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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拼命缩手,“会被人看见的!”
“你放心,周末,咱们院里没人起这么早。”他自顾自拉着她往食堂走。
路知意挣脱不得,只得做贼一般左右看,生怕遇见熟人。
她鼻子尖,忽然闻到一股奇特的味道,凑近陈声瞧了瞧,“你抹发胶了?”
“……”
陈声瞥她一眼,“你涂口红了。”
“你穿衬衣和新大衣了!”
“你卷了刘海。”
“你还擦皮鞋了!”
两人对视片刻。
陈声:“对,我就是打扮过了,你要怎么样?”
路知意:“……我能怎么样?”
她摸摸丸子,咳嗽一声,“我也跟着你一起搔首弄姿,好好打扮呗。”
吃早饭时,路知意说了今天的安排。
“一会儿我去图书馆看看书,中午吃过中饭,就去小伟家补课。”
陈声这才记起陈郡伟这号人物,眼神微眯,片刻后,指节在桌面一击,“我送你去。”
路知意:“用不着那么麻烦,我骑车去就行。”
“不是为了你。”
“?”
陈声淡淡地说:“那小子动了歪脑筋,我得去帮他打消念头。”
路知意一脸警惕,“你要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陈声“温柔”地夹起一块咸菜,送入口中咯嘣咯嘣嚼碎了,“革命的种子,必须扼杀在萌芽状态。”
第四十八章
庭前花木满; 院外小径芳。
四时常相往; 晴日共剪窗。
——程璧《晴日共剪窗》
去陈郡伟家补课之前; 路知意在图书馆待了一上午; 陈声乐意当跟她的屁虫; 跟她一人捧本书,自习室排排坐。
两人中间隔了张桌子,面对面。
路知意原以为; 两个人安安静静坐在一起; 看一上午书; 这画面简直无限美好。但很显然,她想太多。
陈声可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
他一会儿凑过来看看她手里的书; 一会儿在桌子下面踢踢她的脚。
路知意被他弄得没法专心看书; 瞪着眼睛示意他安分点。
他顿了顿; 欣然点头,低声说了句:“好好好; 不吵你。”
路知意松口气,低头看书,半分钟后; 发觉哪里不对。再抬头时,她看见坐在她对面的人; 书也不看了; 乱也不捣了,就这么安静如鸡坐在那,一动不动看着她。
“……”
她指指手里的书; 再指指自己,用眼神传达:“你不看书,看着我做什么?”
陈声好整以暇,用眼神回应:“我就看着你怎么了?”
路知意懒得搭理他,埋头继续看那段晦涩难懂的文字。她看的是航天理论,有的地方需要反复读很多遍,才能通其意。
可任谁坐在你面前,直勾勾看着你,都很影响阅读好不好?
更何况还是他……
总之,这一段路知意看了十遍,都处于神游天外、不得而入的状态。
可想而知,这天上午的学习时光,多半是荒废了。
离开图书馆时,路知意心情十分复杂,两人的第一次共处就这么以失败告终,说沮丧谈不上,说开心也开心不起来。最后,她告诫自己,下次再来图书馆,一定要坚定地拒绝陈声同来的要求。
一定要!
她兀自下着决心,陈声却拉住她的胳膊,往通往校外步行街的方向走,“今天不去食堂。”
路知意:“去外面吃?”
陈声“嗯”了一声,“请我吃饭。”
“我没带钱。”她答得干脆利落。
哪知道陈声比她更干脆,“我借你。”
“……”
她还是翻了个白眼,“你为什么要借钱给我请你吃饭?直接请我不好吗?”
“不好。你可是陈郡伟心心念念的路老师,补课有工资,我这分文不值的无产阶级,需要你的救济。”
路知意的心情十分复杂,有一种美好的爱情有可能只是幻想的错觉。上了陈声的贼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坠入爱丽丝的奇幻仙境,分明是闯进了龙潭虎穴。
可她看着他走在一旁,自然又惬意的模样,又忍不住弯起嘴角。
她懂他的意思。
正如他懂得她渴求的平等、独立。
陈郡伟一连两周没有看见路知意了。
她留的作文,他认认真真写完了。她批改过的卷子,他也闲来无事一一翻阅了一遍。她爱做批注,秀气小巧的字体,流畅漂亮的英文。
他像做贼一样,私底下偷偷模仿,模仿完了,又把草稿纸揉成一团,塞进垃圾筐底下。
周六这天,还不到两点,他就准备好了全身心投入补课大业中,可以说是翘首以盼了。
挂钟指向两点时,有人敲门。
她来了!
陈郡伟像只花蝴蝶,扑着翅膀就去开门,哪知道门一开,脸就垮了下来。
“哥?你怎么来了?!”
路知意不是一个人来的,在她身后还站了个闲闲的人,带着一脸闲闲的表情,此刻对上陈郡伟的目光,皮笑肉不笑,“怎么,不欢迎我来?”
