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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行州那时站在原地没有回答,他没法在那样煽情的时刻告诉眼前的苦命人,他眼神不好。
生而为人,他徒有一副有趣的外表,内心其实也只是一个“工程师或者这类的人。”
从李校长的家中出来,李文瀚的电话如期而至,陆行州抬手接起,声音有些暗哑:“什么事?”
李文瀚笑上两声,语气显得十分不怀好意:“我听二爷爷说了,他原本想把身边那个小姑娘介绍给你,啧,你这人最不识风情,我想,那姑娘现在一定在家里泪眼朦胧。”
陆行州决定不理,只冷声道:“没有事的话我挂了。”
李文瀚于是又立即大喊起来:“嘿,你怎么这样无情,难怪你家沈小姐要去和别人相亲。”
陆行州周身一僵,将车停在路边,沉声发问:“你什么意思?”
李文瀚知道陆行州是真生气了,连忙开口为自己辩解:“可不关我的事,我也是才听小萌说的,杨阿姨给章悦介绍了一位海归大老板,据说派头十足,额前发亮,发际线完美,开一法拉利,走哪儿都跟千年王八似的。章悦一开始拉着你家沈小姐过去作陪,没想到半道,她倒是开始撮合他俩了。”
陆行州没有心思再去听李文瀚的胡说八道,他得到沈妤的地址,低头就往那里赶。
沈妤此时心中多有尴尬,跟在章悦身边出来,抬头看见等在外面的陆行州,少不得惊讶,难免也有一些心虚。
陆行州脸上神情平静,走上来,拉着她的手只是说:“我接你回家。”
章悦和身边的“王八”神情可疑。
两人互相打望一眼,“王八”先行开口了:“这位先生,你是?”
陆行州一米八八的个头往前一站,目光深邃,难免不让“王八”露出一些鳖的原形,他说:“我是沈妤的未婚夫。”
这一句话说完,章悦大惊失色,她将声音压低,神情局促地喊到:“可是小姨还没有答应你们的事。”
陆行州面露不悦,他看向章悦的眼睛冷淡,声音低沉:“婚姻是我和沈妤之间的事情,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我们有什么理由不能在一起。”
这是陆行州第一次对沈妤提起“喜欢”二字。
于是,她两眼发懵,一时有些站不住脚,低着脑袋,只能拉住陆行州的袖口,小声说到:“我,我今天是骑单车来的。”
陆行州有些年头没有骑过单车了,但他并不排斥这一项运动。
拉住沈妤的手往前走,等到达单车旁,长腿一跨,右脚踩在单车的踏板上,双手放在车头,陆行州发现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时出了汗,放在身上轻擦一遍,回头嘱咐道:“你要记得抓着我的腰。”
沈妤坐在后座上,脸色一红,眼睛透着水亮,轻声回答:“我知道,以前我哥哥沈寒山也这样带过我。”
陆行州被她这样一说,不禁微微挑起右边眉毛,轻咳一声,踩动车子往前,沉声开口道:“李文瀚你知道的,他中学时总喜欢带姑娘出去,有一次,他与一位姑娘骑夜路,走出半里地发现姑娘不见了踪影,回去时才看见,那姑娘连着后座一起摔在了半路,鼻青脸肿,他打着电话说自己遇见了成精的女妖精,回来抑郁了整整一个星期。”
沈妤抓着他的衬衣,耸起肩膀轻声笑,她是第一次听见陆行州的俏皮话,于是身体向前,鼻尖不禁微微触碰到了陆行州的衣服,连他身上洗衣液的味道也一并变得清晰,有些温暖,让人忍不住心中发痒,她歪着头低语:“陆教授,你作为人民教师,怎么可以提起朋友的伤心事。”
陆行州于是也跟着她笑,他使劲踩车蹬子,像是有些体会到李文瀚那时的乐趣,他说:“他不伤心,他从不伤心,他只是有些心疼自己的后座梆子。”
沈妤于是笑得越发开心了,她的眼睛整个勾起,像极了一弯浅浅的月亮,额前发丝吹在脸上,黑白分明,嘴角笑容拉出半点冬日里的暖意,就连路过的风也变得格外多情。
陆行州透过后视镜看见她此时的模样,心脏止不住地跳动,那像是一位老少年迟到多年的纯情,也像是他少时午后偶尔一个硬邦邦的梦,他不敢多看,只是在心中默默地想,她得是我的女人,是我一个人的女人。
沈妤抱着陆行州的腰心中一直也不平静,直到看见不远处的商场,她才小声喊了一句:“陆行州,先停一停,正好到这里,我想去那边店里把小黎下个月的奶费交了。”
陆行州于是点头答好,将单车慢慢骑到商场外,站在路边的树下等她。
不远处四处游荡的小伙子盯着陆行州看了一阵,深吸一口气,终于决定走过来,面目严肃,有如即将贴大字报的热血青年,他将手里的宣传单递过去,低声发问:“这位先生,有没有兴趣参加我们学校组织的慈善活动,我们是北邮的学生。”
眼前的小伙年纪不大,想来不会是做传销的,而他眼神坚定,应该也不会卖黄片。
所以陆行州问:“什么慈善活动?”
小伙于是眼神发亮,连忙拿出自己手中的样品,开口介绍到:“就是这张请愿纸,您可以将自己想要说给父母、子女或是爱人说的话写在上面,当然,也可以是自己的一些希望、请求,这个纸我们找三位高僧开过光,将它写好放在你希望的人身上,总是特别灵验,而且,它只要十块钱,这些钱我们一分都不会要,全部捐给西部贫困山区的孩子们。”
陆行州接过他手中的黄纸,皱着眉头,沉声发问:“真的…这么灵验?”
