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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是这样,越是买不到,越觉得必须得买到,不买到就不行了。
顾跃进想了想,点头说:“周一我和跃华先不去学校了,我跟着爹到处走走,好歹也是个帮手。”
顾卫东:“你这不是马上要考高中了吗?”
顾跃进却很坚定:“考高中不在乎这三两天,如果福宝说的是准的,那可能接下来有大饥荒,到时候咱们没粮食吃,饿着肚子更没法准备考试。”
顾卫东想想也是,同意了。
毕竟二百多块钱,那是不少粮食,又得不引人注意地买到,又得偷偷摸摸运回来,这就很难了,并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两个儿子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五岁,个子都不小了,大小伙子能帮不少忙。
顾胜天一看这样子,表示也要跟着去,被顾卫东说:“你和福宝一起留在家里陪着你娘,不然全家都出去了,人家肯定怀疑。”
顾卫东现在的想法已经变了,最开始他是要告诉陈有福告诉整个生产大队的,但是现在,他知道粮食并不好买到,别人也不一定信,他就想自己偷偷摸摸地买粮食了。
这是他一个小人物的自私,毕竟能力有限,只能先顾好自己家人别挨饿了。
当下一家人打定了主意,商量好了,先去县里看看能不能弄到粮食,顺便把那封信寄给萧定坤,然后爷三个再到处找粮食买。
当夜福宝熬了一些稀饭,大家吃了,一直商量到很晚才睡。
福宝躺在炕上后,心里却是泛起许多想法。
她理解爹娘的意思,明白凭着自己单薄的力量不可能让所有的人都相信,但是想想明知道了消息,却不能救大家伙,多少有些失落。
翻来覆去地想,突然她记起来她爹白天说的,不免有了疑虑。
爹说已经有人把那些粮食收走了,不知道是什么人?按说这个世道,麦子是金贵的,是要留着上缴公粮的,没人会这么干,除非……
除非有些人事先知道要有饥荒,所以把家里的细粮拿来换粗粮,这样尽可能多一些粮食留着,能够充饥抵抗灾荒。
可是……会是谁呢?
福宝想到了生银。
生银现在已经十一岁了,和福宝一样在平溪生产大队小学读小学六年级,今年也要升初中了。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说生银是个小天才,福宝虽然也聪明,但是有些方面比不上生银。不过大概从小学二年级三年级开始,福宝的成绩赶上了生银,最近几次考试,福宝更是动不动就拿全科第一,和生银不相上下。
福宝隐隐感觉,生银是要和自己较劲,和自己比着来的。
生银好像知道一些事情,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有些东西她没学就会了,但有时候老师教的一些东西,在生银和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生银的学习能力又远远不如自己。
这种矛盾发生在生银身上,让福宝更加觉得,生银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十岁小姑娘,她远比自己想得要复杂。
在学习上是这样,那么在其它事情上,是不是也这样?
这几年生银家里过得虽然一般,但是生产大队里每年大丰收,分粮食分猪肉分钱,她家日子应该比前几年好一些了,只要精打细算,想办法用家里的麦子换一些粗粮还是可以的。
福宝想到这里,轻轻蹙眉。
其实生银如果知道消息要囤粮食,那也不关她的事,毕竟谁都不想挨饿,谁都想让自己家人吃饱穿暖。
但如果她真得知道这个饥荒的事,那自己爹娘哥哥这里就得更加小心了,要不然被生银看出端倪,谁知道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福宝想来想去,迷糊着睡过去一会,再猛地醒来的时候,看看外面天还没亮,她又根据霍锦云教的办法,看着天上星座的位置估摸了下,猜着现在估计得有四点多了。
五点多天差不多要露出鱼肚皮,鸡也会叫起来,到时候爹和哥哥们就要起来出去找粮食。
她当然不能让爹和哥哥饿着肚子出去找粮食。
当下起来,摸到了灶房里,用打火石点了火,舀上三大瓢水,淘米下锅,又把头天娘蒸的棒子面饼放上去热。
想了想,她又从旁边的篮子里掏出来三个鸡蛋,到时候一人一个路上吃。
等到顾卫东和两个儿子穿好衣服的时候,福宝这里饭都做好了。
顾跃进感动:“福宝越来越能干了,考试还总是考第一,又聪明又懂事。”
顾跃华自然是赞同,想起这个忍不住看了顾胜天一眼:“你小子长进一些行不行?”
其实顾胜天也不是不长进,他学习也是前五名,但和福宝比,那是没办法了。
顾胜天吸溜喝着粥,不在意地说:“为什么要拿我和福宝比,福宝是我能比的吗?”
他这一说,不但两个哥哥,就连顾卫东都笑了。
福宝现在越长越好看,在学校里处处拔尖,在家里也勤快懂事,有个这样的女儿和妹妹,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吃过饭,顾卫东爷仨背着蒸好的棒子面饼和鸡蛋,揣着钱和信上路了。
今天是星期天,福宝也不用上课,她想了想,便先过去奶奶苗秀菊那里,结果一过去,就见苗秀菊正在那里板着脸甩一件刚洗好的床单,那床单甩得啪啪作响。
福宝忙过去拽住床单的另一头,帮着她扯平。
“奶奶,你咋啦?”
“还能咋!”苗秀菊嘲讽而无奈地笑了:“你那几个伯娘,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傻子啊,就让她们犯傻吧,正好吃个教训!”
