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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有约会?”
把手机放回去,他撇了下唇,“说……跟她一起回家。”
郭正宏看见他眼里那就快要溢出来的快乐,缓缓的转开了脸,心里,有些难以言明的滋味。
陈善本以高价拍得那件瓷器,以郭正宏的名义。
司仪宣布的时候,他站起身来面对镜头。
掌声很热烈,都是献给这个远近闻名的慈善家。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犹如晴天里的一声响雷,将这会场的和谐炸得粉碎——
“听说,郭董事长从二十几年前就开始接触慈善事业,请问,是出于什么原因让您有此作为?”
所有人都转身看向进门处,那里,站着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男子。
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就这样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中缓缓的走向前台,走向那对父子所在的地方。
他边走边说,“数据显示,光是由您个人名义捐赠的款项加起来就已经超过了九位数,当然,骏科名义的还不包括在内。”
郭正宏在乔念出现之后,那张脸就在一点点的变得苍白。乔念在他身边站定,脸上那笑意逐渐消失,他说,“我想大家都很好奇,究竟是为什么……您会有此番作为。”
声音不大,却字字落在郭正宏的心里,那种感觉,就仿佛有人拿了图钉一颗颗往墙上摁一样。
他就是那堵墙。不坚固的,摇摇欲坠。
有些站不稳,却知道自己不会就此倒下,因为身后,还有启垣那坚固的手臂。
全场鸦雀无声,就连八卦记者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震得没了任何动静。
郭启垣一头雾水,拧紧了眉盯着他。知道这种场合不能有任何过激的行为,纵然再火大也不得发作。
他迅速的扫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叫他,乔念你来了就来了发什么神经!
乔念不看他。
先前一脸的柔和到这会儿已经变得异常尖锐而阴冷,郭启垣看着他那腮边渐渐暴起的青筋,隐隐有了要带父亲离开的念头。
他的手环在父亲身后,这就准备撤离。
可乔念突然又开了口,咬牙切齿的,任何人听了也都会觉得那是字字带着仇恨,“郭正宏,当着现场所有的媒体,你老老实实的说清楚,做这么多善事,是不是因为以前造孽太多怕到最后老死的时候没人给你送终!”
郭正宏闭了眼,身子微颤。
郭启垣松开父亲猛的看向他,濒临爆发的边缘却还是压着嗓音,“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还是说你知道自己干尽了龌龊事想要做些什么来填补你人性里最缺失的那一块?”
“乔念你不要太过分!”
郭启垣一把拽过他把他拉到了一边,陈善本和随后赶来的保安拦住了蜂拥而至已经开始拍照的记者,乔念嘴里还没完,“郭正宏你这个败类就算你拿你的命去抵债你这辈子都休想逃得过世人的谴责,你记住啊,上不去天堂下不去地狱……”
郭正宏被一大堆人护着送出了会场上了车,乔念想要挣脱郭启垣的手追过去,他死死扣着他不让他得逞,并对陈善本说让他先送董事长回去。
乔念一直在挣扎,可哪里是郭启垣的对手,慌乱中他蓦的停止了动作,定定的盯着郭启垣那张脸。
突然间他有一种在照镜子的错觉,然后,想起有一次温佳璐指着杂志上那张男人脸说,你看,你和他长得很像……
他甩了甩头,再次看着眼前这男人,心里的不甘和苦涩有如泉涌。
郭启垣见他一下子安静得有些不正常,本想骂他,一时也开不了口,只低低的叫他,“乔念?”
他不吭声,咬紧了牙关胸口一上一下猛呼吸的样子像极了困兽。
郭启垣松了手,却依旧审视着他。
思绪一下子拉回五分钟前,细细的想着从他出现时的各种反常以及对父亲说的那些犀利不堪的说辞,他感到背后有了凉意。
。
郭正宏闭着眼靠在车里的皮垫子上,外面是记者的喊声和时而有谁的手拍在车窗上的声音。
他沉沉喘息,一手放在胸口,久久无法睁眼。
陈善本在前面问他,“董事长,我们是这就回去,还是,等小郭先生。”
他摇头,艰涩的咽了咽喉咙里的唾液,极缓慢的睁眼,“善本,药。”
十几颗不同颜色的药片药丸摊在陈善本的掌心里,郭正宏伸过手去示意全给他,陈善本皱紧了眉,不得不照做。
就着水一口咽下,他竟笑了下,然后说,“别用这张脸对着我,放心,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董事长……”
“记住,别让启垣知道。”
待他气息平稳了一点,他说,“去,让乔念上车来。”
陈善本不解,坐着没动。
他板起脸抬高声音,“你是听不懂?”
“是。”
陈善本一脸焦灼的开门下车,耳后是冷冷的呵斥声,“哼,跟谁学谁,一天到晚没个笑脸就跟大难临头似的……”
他轻声叹气。
郭启垣拉着乔念要上另外的车,却见陈善本从父亲坐的那辆车上下来。
他问,“老陈你怎么还没走?”
