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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有多少人?”手心渗出细汗,神色越发冷厉,只要我愿意,便是现在就杀他亦无甚大碍,这时留着他,尚有些用处。
“什……什么多少人……”
“少装蒜,‘流民’后头的大军,统共有多少人,你若胆敢欺瞒我,信不信我立时便放箭杀了你!”
方绪骇然失色,只差没滚下马来给我磕头求饶,慌忙一叠声地道,“王妃饶命,我说……我说,有……有两万人……”
我握紧了拳,心下突突急跳,冷汗遍体透衣。
两万对三千,若没有援军,我们根本就只剩困守等死的份。
大厦将倾孤难支
朔风道劲,自城门开阖处浩荡而来,吹得衣袂猎猎飞舞,束发飘带拍打在脸上,触感冰凉,而如此刻心境,惶惶不知归处。
雍州虽小,却扼守泗水河源头,原本依山傍水质朴清秀的小城,因叛军的不期而至竟摇身一变,成了一方重填。苦能夺取雍州,占据泗水河源头,叛军便可轻而易举顺河直下,直捣漓军的腹地。
想当当初下计谋让漓天烬水军佯装败逃至上游据守的人,是我。此时春汛尚无动静,却被扳军觑得地势玄机,不知从何处集结的两万兵马,妄图从雍州下手,自背后打漓天烬一个措手不及。是我思虑不周在先,那么,为他守住大后方成为我眼下最首要的任务。
这样也好,至少,可以分神忙碌其他,不用再将全副身心都投方在遥远的那座城里,那两个人身上,要知道那种每时没课都害怕失去的恐惧足可争人瞬间崩溃。
我已身心惧疲,再也承受不起。
回眸远眺,厚重城门外,天高地远无穷极,此刻尽收眼底,然,心之所向,唯他一人耳。
一朝重聚首,何处觅王候?
谁都不曾料到,在此后的不久,命运同我们开了一个怎样大的玩笑,以至于很多年以后,无论稗官野史还是街谈巷议,在提及当年那场大变时仍情不自禁地啧啧称叹,都道这座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小城一夜之间龙盘虎踞,汇聚起来的王者之气足以能够撼天动地。
城楼之下,军队列阵完毕,三千将士荷甲持枪,整齐划一。看起来倒不弱,只不知真正上战场时实力怎样。微微叹息一声,转身隐入城楼,冥亦步亦趋地跟在我后头。
“王妃,为何不下令关上城门?”他不解地问。
我淡淡笑道,“将计就计……”
冥点头,眉展眼亮,一路不再言语。
正午失分,果有守城士卒来报,上千流民涌至城下,问放是不放。一旁方绪偷偷打量我的神色,见我一直低头品茶也不理他,指的擦着额际冷汗似不耐烦地道,“放!”
因与方绪勾结在先,那些“流民”不疑有他,急不可待蜂拥入城,我站在城楼上静静观望,见那些人潮水一般涌进来,直到城外再无一人,眸色一沉,杀机迸现,厉声喝道,“关门!”
城门缓缓吊起,合拢时发出巨大的轰吗声,与此同时,官道两旁埋伏的三千人一跃而出,霎时将那些假扮的流民团团围在了正中央。
我侧眸笑看冥,“这就叫做‘关门打狗’。”
他蹙眉道,“拿下了这些人,接下来该怎么办?两万大军说来就来,一旦猛攻,我们肯定是守不住的。“
我怔了怔,轻道,“等吧,等援军来,叛军若今夜到,我有把握拖到后日他们不舍攻城,后日一过,若还无援军的踪影,我们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那这些人该如何处置?”他望向城下正乱作一团的“流民”。
我冷笑,“他们么……叛军攻城时扔出去做肉盾!”
侥是平素早已见惯了杀人场面的冥听见这话从我口中说出来,愕然瞪大眼睛,“王妃……”
“既是预备坚守,我们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口粮给他们,你即刻带人去清点城中军械粮草,派人抓紧赶工加固城防,同时张榜安民,以免滋生事端!”
