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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忍住了。
忍住,一定要忍住,不然能活生生把别人气死的,那就不好了。
旁边的沈红英则是懵了。
她当初也是要跟着刘招娣去卖陈粮的时候,但是最后关头,她家男人顾卫国制止了她,顾卫国说娘让买粮食,陈有福让咱别卖陈粮,但还是得给自己留个后路,不能卖陈粮。
沈红英想想,认了,就没卖。
她觉得娘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得听,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嘛。
所以她没卖陈粮。
现在的她,是全身每一处都在叫,幸亏没卖,幸亏没卖。
正幸运着,就听到刘招娣这话。
她和刘招娣当了这么多年妯娌,她知道刘招娣这个人性子小,知道刘招娣这个人贪,可以说现在的刘招娣抬抬屁股她就知道刘招娣要放什么屁。
所以她一听到这个,马上冲上来:“三弟妹啊,招娣啊,你家卖了陈粮,这可真是不容易,这日子艰难哪!不过怎么说呢,现在分家了,再艰难你也得自己努力挺过去,真要是饿得出人命,兄弟们不能见死不救,但是没到那份上,自己就得挺着,别说吃老人的,吃兄弟的。你说刚才你怎么叨叨的?”
说着,她学了刘招娣的腔调:“娘,你放心,咱就是穷死饿死,也不至于要你老人家的!你老人家的粮食,自己留着吧!”
你别说,她还真学得惟妙惟肖,把个刘招娣的得意和张狂都学出来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记忆都回到了刚刚,那个得意到眼里连婆婆都没有的刘招娣。
大家鄙视地看着她,哭啥哭,刚才你冲着你婆婆咋说的?
刘招娣一呆。
她她她,她确实是这么想的,确实是打算从苗秀菊那里挖点粮食,没想到沈红英就这么截她的话茬,就这么挡她的后路,就这么啪啪啪地打她的脸!
这下子,可真是没招了。
——
这一场大暴雨好像没个停歇的时候,冰雹子就那么一个劲地砸起来,砸得人心慌。
有人嚎啕大哭:“老天爷,我们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也有人躺在家里就不想活了,陈粮卖了,日子没法过了。
当然更有的是赶紧数一数家里的粮食,连本来应该给鸡吃的麸子都清理过了,算一算自家的粮食能吃多久,勒紧裤腰子能熬多少日子,心里好歹有个数。
还好的是,绝大部分人家家里有些陈粮,勒紧裤腰带,再把麦子换成粗粮,把麸子啥的好歹能进嘴的东西都算上,算一算,不至于饿死人,但日子肯定难熬了。
就算是有粮食的顾卫东家,一家子也有些懵。
这种天灾,长这么大可真是没经历过,天一直阴着,冰雹子一直往下砸,砸得人心慌,就算自己家应该有足够的粮食吃不至于饿肚子了,但心里依然慌。
为这老天爷慌,为村里的其它人慌。
刘桂枝搂着福宝,喃喃地说:“福宝啊,你说说,这雨到底啥时候停,它咋就没个停的时候呢?”