“董事长让乔先生上车。”
闻言他看向乔念,乔念甩开了他的手,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他跟上去。
乔念在车门口停下脚步,然后一咬牙坐进去。郭启垣手放在车门上弯着腰看向里面,“爸……”
“启垣你应付记者,他跟我走。”
郭正宏挥了挥手,“放心,我没事。”
他点点头,关上了车门。
车子一开,大队记者追了几步追不上又折返,全都围住了他。
他就这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视线跟随着那辆车离去的方向,面无表情,不管身旁有多吵杂他似乎也都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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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闭的空间里,沉默使原本的隔阂越发明显。
乔念双眼直视前方,那抿紧的薄唇里,牙关咬得死死的。
这是他第一次与这个人坐在一起,哪怕陈善本特意将车窗摁下了一半他还是觉得胸口窒闷。
郭正宏说,“善本,直接开回去。”
陈善本望着车镜里那双眼睛点了下头,收回目光看向前面的道路的时候,他听见身后的老人说了一句异常柔和的话,“带你去……你本该去的地方。”
这是说给乔念听的,他却冷冷的笑出声来。
那笑声,有些骇人。
“本该去的地方?”
他侧过头看向说这话的人,不管是语气还是表情,都是那么讽刺。
重复了一遍那句话之后,他收起笑脸,“二十五年前你怎么就没想到那是我该去的地方?那时候你绝对想不到今天会有这么一个人站在你面前跟你说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而这个人,就是你的亲生儿子!”
车速在那一瞬间明显有些不稳,之后又恢复正常。郭正宏从镜面里看到陈善本那有些局促的眼神。
乔念缓缓靠近这会儿又开始气息不平的老人,凑过去,离得他耳朵很近很近。他压低了声音却掩饰不了内心的憎恶、仇恨:“既然都那么贱了,怎么就不狠心到底逼着袁芷若去把孩子拿掉?”
郭正宏闭上眼,他继续说,“不能给她未来为什么又要霸占着她?以你的身份你想要什么样儿的女人没有为什么就非得糟践一个为你付出了整个青春的傻瓜?”
“她是个人,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高兴的时候逗逗不高兴的时候一脚踹开的宠物!”
“郭正宏你怎么就做得到整整十二年面对着她那生不如死的痛苦依旧安然无恙坐怀不乱的?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他的心,是什么做的?
曾几何时他也这样问过自己,究竟骨头是要有多硬,才能将那压得他喘不过气的不安与亏欠撑得住?
多年后面对身边人的职责和怒骂,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接受,因为他知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让他为自己辩解开脱的理由。
只是,他不曾说出来的,是跟她一模一样甚至更多的,痛苦。
车子在郭家门口停下。
陈善本小声问是否这就要开进车库,郭正宏睁眼,摇头。
他说,“就在这里停着。”
陈善本先行下车去,背对着车身而站。
乔念已经不说话很久了。
眼前是一座老式宅邸,不算奢华,却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不是寻常人家住所。
文化街深巷里,来来往往那么多的游客与路人,人人都能看见大门阶梯下那块“闲人勿近”的牌子。
不远处有拉京胡的艺人,一曲《夜深沉》之后,是否会有人想到那深闺秘院中现在也还住着跟旧时官僚太太一样彷徨无奈的富家少奶奶?
“你带我来这里,目的,是不是想告诉我,你们郭家这扇门不是任何人都能进的?”
透过车窗,乔念看着屋门口那块牌子,那四个刀刻大字仿佛是刻在了他的心窝子上。
郭正宏没有回答他,目光,也跟着他看向那里,淡缓的说着,“如果时间能够倒退到当初,我也希望,她没有遇见过我。”
乔念转头,跟他四目相对,同样深邃的两双眼睛却因为阅历不同而散发着不一样的眸光。
“或者,我不该那么自私,不该为了一己私念而用那样的方式去挽留她……”
“挽留?”
乔念轻声,“别说那么好听,是男人,也都懂那是因为什么!”
郭正宏不语,只浅浅的抽了口气。
耳边吱呀一声,两人都转过头看向大门口。门开了,一个女人从里面出来。
乔念看见,那是一个非常优雅的女人,容貌谈不上有多好,可那形态举止让人一眼就能断定那是真正的名门淑媛。
郭夫人。
乔念心里冒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大脑不听使唤的胡乱绕了一圈,他想着,兴许今天从那里面出来的,是他时常从照片里看到的那个女人……
外面的人几句交谈之后,有一道影子渐渐靠近,她弯腰,笑着对里面的人说,“都到家门口了还在里面坐着做什么?进屋吧。”
郭正宏跟她点了点头,然后对乔念说,“下车。”
乔念坐着不动,待身边的位子空了之后他才去打开车门,哪知道,有人先他一步。
她脸上那慈爱的笑容,跟姨妈那么相似。
在她伸手去拉乔念的时候,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他说他不进去。跟她说话的时候,谈不上礼貌,也就是淡淡的声音,相比起郭正宏来,对她,他是没有敌意的。
郭正宏走在前面,他和卓颖姿走在他身后。
前院的花园翠绿青葱,已到了秋季却还没有花木凋零的样子。
乔念认不出那是什么植物。
走进前厅,装潢就与外面不一样了,完全的现代风格,欧式的。
卓颖姿让他坐,说去给他们俩泡茶。郭正宏说不用了,带他去了书房。
门一关,没人知道他们俩在里面说些什么。
她也是前段日子才得知乔念的身份。
过去她不是不知道丈夫在外面有女人,却完全没有想到,那是好朋友的妹妹。
那日他从外面回来,将医院的确诊书拿到她面前的同时还告诉了她这个足够震撼所有人的事实。活到这个年纪,什么风浪都经历过了,陈年旧事已不足以动摇她对丈夫的感情,她只是担心,那双倔强的儿女是否能够接受他们的父亲曾经犯过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