冥抱拳领命,转身被走,被我唤住,“慢着!”
他停下来,回头定定看我。
“榜上道清缘由,告知全城的百姓,叛军即至,鉴于雍州县力不足,特征集城中青壮劳力协助守城,记住,一切但凭自愿,谁若胆敢用强,一律按军法处置!”
“这……”冥犹豫片刻,“会不会引起慌乱?”
我蹙眉摇头,淡淡道,“等到叛军打来,兵临城下,一城百姓措手不及,那时才叫真正的慌乱,现在就告诉他们,大难当前,反而能够凝聚人心。”
起身缓缓行至窗前,雍州双面环山,一面临水,堂塑封风终年掠野,此刻,尘土中像是夹杂着浓厚的血腥味道就这么扑面而来,让我依稀在一瞬间回到了大漠里的顺州。
一样的风,一样的城,一样的困守,一样的孤注一掷,命运迫我再度临渊一战,没有退路。只是那时的我,是年少轻狂了无牵挂的小侯爷,可以义无反顾,可以一往无前,而今的我,一颗心却早已经沦陷,情难自禁,从此举步维艰。
无情之世,总有有情之人,这天下间又岂止我一人身陷此境,此时此刻,身在远万的他们,怎样了……
一直以来,都有一个疑问在我心里,悬而未决。
叛军何以如此强大?漓天烬是当世赫赫有名的不败之将,却在对付他们时一度落于下风,虽然依旧不败,却始终都不能取胜,这不能不叫人担心。朝中奸细固然已经尽数伏诛,但我怀疑,叛军背后,依旧有股神秘的力量在一路支撑他们直到今天。
入夜,两万大军,如影如魅,如期而至。
“不行!”我猛一拍案,厉声道,“若燃起烽烟示警,七殿下他们当然能看到,可这样一来,叛军也会知道城中孤立无援的境况,必定抓住时机猛攻,如此,城破只在顷刻间。”
雍州守军将领名唤尚长风的,紫胀着脸不屑地道,“如王妃所说,便缩在这城中等死了?”
一旁的绝撇撇嘴,“大人若怕死,大可以弃城逃去七殿下那里,没人拦你。”
身后的廉随即冷笑出声。
他们两个在“流民”中计被围之后一身狼狈地回来,竞是毫发无伤,武功之高足见一斑。
我挥挥手打断他们,“好了,此时争这个没意义,凉州援军应该已经往我们这里赶了,我们只要能够坚持撑到后天就行,我这里已有计策可拿来暂且惑敌,尚大人也不必太过担心,蔓清奉劝您一句,莫要把希望全部放在七殿下身上,城外叛军攻破之时,死水河下游的叛军应该也开始同时往上游进攻了,这莫名冒出来的两万叛军本就欲与他们前后夹击围攻七殿下,不想却在雍州被我们给绊住,如今我们应当想方设法争取为七殿下把这个难题给解决了,而非什么也不做地干等他分身来救我们,真要那样雍州岂非成了他的负累,也恰好遂了那叛贼方绪的意,要这三千守城将士还有何用?”
“妇人之见,能想出什么计策!”尚长风扑哧一笑,神情间颇带鄙夷之色。
“放肆!”廉怒喝。
我摆摆手,状似不在意,“劳烦尚大人派两百人齐上城楼假作巡逻,举七殿下的帅旗。”
他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又是一声冷笑,“王妃不会以为这样便能迷惑住他们吧?”
“光这么做当然不行,你以为我到现在不杀方绪为了什么?”我微一勾唇,眼底光华流转。
“王妃的意思……”尚长风张大了嘴,脑海里一时仍转不过弯来。
我不说话,抬眸瞥一眼绝,见他会意地拍手,立时便有两名士兵押着方绪进门,绝上前用力掰开他的嘴,硬塞进去一颗黑色的药丸,逼着他吞下肚子。
“这叫断肠,是种毒药,在你之前,你的全家老小一人吞了一颗下去,若无解药,明天此时,方府上下将无一人生还,你也不想方氏一脉就这么断送在你手里吧?”
