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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星厌抬头望了眼他的小姨,想问又不敢问,眼睛怯懦地在空气中转了个圈,又缩回到自己的碗里。
李月寒不痛不痒,与己无关地夹菜吃饭。
餐桌油腻,饭菜生冷,红褐色的大蟑螂绕着方形木桌腿绕圈跑。
许娘拄着拐杖从黑黝黝的房间里面出来。
苏护又惊又虚,刚迈开步子的脚转个圈就去扶住许娘的胳膊,张嘴即来就是埋怨:“妈,你现在腿脚不利索,不好好在床/上呆着,到处乱跑什么呀?”
许娘睨她一眼,“下来吃个饭也叫乱跑?”
李月寒转身给许娘盛了碗饭。
许娘接过,问苏护:“那么晚你要去哪里?”
苏护眯着眼睛笑:“嗐,就跟我以前的几个闺蜜搓点麻将。这不是好久没有见面了吗?我一直都在市里面呆着,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还不得抓紧时间聚聚。妈——”她话锋一转,又是一顿念叨:“你也真是的,不好好躺着到处乱跑。本来幺姐硬叫我回来照顾你,你要是哪里哪里不舒服,这是让我们两家不好做人啊!”
苏护没给许娘开口的机会,聊到这个又开始唾沫横飞扯起其他来,生活小孩,她老公每个月紧巴巴的一点工资,言语之间毫无逻辑但胜在废话连篇,叽叽喳喳吵得人头晕脑胀。许娘的脸色像极了大门外的天,越来越沉。
她饭菜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苏护比她更着急,扯着嗓子喊:“你这是干嘛?你这是干嘛?还不如让我给你把饭送进来,看看来回这一顿折腾。”
夜间吃完的碗筷没洗,扔在锅里舀几瓢清水浸泡。
苏护匆忙,拨弄头发拉扯衣服,边走边对李月寒交代:“月寒,晚上星厌的洗澡水你帮忙烧一下,我还忙,就先走了。”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苏星厌面对李月寒已经淡了最开始的局促。
他在苏护离开以后,声音细细地问李月寒,“月寒姐姐,我们现在要干什么呀?”
从前吃过饭,李月寒搁下筷子就往房间里钻,没关注过苏护,只知道她每晚都忙,忙着洗碗忙着安置苏星厌,然后火急火燎出门打牌。
没料想今天许娘半路杀出,耽误了她不少时间。
李月寒隐隐感到不对,但又不愿往腌臜事那细想。
门外风凉得过分,听说近日台风登陆,梧市得连下几天大雨。
她让苏星厌先回房间看电视,拿热得快烧两人份的洗澡水。
等水烧好以后送到他的房间,李月寒站在门口问:“自己洗没关系吧?别把床打湿。”
外婆家里面没有专门淋浴间,以前男人洗澡穿个裤衩在大厅解决。女孩就躲在房间的红色胶澡盆里,一个洗完水留给下一个,大夏天也不能开窗,姐姐妹妹一个个被热气熏得从头红到脚趾间。
李月寒绞了把毛巾,淋漓的水珠落在她的身上,澡盆旁边是块舒肤佳的纯白香皂,腻在蒸汽里,与从前摆放的位置一样。
时间是走了,可却又以各种模样留下。岁月是个轮回,一圈下来又一圈。
窗外隐约听到几声闷雷响,台风入境比想象中快。
李月寒拧干毛巾擦拭身体,门外砰砰砰有人在敲。
她听到苏星厌的小声呼唤:“月寒姐姐,月寒姐姐……”
“轰隆——”一道青雷从天劈来。
第8章
一道门,外面里面的视线猝然擦黑。暴雨天气电压不稳,突然断电并不罕见。
李月寒花了些许时间适应黑暗,然后伸手去摸床边衣服,苏星厌还在门外,嗓音掐着微弱的湿意。
“月寒姐姐,你能开一下门吗?”