小伙子有些意外,他原以为长成陆行州这样的男人大多游戏人间,未想此子徒有一副辜负妇女同志的外表,内心却是如此纯情。
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负罪的浪子,想的更深一些,脑中甚至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副陆行州求爱未果、哀怨呐喊的画面,全身一抖,于是回答难免就少了些许底气:“真,真的,心,心诚则灵嘛。”
陆行州却不知这些,他跟在小伙子身后,走向不远处募捐箱,拿出一张红钞投进去,伸手接下他递过来的黄纸。
周围站着的,大多是些互相拥吻起腻的情侣或年轻人。
陆行州站在其中有些突兀,一是长相身高,二是穿着打扮。
他已经过了浪漫的年纪,至少从心理上而言,他或许从未浪漫过。
他少时没有孩童的天真,长大后没有年轻人的热烈与疯狂,他读严谨的书,听老旧的歌曲,穿毫不花哨的衣服,做按部就班的工作,可这样的他却遇见了崇尚爱情的沈妤,他开始为她产生出男人最原始的冲动,他于是摊开手中的纸条,即便耳朵已经红到了底,但埋头写字的神情依然坚定。
没有人知道,这样一位“工程师或者这类的人”有一天也会像一个热恋中的少年人,做一些年轻人热衷、但毫无作用的事情。
他或许第一次有了倾诉的欲望,他想要告诉那个人——
“我见过许多风景,走过许多的路,大多数时候平淡无奇,生活对于我来说,其实并没有格外的吸引,但有一天,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我喜欢她,像是三月里的花儿,六月里的阵雨,初冬树上的白雪,还有这天午后,坐在我身后,笑着不说话的你。”
第22章我不想要陆老师当我的爸爸
沈妤在商场转完一圈回来,手里抱着细长的法式面包棍,面带笑意,只是走向陆行州,看见他发烫的耳朵,轻声问了一句:“怎么,陆行州你的脸色为什么这样红?”
陆行州没有说话,他眉头微微皱起,伸手将那被三位高僧开过光的大黄纸袋塞进沈妤口袋,神情严肃地沉声嘱咐到:“回家再看。”
沈妤站在原地稍稍一愣。
如果不是知道陆行州的为人,她兴许会认为眼前这位也有蹲点卖黄片的毛病,轻咳一声,同样神情严肃地坐上单车的后座,点头回答:“好,你放心。”
两人各怀心思,回到家中,沈黎和顾御林已经打完几局游戏。
沈黎听见开门的声音,一脸兴奋地小跑向前,等看见门口站着的陆行州,一声轻甜的“妈妈”卡在嗓子眼里,神情瞬间耷拉下去,有如六月艳阳突遇乌云。
这位聪慧过人的英俊小伙虽然年仅八岁,但向来自觉历经人世沧桑。
他认为,自己的聪慧是孤独的,是凌厉的,是不被世人所理解的。
早在众人懵懂无知之际,他便火眼金睛,一眼看出陆行州对自己母亲的图谋不轨,并试图在他们花前月下、干柴烈火以前,亲自冷待他的这份心意。
可事实是,孩子的力量始终是卑微的,沈黎觉得自己苦苦挣扎多时,效果依然了了,现在陆行州大肆出现在自己家中,显然已经攻破他母亲的最后一道防线,只待有朝一日阳光明媚,象征性地告诉自己,便可登堂入室,鸠占雀巢,实在可怕。
想及于此,沈黎坐在沙发上,鼓起自己的腮帮,嘴角往下,显得忧郁极了。
顾御林是沈黎的发小,因为家中有位格外严厉的父亲,所以从小性格沉稳,平日里时常教育沈黎,其实生日比沈黎还要小上五个月。
此时,他看着陆行州转身离开的背影,偏头看向沈黎的脸,心中很是疑惑,不禁低声发问:“你为什么不喜欢陆老师做你的爸爸?陆老师明明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学校里有许多女老师喜欢他,她们说,嫁给陆老师可以提前预防老年痴呆和更年期综合征。”
沈黎听不懂他的话,只是坐在原地,心中气愤极了:“那你为什么不让他做你的爸爸!”
顾御林沉默一瞬,靠在沈黎的身边,脸上表情十分平静,低声回答:“你不要孩子气,你妈妈总归是要结婚的,难道你希望她独身一辈子?”
沈黎没有说话,他回答不上来。
陆行州的确很优秀,除去他冷淡的外表,不好言辞的性格,他其实是一个十分严谨认真的人,他有着旁人没有的沉稳,他能在知识的世界中徜徉,最关键的是,他有一肚子关于坦克精彩纷呈的小故事。
可也正是他的这一份优秀,让沈黎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在沈黎眼中,一个普通的男人若是成为他的继父,那么他的身份可能是他母亲的丈夫;而若是陆行州这样的男人成为他的继父,那么他的身份很可能成为他母亲的爱人。
爱是自私的,也是让人不安的。
作为一个八岁的孩子,没有人来告诉沈黎,他的母亲在与陆行州这样优秀的男人结婚之后,自己会否仍是她最爱的那个人;也没有人来向这样一个八年来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孩子解释,一个陌生男人的加入,对于自己这个家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单亲家庭的孩子是敏感的。
他们缺失一半的感情,让他们注定患得患失,他们还没能有自己的人生,在他们心中,母亲是一切爱的来源。
所以他说:“因为他看我妈妈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顾御林于是更加不解,他歪着脑袋问:“你为什么这样认为,陆老师看谁的眼神不像是吃人。”
“不,他看我妈妈的最像,他要是成了我爸爸,我妈妈肯定会被吃掉。陆老师只手遮天,他连林老师的屁股都敢去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