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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是正妻。
我成功的逃离了权利的血腥争夺,我不必为家族的兴衰背负我背负不起的责任。
然而,我却仍旧成了不幸的女人,我的不幸来自于我同样劫夺了一个女人的幸福。
最终,我还是成为了卫子夫一样的女人。
我为了逃避不了的命运,而深深的懊恼。
后来,开始笃信方士。
是的,我的确低估了常喜。
在没有嫁给杜怀仲的时候,我是非常自信的。
我知道,我是王孙贵族的瑰丽梦幻,甚至连刘彻都对我充满期待。
这样的我,是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凤凰,必将得到众人的礼让。
可是,常喜,却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
她竟然在我入门的那天生产。
我站在远处,身披着大红的婚袍。
杜怀中焦急的身影,在产房门口徘徊。
这一刻,我看到了一个急于成为父亲的男人,他眼中殷切的期盼让我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伤害。
我发觉,原来,自己并不如预想中坚强。
我转过身去,常喜不断的叫骂声在身后响起。看来,她不是安心充当侍妾的女人。
然而,妓女,还能做正妻吗?
我有些恍惚。
在我看来,那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却真的有人愿意用全身心的激情去实现它,我不解的拂袖而去。
我承认,我是个缺乏激情的女子。
常喜的叫骂声,后来还是不断的传来。
在我闭上眼睛,睁开眼睛,闲庭信步,书写品读的时候,像一道道闪电,或是惊雷,让我不断的打着寒战。
我到底还是伤害了一个女人,一个一开始,并没有被我考虑进去的女子。
后来,我终于明白,不管是陈皇后,还是妓女常喜,其实,都是女人,脱去华丽的外衣和身世,本质上,她们没有什么区别。
是我,用区别的心去对待了本是一码子的事。
错的,是我自己。
我时常会摇头,其实,我还是没有参透的人啊!没有真正的参透。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发现杜怀仲的眼神变了。
从一开始的回避,到后来的偷偷窥视,再到后来。
他干脆直接来到了我的房里。
那天,他有些不舒服。
似乎是头晕。
他踱了进来,见我正在抚琴,便缓缓坐下,闭起眼睛。
我也没有说话,只是觉得有些惊喜。
也许,我是爱他的,只是,我被理性压抑的太久。
后来,他仰身躺在榻上。
我走过去,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睡去的他,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是那种无论成长的多么成熟,都难以脱去童颜的男子。
他的身上,有种真切的亲和力,如同所有热情的文人一样,略显羞涩,却让人觉得温柔。
我俯下身去,躺在他的身边。
这是我第一次,睡在自己丈夫的身旁。
那感觉,竟然是无比的安全和幸福。
再后来,他来我房里的次数越来越多。
我们可以交谈的事情原来如此广泛。
从天文到地理,从人心到艺术。我们是无所不能的夫妻,曾经,我真的是这样认为的,我为自己选择了如此聪慧的丈夫而感到自豪。
在这个时候,我得知自己怀孕了。
他非常高兴,对于这个孩子的期待,超越了一切。
此时此刻,他入宫的时间也越来越多,越来越长。
时而,还会彻夜不归。
我总是会提着灯等在门口。
即便是最严寒的冬季。
我知道,这是常喜无法做的事情,在这个家里,只有我,才有这种资格。
他时常会带回一些宫里的赏赐,他总是先拿给我。
我心里明白,他是真的爱上了我。
我并没有和常喜抢夺什么。是她自己,将杜怀仲越推越远。
她不断发作的脾气,和落落寡欢的眼神,都让杜怀仲害怕。
我发现,杜怀仲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胆小。
他害怕面对情绪不稳定的女人,每当这时,他都会手足无措,甚至,在这些女子的自残般的行为里,他受到了比她们本身更严重的伤害。
所以,他总是逃到我这里。
我的安静,舒适,永远平缓的空间里。
我,始终都是个缺乏激情的女子。
这样的我,成为了杜怀仲最好的避风港湾。
他拥有太充沛的情感,却披上了最脆弱的躯壳,因而,他总是在女人们那里受到伤害。残酷的命运啊,却总是让他遇见强势的女人。
离歌 梅英(二)
在生下飞华后,我的身体急转直下。
仿佛支撑我生命的力量一下子被抽走。我终于生病了。
我央求父亲,请来宫里最优秀的术士。
一种不祥的感觉让我彻夜难眠。
我的生命,似乎仅仅就是为了生下这个女儿。而今,使命完成,我的身体开始越来越轻。我会时常恍惚,眼前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
有血红色的山峦,亮白色的河流,还有黑压压的乌云,诡异的蓝色飞鸟……
当姜望云来到我的床榻旁时,我对他说了那些萦绕在脑海里的景象。
他的面色有些迟疑。
然后,他要求打开帘帐,相看我的容貌。
我同意了。
然而,在接触到我的眼神时,他的眼中飞过一道惊异的光束。
他似乎十分疑惑。
接着,他问了我的生辰,之后,取出甲骨开始推演。
我盯着他熟练的双手,心头掠过一份凉意。他一定是意识到了什么,他觉得不对劲,所以,采取这种他最擅长的方式再次证实。
我费力的直起身子,望着他的眼睛。
终于,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然后抬起头来说,夫人本该是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斗。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他清瘦的面容让我觉得很悲哀,或者该说,是他看着我的眼神,让我觉得很悲哀,他对我的命运觉得不可思议。
我让他不要那么拘谨,如今,我只是画师的妇人,不是太尉的女儿,他可以随意的和我说话。我们的地位,是平等的。
他想了想,似乎整理着自己的思绪,然后,说道:“夫人的生命线本该很绵长,很磅礴,甚至是很恢弘。”
我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淡淡的笑着。
是啊,我本是可以入宫的。谁都知道,如果我入了宫,后宫的格局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刘彻,他实在是太喜欢重用外戚了。
他迟疑了片刻,终于又说,我还没见过这样荣耀的命数,煌煌然的,如奔涌澎湃的黄河,从天而来,可以福泽万民。
我点了点头。
他在说,我是可以成为皇后的人物。
是啊,卫子夫年纪也不小了,李妍却不过是个妓女,刘彻身边缺乏真正有雄厚背景的女子。老天其实给了我一个绝佳的时机,让我如一颗坠入凡间的星宿,直落在刘彻身边最辉煌的位子上。
姜望云哀怨的叹着气,他一定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呢?