许娘的房间里面传来一两声压抑的咳嗽,天空扯开的青雷照亮大厅墙上老人的黑白面孔,似笑非笑,面目逐渐扭曲,似要从玻璃罩里面挣扎爬出。
苏星厌不敢去看,但毛孔、呼吸,湿漉漉冰凉凉,风贴着胳膊小腿游走,他不在身边,他就在身边。
屋子大得空旷,却又无处可逃。
苏星厌只能乞求,“月寒姐姐…”
房门从里面拉开,恐慌有了宣泄口,苏星厌不管不顾往李月寒的怀里扑,黑暗中看不到眼泪,所以啜泣也值得原谅。
但他还是不敢哭出声,咬着嘴唇把呜咽吞下。
“星厌,我还在这里,不怕。”
黑暗吞噬人的视觉神经,但触觉嗅觉却比平常敏锐。苏星厌能清晰感知到李月寒拥抱他的形态和体温,清冽的肥皂味往鼻尖里钻。
房间很暖,蒸汽融在夜风之中。
李月寒打开手机电灯。感谢现代文明,在这动不动打雷断电的日子里,保留人类些许栖息之地。
小孩的眼角还挂着一两滴泪。李月寒细声哄他去床/上呆着,找到手机里面百八年前下载的单机游戏,教他玩。
苏星厌手指点屏幕,视线却巴巴抓着她,看又不敢看,小心翼翼地眨着。
李月寒没法,耐心哄道:“没事,我去把洗澡水倒掉,你要害怕喊我一声就好。”
在高中许多好友的印象之中,李月寒就像墙角里的绿植,温柔耐心与她搭不上边界。一道数学题目不管对方听没听懂,超过两遍就不会再讲。
但对于苏星厌,大概他还是个孩子,所以李月寒的耐心和温柔都成绝无仅有的例外。
倒水回来,开窗透气,忙完一系列琐事以后,李月寒看到苏星厌正拿着手机发呆,目光怔怔地,带着一股子用心的迷惘。
李月寒也没多想,随口问他,“游戏好玩吗?”
“嗯。”他应得很是敷衍,三魂有七魄没在话上。
李月寒隐隐觉得不对,她凑过去看了眼手机屏幕,素来冷淡的脸上表情像被打翻的颜料盘,所有颜色乱七八糟凑到一块热闹起来。
杨青【为表好友安慰,特赠极品大鸟帅哥照三张。Ps。清秀狂野总有一款是你的菜。】
网络信号不好,三张图片跟在杨青的消息后面不停转动灰色圆圈,模模糊糊只能看到肉色块系的线条。
苏星厌无知无觉,全程凭借好奇本能,眼睛黏在图片上。
李月寒默默切回主页面。
手机屏幕仅剩百分之八十的电量,撑过一个晚上还是绰绰有余。
夜风夹雨飞进来,浅淡的手机光线比廉价塑料袋的材质还薄。
小孩问她,“大鸟在哪里?”
李月寒:“…啊?”
苏星厌:“刚刚我看了好久,连羽毛都没看到。”
李月寒:“………”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孩子的好奇如六月份的雨,来时轰轰烈烈猝然不及,走时又不带丝毫预兆,眨眼功夫就跳到下一个话题,“月寒姐姐,那你喜欢清秀还是狂野的男孩子啊?”
李月寒的表情挂不住,“你才十二岁,知道什么是清秀,什么是狂野。”
“嗯——”他支着下巴,倒认真地思索该用什么词汇表达起来。
为了打断苏星厌即将深入发展要走歪的思绪,李月寒直接掰过他的肩膀躺下,“现在——”看一眼手机,铁面无私,“八点三十五分,乖孩子要睡觉了。”
手机电筒的灯光铺满墙角,他藏在里面,影子被无限拉长,眼睑半垂,情绪半遮半掩,欲说还休。
李月寒发现,自己对这孩子真凶不起来。
他的眼睛黝黑湿润,像刚刚淋过一场大雨,半曲身子躺在靠墙的床边一角,目光似线如勾,盯着床边木门。
“我想等小姨回来。”他细声说。
晚上八点四十五分,全村停电,一片漆黑。苏护大抵还在麻将桌上徘徊,白板红中四筒九条,看不到的全靠摸。至于摸牌还是摸手,就另当别论了。
隔壁一声咳嗽紧跟一声,许娘也没睡,大雨如注,噼里啪啦怕是夜半也不会停。
李月寒摸了摸苏星厌的头,“会回来的,你现在闭上眼睛睡一觉,明天早上你的小姨就会回来了。”
“真的吗?”