福宝咬着唇,微微蹙着细致的眉,轻轻摇头。
她不是神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只是偶尔有所感,这次恰好做梦梦到了而已。
她也已经尽力了,其它的她也没办法。
有些事情,也不是她能改变的。
她不是海力布,就算说出来,也没有人会信的,就算信了,别人也未必有钱去买黑市粮食,就算有钱,也未必有那么多黑市粮食给他们买。
这是一个死局,她解不开。
刘桂枝何尝要福宝一个答案,她就是茫然地望着这雨,嘴里叨叨而已。
她也知道,自己的小闺女不是神仙,做不了老天爷的主。
这时候,顾卫东匆忙推开门进屋了,他刚才在灶房里拾掇干粮。
马上就周末了,两个公社里中学上学的孩子该回来了,得给孩子们准备好干粮。
老大顾跃进马上要上考高中,正是关键时候,不能耽误。
虽然现在没高考了,取消了,但是能多学点东西就尽可能多学点,顾卫东是这么想的。
他冲进屋子的时候,把身上披着的塑料油布挂在一边架子上,又抹了一把头和脸,看看刘桂枝:“你别问福宝了,她一个孩子,能说的早说了,问也白搭。现在都成这样了,别管是啥灾啥难的,都得自己努力扛过去。”
刘桂枝想想也是,便起身来,开始拾掇那些热气腾腾的干粮,一时又念叨着:“如果这雨再不停,孩子们也没法回来,就要在学校里饿肚子了。”
顾胜天从旁自告奋勇:“怕啥,实在不行,我给哥哥们送到公社里去。”
他喜欢玩水,这几天总是喜欢头上顶个木盆跑在水里,听冰雹子噼里啪啦砸在木盆里,这么在大雨里跑一圈,他木盆里能有一层的冰雹子。
他就把木盆子递到福宝面前:“福宝,我请你吃冰珠子!”
福宝:“……”
谁有那心情啊……
顾卫东拉下脸:“胜天,别胡闹。”
不过想想:“你不怕雹子,那去灶房把粥给端过来,咱得开饭了。”
顾胜天一听,真要出去。
福宝看了,却是心疼:“算了算了,大下雨的,别折腾胜天哥哥,爹娘,咱过去灶房吃呗。”
刘桂枝也这么觉得,于是一家子头上顶着木盆子,顶着锅盖,顶着一件破油布,快步地从屋子里跑出去,又跑到了灶房里。
这个时候的灶房已经不像还没搬过来时候了,灶房里墙上挂着锅瓢盆的,角落里还散放着一些柴火麦秆什么的,一家人各自搬了小杌子,围着个灶台准备吃饭。
今天蒸的是棒子面窝窝头和小米粥,小米粥里还放了一小把绿豆。这是平时刘桂枝的习惯,说是放绿豆可以消暑,吃久了大家觉得味道不错,所以虽然这几天下大雨并不需要消暑,里面依然洒了绿豆的。
棒子面窝窝头里面则是加了黄豆的,蒸出来金黄金黄的,咬一下松软香美,再吸溜喝一口小稀粥,绿豆的清香和小米的醇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熬得稀烂,喝下去暖烘烘的,暖了一家子的胃,熨贴了忐忑不安的心。
民以为食为天,到了时候,有饭吃,日子就能过下去。
外面的倾盆大雨依然没有停歇地浇下来,远处山里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响,隔壁陈有辉家的狗躲在窝里发出嗷嗷嗷的闷叫声,灶房里的四口人很安静地吃饭,只有偶尔的吸溜声响起。
灶膛里的火虽然不烧了,但是并没有熄灭,依然发出一明一暗的光,让人在这暗黑和阴冷中感到些许温暖和光亮。
福宝抬头看看爹,看看娘,再看看哥哥。
她突然觉得,其实遇到什么天灾人祸都没什么,最重要是一家人在一起,就这么好好地过日子,饥饿,寒冷,都没什么,总能熬过去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低头,沿着碗边,在热气腾腾中轻轻地吸了一口粥,发出同样的吸溜声。
这粥够火候,真好喝。
第96章 艰苦的岁月
这场暴雨下了两天三夜; 时大时小,厉害的时候雹子砸得翘头的狗都嗷嗷惨叫; 轻的时候也是豆大雨点,三天后; 有社员探头出来,踩着高筒的雨胶鞋; 戴着草帽; 披着塑料雨衣; 试探着淌着过膝盖的水前去田里。
到了田里一看; 棒子叶被打成了烂丝丝,眼看就要熟了的小麦就像已经收割完了; 完全找不到曾经这里有过麦子的痕迹!地头上有些几十年的大树都被连根拔起; 摔了个稀里哗啦,有几户人家的房子年久失修; 屋顶盖子都飞了。
老农民一看这情景; 心真是彻底凉透了。
已经猜到了; 但眼睁睁看着; 还是不能接受; 噗通一声蹲在烂泥里; 呜呜呜地抱着头哭起来。
不过哭也不是办法; 日子该过的还是得过; 当年日本鬼子进村把半个村子都烧了; 他们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老人们抹着眼泪,念叨着当年; 年轻人打起精神来,检查自家的粮食,还有一些陈粮,大白菜,土豆,红薯,掰着数指头算一算到底能煎熬多少日子,这么一算放心了,命还是能活下去的。
这个时候那叫一个庆幸啊,庆幸自己没把陈粮给卖了,庆幸自己听了陈有福的。
这么一琢磨过来,对陈有福那是五体投地佩服至极,恨不得跪下喊一声,祖宗,你就是我亲祖宗哪!