他不解的望着案上的卦象,陷入了沉思。
喃喃自语着,变了,是什么力量,让这道宏大的生命之河瞬间枯涸,是什么力量,斩断了一段本该华丽多彩的人生。
我淡淡的看着他。
“是我自己。”
我平静的说道。
他抬起头,不解的望着我。
我改造了自己的命运,我阻断了那可能到来的俗世辉煌。
他问我为什么。
我说,为了让自己自由。
他缓缓的摇头。自由,能代替生命吗?
是啊,自由能代替生命吗?
有太多的时候,我们都希望自己活着,不管怎样,只要活下去就好。
只要生命没有结束,就有幸福的一天。
这是普通人的论调。
然而,我不这么认为,我知道,只要你隐忍一时,那么就将被驱赶到一条注定的轨迹上,在这条上天划定的道路上,我们没有讨价还价的机会。我们只能永远的隐忍下去。
我,听到太多关于刘彻的传闻,他是个滥情,暴戾,甚至是寡义的人。他让许多女人迷失,她们像被下了蛊一样为了跟随他的脚步而践踏别人。
我宁愿折损自己的寿命,也不想成为他身边的随从。
即便是他的皇后。
我淡淡的看着姜望云。
“任何的皇后,都有被替代的一天。”
他有些惊慌,然而,片刻以后,却缓缓的点了点头。
我想,这一刻,他明白了我。
不用解释太多,他是聪明的术士,又怎会看不透我的心思。
后来,他看到了飞华。
那时候,飞华已经有六岁了。
脸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几乎遮挡了她的半个脸颊。仿佛受伤的小兽。
姜望云怜悯的将她抱起。
他缓缓的告诉我。
这个孩子,八字很硬,贵的惊人。和我的命数极为相同。
我点点头。
她是个十分安静的孩子,少有的令人放心,可是,我知道,这是超越同龄人的精神力,在很小的时候,便能够呈现出了的自制和坚强。这便是贵,如金子般熠熠生辉,却令人胆战心惊的贵。
“怎么办?”
我有些绝望。
被我斩断的生命线,似乎潜伏在了她的身上。
“必定会得以延伸,那是可以承袭的力量。”姜望云望着我,肯定的说着。
我俯身看着她的脸,忽然想到。
“她这样的相貌,绝到不了帝王的身旁。”
姜望云摇头笑了。
然后,他起身,对我说,夫人,你注定要走一条昂贵的道路,若是不成为皇后,便是死亡。代价分别是自由和生命。而你的女儿,是在你选择放弃生命成就自由时,便已经准备来到你身边,承袭这条华丽道路的女人,她是你的延伸,你们将共同拥有这个身体,一直到,被重新退回刘彻后人的身旁。因为,飞华的脸是我改变命运的结果,是老天对我的惩罚。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自己的生命力开始逐渐显现的时候,那些我带来的阴影会随着她的成熟而挥去,她会是个十分耀眼的女人。
我愣在了那里,却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那是真的。
难道是我欠下了刘彻的债,注定要在日后的日子里奉还?
临走时,姜望云告诉我。
命运是会改变的,但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后来,我终于知道了那代价是什么。
飞华的出生,带走了我的生命。
我的身体明显的开始衰竭,没有原因的,仿佛是一朵刚刚开放的花,被人从枝头剪下,然后丢在干燥的沙漠。
我开始着手总结我的人生。
很多人,以为我是个苦命的角色,他们看见我一个人呆在别苑,而常喜却挥舞着袖子在厅堂里舞蹈。
人们都以为杜怀仲更为热爱那个妾室。
其实,他们都错了。
他们没有看见夜半时分,我在门口为他撑起的明灯,他们没有看见,别院的玉兰树下,我们谈论艺术时满足的笑脸,他们也没有看见,他在常喜那里受了委屈,躲在我怀里流下来的眼泪……
其实,人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只是喜欢评论,而依据,不过都是些表面的假象。
很快的,我进入了弥留的阶段。
那时候,飞华才只有八岁。
被人们说成是丑陋的孩子,然而,只有我和杜怀仲知道,我们的飞华,终有一天会变成美丽的凤凰,她会成为长安城里,最美丽的景色。
可是,那不是我希望看到的景色。
飞华,不要入宫。
这是母亲终其一生对你的劝诫。
不要做他人的随从,要成为你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就算付出惨痛的代价。
最后,我还是把这个家还给了常喜。
其实,我从没想从她那里抢夺什么,如果说,在我的一生里,也犯过错误,那就是,我忽视了一个妓女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