李月寒语气肯定,“真的。”
他的眼底生出点点依赖,凑到李月寒的身边,小声又含糊地念叨:“月寒姐姐,要你是我亲姐姐就好了。”
雨滴砸在屋檐,树梢,还有破旧的水泥地上,淅淅沥沥,声音单调。变化跳动的时间被黑夜模糊,揉碎,隔壁屋子时不时传来的一两声咳嗽也逐渐安静下去。
风从窗子外面吹进来,一张薄毯盖在身上温度刚好。苏星厌翻了个身,背对李月寒,细小的呼噜从他那里轻浅传来。
今天再糟,一觉醒来明天也会更好。
“哎呀——昨天下了大雨,我那些闺蜜没办法硬是叫我留下来过夜。本来早上还要我吃完早餐再走,我一想到全家老小根本就咽不下,路过早餐铺买了包子稀饭和馒头就赶回来。唉!这天气,怎么下过雨还那么热!”
一大早起来,苏护的嗓音就像京剧吊嗓,咿咿呀呀,差副水袖就能登台唱戏。
李月寒注意到她的耳垂上比昨晚多了两粒白金耳钉,说话侧目映照笑容也灿烂三分。
一碗清粥配酸菜,苏护喝一口便笑一下,筷子点点让苏星厌多吃点,“昨天小姨不在家一个人睡怕不怕?”
“我跟姐姐一起睡的。”没有人教,苏星厌早上醒来就自然改口。
苏护眉头紧拧,拿筷子头敲他脑袋,“这孩子一早睡起脑袋不清醒,月寒姐姐就叫月寒姐姐,姐姐姐姐的——”她看李月寒端着粥在旁边望,一笑改口道:“叫乱了都。”
许娘闷在房间里吃饭,苏护怕她跑出来,特意把第一份早餐一早就给送进去。
李月寒掰开一个馒头撕成小片吃,笑呵呵地对苏护道:“舅妈,你这对耳钉真好看,铂金的吧?”
“嗐——”苏护抬手遮在耳垂处,怕李月寒探头继续打量,脸色难辨,“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你舅舅哪给我那么多钱去买白金耳钉,也就昨天晚上在小卖铺那买一对银制耳钉戴着玩。说是足银,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李月寒没同她继续争论下去。
早晨饭毕,苏护刷完昨天的碗筷就回房间补眠。许娘偶尔哎呦哎呦叫唤几声,见无人搭理,便打开床头收音机,随便调转一个节目打发时间。
细雨隔绝外出,远处田埂地上歪歪扭扭一串黑色脚印。
李月寒闷在房间里面带苏星厌写作业,检查他的暑期语文数学和英语试卷。错误率居高不下,正确的答案如白昼流星难得一遇。
苏星厌的心里对自己多少有数,他局促在小马扎上不敢乱动,屏息静气等风暴来临。
然而与意料中的相反,李月寒并没有骂他,而是开口反问:“喜欢读书吗?”
他的表情透露出微妙的迷惘,笑,模样比刚才更局促,“我不知道。”
他很诚实。
“我觉得读书……像是在讨好大人。如果我天天闲在家里,爸爸妈妈肯定不开心;但如果我努力学习,姐姐肯定又会更加讨厌我。”
细雨如丝,缠绕整个世界,从窗外看过去的世界灰扑扑的一片。都说梧市好山好水好地方,但落雨的时候,悲伤全都一个模样。
压抑憋闷,视线窄小。
李月寒想告诉苏星厌人不该绕着别人活,开心与否要由自己主观判断。可转念又想,人这一辈子说是生生死死独来独往,可谁逃得过血缘温情牵绊?
她一个活到二十岁的成年人都没办法完全放开,更遑论他这个十二岁的少年了。
手机铃响,逃不过的情感羁绊始终牵绊住她。她拉扯别人的,别人不肯放过她的,一通电话紧靠电波传递爱恨情仇。
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