满生产大队的社员们,除了那几家把自己家陈粮卖掉的,其它都恨不得拿着纸钱攥着香去给陈有福上供了。
被当成活祖宗的陈有福可消受不起这个,他当时正带着人给那些没了房子住的人修屋顶,听到这个,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和泥,吆喝着说:“得,别感谢我,这可真不是我劝你们,其实是霍老师劝你们,这都是霍老师人家有文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夜观天象,看出来今年不太平,这才让我提醒你们。要不然我哪能前脚刚告诉你们公社粮站收粮食,后脚就让你们千万别去交粮食。”
陈有福是实在人,当生产大队长这些年从不揩油,一心为百姓着想,就算是现在,他也不想揽这个功,就把霍锦云和自己说的话都给大家学了一遍。
大家一听,都听呆了。
上知天文下知地里,还能夜观天象,这不就是说书唱戏里头的诸葛亮吗?人家神哪,是神人!
霍老师,真是神仙下凡哪!
陈有福也不着急,招呼着:“都别愣着,先帮老李家把这房子给绣好了。”
他这一吆喝,大家齐上阵,搬房梁的搬房梁,上苇席的上苇席,和泥巴的和泥巴,人多力量大,很快这几家的屋顶都上好了。
老李家这几天不容易,一家子跑到邻居那里躲雨,冻得哆嗦,担惊受怕的,总算现在雨停了,大队长也带着人帮他把屋顶修好了,那真是感激涕零,恨不得给陈有福磕头。
大家伙感慨了一番,大队长好,大队长一心为咱着想,听大队长的没错。
又感慨霍锦云好,活神仙,那就是再世诸葛亮,能掐会算。
这群人想起家里还剩下一些陈粮,再想想没了陈粮哭天喊地绝望的顾卫军陈有辉王寡妇等几家,真是庆幸哪,庆幸之余,干脆跑到了生产大队的小学,倒是把正好上完课的霍锦云好生感激了一番,有些实在的老爷子,当场就要给霍锦云磕头。
“霍老师,如果不是你,我们家这陈粮保不住了,早就卖了,你说这粮食卖了,接下来我们可怎么过哪!”
“是啊,现在受灾的可不止咱一个生产大队,其它生产大队和咱差不多,大家都在疯狂想到处想买粮食,可是根本没有,你说这日子怎么过?”
大家想想都后怕,想想饿肚子的滋味都浑身难受,而这种后怕和难受,全都化为了崇敬感谢的目光,一时之间,霍锦云在他们心里简直仿佛神明一般了。
霍锦云生生受了这些感谢,没敢吭声。
等到大家伙走了,他悄悄地把福宝叫到了一边;“福宝,这次的事,你咋知道的?”
他知道福宝当初找上自己的用意,不光是自己在生产大队有点威望,还因为自己这个身份更适合说这个事,看着那些把他当神仙的人,他心生畏惧,甚至不敢说出这是福宝告诉自己的。
试问,自己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面对这种崇拜都心生畏惧,更不要说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真要有什么名声传出去,她以后还能过正常的日子不?
福宝抿唇笑了:“谢谢你,锦云哥哥,这次如果不是你,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