陈郡伟嘀咕:“知道不欢迎你还来。”
“那是。”陈声把路知意推进门,自己也跟着进去了,十分自在地换了双拖鞋,就跟进了自家大门似的,“我就喜欢看你看不惯我又奈何不了我的样子。”
庄淑月又不在家,看样子是对路知意很放心,所以全权将小伟交托给她。
陈声嗤笑一声,“就跟刘备托孤似的。”
陈郡伟立马拍马屁,“那也是因为我们路老师和诸葛孔明似的,才高八斗呗。”
陈声扯了扯嘴角,“她像不像诸葛孔明我不知道,但你和扶不起的刘阿斗,确实半径八两。”
“……”
第一回 合,陈郡伟败。
路知意很快带着陈郡伟去了书桌前,开始进入正题。陈声这回可不愿意一个人待在客厅了,硬生生坐在陈郡伟的床上,拿了本书装模作样看起来,实际上是监督两人的补课全程。
错过的这两周,陈郡伟的英语周考又有了进步,头一回上一百二十分。
路知意夸他有进步,陈郡伟还没来得及笑开呢,就听见一旁看书的人不轻不重地嗤了一声。
“我高中的时候,英语但凡下了一百三,就会被抓去办公室喝茶挨揍。”
作文批改到一半,陈郡伟有一些语法上的小错误,被路知意耐心地指出来。知道他自尊心强,路知意很和蔼地说了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以后仔细点,写完检查几遍就行。”
看书的人又不咸不淡插了句:“是啊,对他不能要求太高,这就是一百二和一百三的差别。”
全程,陈声都这刺猬模样,动不动扎陈郡伟两针。
陈郡伟起初还跳起来跟他撸袖子,大有要干架的意思,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消停了,心灰意冷坐在那,任由路知意讲课、陈声挑刺了。
看他这副模样,陈声和路知意对视了一眼。
接着,陈声起身离开,扔了书,“我去外面看电视了。”
路知意若无其事,“你早该出去了,废话多得要命,打扰我们上课。”
房门关了,屋子里窗帘大开,充沛的日光倾泻一地,就连透明的尘埃也清晰可见。
陈郡伟的目光落在草稿纸上,她的字体凌乱地写在上面,却依然字迹清晰,秀丽好看。
他顿了顿,问:“我哥要来找茬,你也不拦着?”
路知意没说话。
他懂了,自嘲地笑了两声,“你是有意带他一起来的吧,来看我笑话,给我个下马威,让我别痴心妄想,回头是岸?”
路知意的目光从书本上离开,慢慢地落在陈郡伟面上。
少年人与客厅里的陈声有几分相像,一样明亮倔强的眼睛,一样紧抿而不服输的嘴唇。阳光下,他面颊上细微的绒毛也清晰可见,陈家人长得真是好看,头脑与样貌的基因都很强大。
路知意看着他,片刻后,笑了。
“小伟,我确实是有意带他一起来的。他要来,我没拦着,也觉得是时候一起来见见你了。但不是为了羞辱你、嘲笑你,而是因为你是我学生,也像我弟弟,我有了喜欢的人,希望能带来让你看一看。”
她伸出手去,隔着两岁的差距,摸了摸他的头。
他歪了歪脑袋,不愿被当成小孩。
陈郡伟攥着拳头,面红耳赤地问她:“是因为我比你小,是吗?如果我和他一样大,如果我不是你学生,你就不会嫌弃我了吧?”
“嫌弃你?我没嫌弃过你。”路知意笑了,“这事跟年龄有什么关系?我喜欢他,又不是因为他比我大两岁,就算他比我小两岁,我也一样喜欢他。”
她心想,反正看陈声那性格,幼稚得无边无际,也跟小伟没什么差了。
路知意目光温和地望着眼前的少年,说:“小伟,你别以为你以前对我态度恶劣,我就很讨厌你。其实你很像曾经的我,很犟,又不服输。但我希望你把这不服输用在对抗挫折、对抗命运上,对待爱你的人,偶尔服一服输,也没什么好丢脸的。”
她说:“父母的过错,就留在父母那一辈吧,别用他们的失败来惩罚自己。人生还很长,你要为自己过。”
这话是对他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路知意最后笑了笑,再一次伸手去摸小伟的头,这一次,他没有躲开。
他听见他起初讨厌,后来不知何时放在心上的家教对他说:“拿破仑说,最困难之日,就是我们离成功不远之时。”
陈郡伟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的家教。
……变好看了。
皮肤白了些,淡妆之下,眉目清秀。
那双眼睛尤其明亮,像是藏着光,藏着星星,藏着太阳。
其实对她,他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爱。起初是厌恶,厌恶她与他年纪相仿,却拿出大人的模样来教他训他。
他离经叛道好几年,习惯了和常规反抗。
她就是他眼里的教条和常规。
后来,她在他的卷子上方写下了那句话:“在满地都是六便士的地方,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再后来,她就成了他的月亮。
陈郡伟不止一次反问自己,如果一开始他不那么幼稚,先闯入她心里的,会不会就不是陈声,而是他了?
如果他没有那么幼稚地捉弄她、欺负她。
如果他肯懂事点,以更成熟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如果——
没有如果。
她和陈声在一起了。
陈郡伟的眼里仿佛有光,忽明忽灭,情绪不明。
他沉默片刻,看她静静等待的模样,忽然泄了气,只能百无聊赖地挥挥手,“好了好了,别灌鸡汤了,我都怀疑你是不是高中的时候把名人名言从头到尾背了一遍,张口就来。”
路知意笑了。
门外,把耳朵贴在门板上的人也终于松口气。
四点过,陈郡伟眼睁睁看着陈声把他的路老师领走。
他站在门口,强忍住把那耀武扬威的人打一顿的冲动,告诉自己冲动是魔鬼,冲动有惩罚。
陈声还当他面,拉住了路知意的手,死死拽着不让她挣脱,片刻后消失在楼道里。
路知意压着声音凶他,“够了吧,幼稚成这样?”
陈声理直气壮,“我们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我这唱红脸的不就该这样?我这叫送佛送到西,演戏演到底。”
出了单元门,路知意又试图挣脱,“行了行了,演到底了,现在能松手了吧?”
可他却攥得更紧了。
“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