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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那么夸张。我又不会到处乱跑。”
“过来。”梁水拉她走到一处彩色墙壁前,这是园区开辟的留言板,彩色笔写满各种语言。中文的并不多。
梁水找一圈,指角落:“以后在这儿留记号。”
“好呀。”
第二天上午,苏起吃完早饭过来看,一眼找到梁水的字迹:“8:30——11:30,3号馆训练。”
苏起便乐颠颠跑去3号馆看他。
等下午她经过,再写上一句:“14:00——18:00,宿舍写论文。”
两人拿这留言板无缝交流行程,梁水的训练时间比较紧张,苏起尽量不打扰,大半时间在宿舍搜集论文资料。
头两天她还去看梁水,坐在看台上看他在冰上肆意奔跑,每到休息间隙,他都会抓紧时间滑过来跟她闲聊几句。
但临近比赛,训练转为封闭式,见不到人了。加上运动员有专门的餐厅,和后勤人员不在一处,更是见不上面。
那天她吃完晚饭经过留言板,见梁水写了一条:“晚上训练。”
她在下边回了句:“加油水砸!”
放下笔,她望着墙壁上两人的字迹,兀自笑起来——没想到在这个年代,两人竟倒退回了最原始的交流方式。像写信一样。
回宿舍,一开门,地上一张漂亮的当地特色的卡片。捡起来翻开看,是梁水的字迹。
“今天有点儿想苏七七。”
苏起捧着卡片,笑着倒在了床上。次日,她也跑去园区的纪念品店里买了卡片,写上:“昨天做梦梦见水砸啦~”
去到他宿舍,他已经去训练了,房门紧锁,她把卡片从门缝塞了进去。
当天傍晚,她又收到一张:“小鬼,怕不是做了奇怪的梦?”
她再回复时,画了个吐舌头的表情,写:“明天比赛要加油哦!”
卡片一张张从门缝塞过,短道速滑的比赛日终于到了。
苏起一大早起来,跟着亲友团去现场助威。所谓亲友团,多半是今天不比赛也不用训练的中国运动员们。现场还有不少当地的留学生和华侨。
苏起抱着国旗,坐在一层看台第三排。来之前梁水说,这次重在参与,如果能保持排位,他都很满意了。要是能进a组决赛,就算胜利。
话这么说,苏起还是有些紧张的。他赛前排位第六,得冲到第四才能入a组决赛。
身边坐的都是运动员,一个女生见她眼生,问她什么项目。
苏起道:“我不是。我……男朋友参赛。”
对方笑起来,“我以为你是花样滑冰的呢。”
苏起当做夸奖,报以微笑。
那女孩是高山滑雪的,很开朗,两人聊了会儿天,倒缓解了紧张。
没一会儿,运动员进场,看台上顿起欢呼声。
第一组预赛全是外国人,清一色金发碧眼的小伙子。各自国家的观众挥舞着国旗校旗,助威呐喊。
上午四组预赛,每组四人,每前两名进半决赛。
头三组都是外国人,苏起还算淡定,但淘汰赛的紧张气氛还是覆盖了整个场馆。馆内各个看台的呼声此起彼伏。
枪响,起跑,飞驰,冲刺——胜者振臂欢呼,败者垂头丧气。
志愿者推着拖把修复冰面,机械地将冰上发生的一切都抹去。
突然,身边的同伴们欢呼起来。苏起抬头,就见梁水从通道出来,安上冰刀,上了冰场,她立刻挥舞国旗。
但梁水没看这边,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微垂着眸,专注地盯着冰面,似在凝神保持专注力,不被周围的喧闹影响。
他是中国队中唯一一个500米速滑选手,和他同组的是美国、瑞士和加拿大队。
四个异国年轻人集合到起跑线前,梁水最先站定。根据预选赛排名,他在这个小组的第一赛道。另三个也相继做好准备。
现场安静下去。
“砰”地一声,发令枪响!
四位选手同时发力,梁水占据有利位置,一瞬领跑,中国观众的看台霎时沸腾,喊着叫着,加油声震天。
苏起揪紧国旗,咬着牙没发声,一瞬不眨盯着他——第二名跟得很紧,几次试图超越他。
但梁水滑得很快很稳,即使侧身过弯道也死卡着位置,他保持着领先位置率先冲过终点。加拿大选手紧随其后。
顺利进入半决赛!
看台上一片欢呼,苏起眼前全是红色——同伴挥舞的国旗遮住了她的眼。她笑着直蹦跶,伸着脑袋寻梁水。他滑过终点,减速,没做任何停留,滑到场边,拆了冰刀,去找他教练了。
加拿大选手很兴奋,还在场边跟他的同学们击掌。
苏起看显示屏,梁水的成绩还是排第六。
有点儿悬啊……
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一晃而过,半决赛开始了,分两组,每组前两名进入下午的a组决赛。
再入场时,选手们的气氛明显凝重了些。
第一组半决赛有三个欧洲选手,现场欧洲观赛者多。发令枪一响,满场都是呐喊声。
苏起表情淡定坐在原地,两只脚却在轻轻打斗。
四位年轻人在冰场上你追我赶,第一组半决赛转眼间结束,韩国和意大利进入a组决赛。被淘汰的德国法国队选手耷拉着肩膀,垂着脑袋遗憾地摇头。
苏起看见那模样,有些难受。她想,他们是否也和梁水一样,追梦多年?
还想着,第二组半决赛选手陆续登场。
“中国队!加油!”身边观众呐喊起来。
场地边,教练拍了拍梁水的肩,年轻人上了冰面,一边漫无目的地滑着,一边微抬着下巴,抠着头盔带子。
苏起对这动作再熟悉不过,那是他有点儿紧张的标志。他一紧张就会跟那根带子过不去。
但他很快弄好了头盔,抿紧唇,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滑到起跑线边,练了几下起跑。
很快,选手就位。梁水按成绩排在第三赛道。
冰面一片灿白;裁判举起发令枪,现场鸦雀无声。
砰!