方绪扑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磕头如捣蒜,“是下官一时糊涂,求王妃绕了下官一家老小!”
“你想你们一家活命,很简单,为我办一件事,事成之后,我自会给他们解药。”
方绪猛地抬头,“无论什……什么事,下官在所不辞!”
我起身,轻轻来到他面前,弯腰将他扶起来,柔声道,“其实很简单,你只需趁夜去一趟敌营,按我教的去说去做便行。”
漫天乌云遮住星月,夜黑如漆,朔风凛冽,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案上烛火剧烈摇晃。
我压下手上记满数据的纸,低低一声叹息,一旁的冥轻道,“军械之中箭矢最少,满城搜刮出来,竟还不足五万支,我们拿什么守城?”
我抬手揉了揉鬓角,声带疲惫,“这时赶工再造也已来不及了,只能另想办法。”
与此同时,距城门二百里之外的叛军营。
方绪跪在大帐中央,涕泪横流,哽咽地道,“七殿……漓天烬亲率两万兵马自东门入城,将咱们打头那一千人扣在城中不放,此时全城戒严,已做好迎战的准备了。”
前方一张羊毛大毡,雪白不夹一丝杂色,一人斟躺其上,一身玄黑锦袍,正似笑非笑地假寐,闻听方绪哭诉,鹰目徐徐掀起,目若寒潭,说话时,半张脸明显笼上一层煞气,{WRSHU}“这么说,咱们军中有奸细,不然他怎会这么快就得到消息率军回防了?”
方绪骇得浑身一颤,慌忙辩解,“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漓天烬并非因为知道你们的动向才去雍州,而是……而是摄政王妃此刻身在城中……”
话音未落,便见毡上那人猛地翻身而起,满目凌厉压制不住激动,额际赫然地出青筋。
方绪这才发现,自前的人左半边脸覆着一方玄铁面具,而另外的半张脸,肤色黝黑,剑眉鹰目,竞全然不似中原人的样貌。
柳暗戍楼多梦云
“原来一路上听到的流言都是真的……她果然出宫了,你说她现在人就在雍州么……呵呵,有趣,有趣得紧……”面具男子鹰眼半眯,语声轻似耳语,仿佛对着空气,又像是只对着自己说。
方绪额头紧紧贴在冰凉的地面上,浑身抖若筛糠,他猜不透眼前的人此刻心中正在想些什么,难道自己编的谎话已经被他识穿了?
汗珠子一颗一颗不受控制地直滴下,洇湿地面,就在他快要忍受不了帐中这窒人的死寂时,面具男子霍然转转身,玄黑衣摆随之卷起气流,直扑方绪面门。
方绪不由闭了闭眼,抬头之间那人眸光犀利如剑,一瞬透厚重帐帘,直刺远方夜幕笼罩处那座孤零零的城楼,帐中顷刻间寒意大盛。
身形重重一颤,被兜头噬骨的寒意一激,方绪骇然伏地,屋子哆嗦不停,这一次,他终于听见难句男子在他头顶阴恻恻地道出一句话吗“项蔓清,咱们又要见面了,我可是很期待呢……”
“阿嚏!”掩面狠狠打了一个喷嚏,一股寒意自脚心直窜至头顶,浑身猛一激灵。
冥清峻的眉峰微微拧结,低声道,“王妃,雍州风大,小心着凉。”
我像是没听见一般猛地拉开窗户,举目望远,一怦怦跳得厉害。“冥,我心里头隐隐有些不安,不知道这一次面对的将会是什么样一个人……”
“叛军之将,必是山野草寇,领着一帮乌合之众,有何可惧?”
我摇头,气息微急,“不,你不明白,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可是又怎么都说不出来,很奇怪……”
话音未落,有人砰地撞门进来,随着惯性扑倒在我脚边,仰面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王……王妃,尚大人叫小的来告诉您,叛军准备……攻……攻城了!”
“什么?这不可能!”
我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