊!”
“真够恶心的哎。”
我嘴里的酒没有咽下去。
确切的说,那不是酒,是尿。
从王爷身边顺手抄起的啤酒瓶里,装的是尿。
健美裤大妈气势冲冲的向我走来,我一紧张,咕咚一声,尿咽下去了。
健美裤大妈指着我鼻子开骂了, “还带家伙来哪?还想泼我们尿?我看你是不要命了吧?我们老姐妹玩儿这套的时候,你还是液体哪。都不说你真把我怎么着了,就现在,我往这玻璃渣子上一躺,我就不动了。警察一来,我说我脑出血了,你赔的起吗?你后半辈子交待在这儿了!小伙砸!”
我胃里翻江倒海,嘴里阵阵尿腥,视线一片模糊。我腰发酸,腿发软。
健美裤白我一眼,转头走向音响,重新插上了电源。笛子声又响了起来。
我胸里一阵憋闷,一口痰上不上下不下的卡在了嗓子眼儿,我一边拍胸一边咳嗽起来。
大妈们跟随着讲解踢起了腿,踢的虎虎生风。我无力的捶着胸,嗓子眼里冒着血腥。
健美裤走到我身边,看着正在拍胸脯的我,
“别拍了,我们不是声控哒。”
她用这句话轻描淡写的结束了战斗。
上楼以后,我一脚踹醒了沙发上的王爷。
“你,你啤酒瓶里,怎么有尿?”
王爷睡的迷迷瞪瞪,“小妹一直厕所里洗澡,我憋,憋不住了啊。”
“那你他妈的跟我说一声啊!”
“谁知道你要干嘛啊?我以为你帮我扔垃圾呢。”
我去厕所刷了半个小时的牙,然后躺回了床上。
我真的不想活了。
豪气万丈的下楼,千疮百孔的回来,被一群大妈用语言轮奸了十分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