一二赛道的意大利人和韩国人抢得先机,占据第一二位;梁水紧随其后。
呐喊声骤起!
各国语言的“加油!”混杂成一团,每种语言都化成一股股角逐的力量,在偌大的冰馆上空回响。
“加油!”的嘶喊声在苏起耳边震荡,她浑身紧绷,目光追随着他。他紧跟第二名,侧身飞滑过弯道,直起身要加速超越时,换脚过急,冰刀磕了下冰面,突然降了速。第四名选手一瞬超越而过。
苏起只觉耳边静了一秒,她所在的方阵集体静了一秒。
超越而过的英国观众们得了鼓舞,奋起加油助威。
苏起浑身热血往头上涌,用尽力气喊:“加油!!”
但她的声音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没人听得见。
身边的朋友们在一瞬的安静后,回过神来,齐声喊:“加油!”
“中国队!加油!”
他们喊着,吼着,和英语、韩语、意大利语混战成一团。
苏起从座位上跳起来,抱着国旗瑟瑟发抖,就见梁水紧追着英国选手,看准过弯道的时机,拉开一个大圈要从外道超越,英国选手立刻侧拉卡位。
梁水见机,突然一个内切,光速从内道插上。英国选手发现上当想要回撤拦截,造成梁水犯规。电光火石的一瞬,梁水敏捷地躲过他的脚,冰刀堪堪擦着他的冰刃而过,身姿矫健,片叶不沾身,一瞬加速超过了他,又趁着直道迅速去追第二名。英国选手没把好节奏,一下被梁水甩开。
这个超越太过惊险刺激,人群中爆发一片尖叫。
“啊!!!”苏起冲下看台,跑到栏杆边,“加油!!”
只剩最后一圈,冰上的少年疯狂加速,紧追着,冲刺着!
最后一个直道,梁水奋力奔跑,死死追着第二名,几乎是一道冲过终点线。
苏起立刻望屏幕,居然并列第二!
进决赛了!
身后看台上的中国学生们摇着国旗,疯狂庆祝。
梁水在冰面上高速滑行,微喘着气,仰望屏幕上自己的成绩,排位第五,并列第四。
他忽然回头,一眼便准确找到了苏起,稍一转身,惯性下的冰刀带着他飞速绕圈而来,他伸出了手。
苏起跳下看台,跑过过道,趴到围栏上,朝他伸手。
他横着右手,高速从她面前滑过,跟她拍了下掌心!
人滑到对面,减了速,利落地拆下冰刀出场了。
……
上午比赛结束,苏起去食堂吃饭,听记者们议论,说中国队到目前为止一枚奖牌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刷新奖牌榜。
苏起没想这么多,并列第四,进决赛,已经超出梁水的预期。
很不错了。
他和目前的第一名——意大利选手,有0。8秒的差距,离第三名也有0。1秒。
她不知道,这差距能否靠心态和运气填补。
回宿舍的路上,她经过涂鸦街,不抱期望地看了眼留言墙,却意外发现一条新留言:
“睡午觉去了,你也休息一下。”后头跟了个表情,“=3=”
这家伙。居然还有心思给她留言。
苏起噗嗤笑,拿了笔想写“加油”,却没落笔,他已经不能更努力了。
她手摁在墙上,想了想,微微一笑,写了行字:
“水砸,愿菩萨保佑你。”
如果上天对你再好一点,就好了。
短道速滑决赛在下午五点举行。
苏起太紧张,一下午没休息好,也没心思写论文,她特意在场外转了好多圈,等快开场了才进去。
一上看台,满世界旗帜飞扬,志愿者踩着冰刀在冰面上滑行护冰。大屏幕上显示着刚刚结束的b组成绩。
b组决赛无力争夺奖项,赛完的运动员早已退场。看台上,各国加油团唱着各自国家的歌曲,造势助威。
苏起好不容易挤进看台坐下,高山滑雪的女生问:“你怎么才来啊,我生怕你迟到呢。”
她哪儿会迟到,专门卡着点来的。
苏起从包里拿出两面国旗,四周欢呼声起。场馆内,播音员开始了英语、法语、土耳其语介绍——运动员入场了。
首先出场的是第四赛道的土耳其选手,土耳其是主场,一时喊声震天,要掀翻整个屋顶。击鼓的,吹喇叭的,欢腾极了。
接下来出场的是第五赛道的中国选手梁水。
和刚才的阵仗相比,气势落了一截。但苏起和中国代表团以及当地留学生都尽了全力为他呐喊加油。
梁水恍若未闻,表情冷定,看都不往这边看一眼。他面色有些冷淡,在冰上随意滑了一圈,一次都没碰他的头盔带子。
许是冰面白光反射,他的脸看上去格外清白冷冽。
第三、第二道的两个韩国选手和第一道的意大利选手也出场了,在冰面上自由滑行。
很快,裁判召集。
五位运动员从场地各处集合而来,滑到各自跑道前,站定。
身边的人杵一杵苏起:“你紧张么?”
苏起不吭声,牙齿打颤,咯咯直响。
灯光聚在雪白的场地中央,耀眼得让人晕眩。
四周安静下去,五位运动员同时微微躬下腰身,蓄势待发。
苏起浑身打颤,觉得冰层的寒意袭来,她像一面即将碎裂的玻璃。
预备——
“砰!”一声枪响,苏起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又骤然跌落;场馆一阵浪起又浪落的喧嚣——
梁水抢跑了!
苏起扎下脑袋用力捂了下眼睛,深吸着气,回头望身后的看台。望什么她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