自打顾家四个儿子都陆续搬出去后,苗秀菊这里倒是清净了,福宝怕苗秀菊就和顾大勇觉得孤单冷清,时常过来苗秀菊这里陪着说说话,干点家务活,或者放学后就和顾胜天一起拿着作业过来写作业,看看书什么的。
平时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刘桂枝也会让她端着一份过来给苗秀菊两口子尝尝,所以现在虽然分了家不在一处住了,不过福宝顾胜天和爷爷奶奶感情却是更加好了。
由福宝帮着,苗秀菊把那些晒过的皱巴床单被罩都扯平整了,又利索地叠起来这才和福宝说起来:“我想着让你爹娘过去说,他们未必信,我就和他们说,说这年景怕是不好,让他们家里有粮食的千万别往外换了,要多存一些,如果家里有点余钱,最好也是换成粮食。你猜人家说啥?”
福宝其实早想到了,就依自己那几个大伯娘的劲头,怕是不轻易信的,当下百年问:“她们根本不换?”
苗秀菊冷哼一声:“你大伯娘说了,说再过几个月就下了新粮食了,现在的粮食都是陈的,得趁着这个时候把陈粮食换出去,要不然等新粮下来就白搭了,没人要了。”
“你二伯娘倒是嘴上说信,但到底信不信不知道了,至于你三伯娘——”
苗秀菊嘲讽地笑了声:“她怕是以为我害她呢,心里防备着,又问我是不是缺粮食吃!可真是笑话,我缺粮食也不稀罕她那点,至于怕成这样?”
福宝想想三伯娘刘招娣那样子,都可以想到她那尖酸猜忌的样子,忙劝着苗秀菊说:“奶奶,你也别气,咱们尽力而为,他们不信也是没办法的,再说,只因为我做了个梦,就让大家信了,怕是也难,倒是怪不得他们。”
福宝心里其实也不太舒坦,不过还是努力劝苗秀菊,她想了想,便说:“这让我想起之前我们小学课本里的一个故事。”
苗秀菊:“啥故事?”
福宝:“就是说有一位猎人叫海力布,这位海力布经常帮助乡亲,大家都很喜欢他,他从小鸟那里得到一块石头,可以听懂动物的话,后来他就听到小鸟们说,这里即将发生大山崩塌,洪水淹没大地,但是他通过石头得到的消息,是不能告诉别人的,否则他将会变成石头。等他回去后,他就要求乡亲们跟他一起搬家离开。”
苗秀菊:“好好的要搬家,大家肯定不信啊!”
福宝点头:“是,大家都不信,最后没办法,海力布只能告诉了大家真相,等他说完,他就变成了石头。乡亲们这个时候才相信了,含着泪水离开了家乡。”
苗秀菊听着这个故事,感慨了一番,突然不气了:“所以我说,多识字多读书就能明白道理,这个故事可真是有道理,就是现成的咱平溪生产大队的事嘛!”
这么一想后,她就想透了。
她都活了这么大岁数,虽然那是她儿子,是她亲儿子,但是不听她的不信她的,也没办法,以后真万一挨饿,快饿死的时候她能帮衬就帮衬,饿不死就随他们去,人活在这个世上,不够聪明不够机灵,那就得受委屈就得吃教训。
趁着现在年轻,受点苦吃点教训也长记性。
想明白后,她就松了口气,牵着福宝的手,让福宝坐下,严肃地说:“福宝,你那个梦的时候,也就咱们自己知道,可不能往外传,咱只能管自己,多余的,咱管不了,你知道不?”
福宝愣了下,之后明白了奶奶的意思。
她现在认识字,知道了很多道理,也看过一些连环画,别的不说,她是知道那个“怀璧其罪”的故事的。
真发生什么事,她这种特殊的感觉和本领,怕是要被揪出来的。
当下点了点头:“奶奶,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记住的。”
苗秀菊看着这可人的小孙女,忍不住笑了,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打小就聪明,人也机灵,学习又好——”
说着,她突然想起来了:“等考初中的时候,一定得超过聂家那个小生银,怎么也不能比她差!”
苗秀菊现在都已经七十岁了,但是说起这话来,竟然是一脸的不服气,甚至还攥了攥拳头给福宝鼓劲。
福宝噗嗤笑出来:“奶奶,你放心吧,我知道的。”
这几年她心里有地,很清楚生银是什么水平,越大一些,学得越难,生银越不行,特别是那些需要动脑袋的应用题,稍微复杂点生银就很吃力,而自己越是遇到麻烦的应用题越来劲。
这就是差别。
她肯定比生银学习好的,这点她当然有信心。
——
从奶奶家回来,福宝径自回家去,回去的时候刘桂枝已经从娘家回来了,她提醒了一下娘家,娘家那里虽然未必大张旗鼓地要买粮食,但是手头的陈粮肯定留着不会往外清了。她也悄悄地和她娘说了,有机会再看看多弄点粮食,她娘心里疑惑,但听了。
刘桂枝和娘家提了后,总算是松了口气,剩下的就是盼着能顾卫东爷仨能一切顺利,多弄点粮食回来,免得回头挨饿。
接下来几日,刘桂枝和两个孩子就在家里等着,一连等了两三天,都不见他们回来,开始还算镇定,后来就渐渐地慌了。
“别是人家抓黑市粮食,把他们给抓了吧?”
“你说会不会别人偷了他们的钱?”
刘桂枝在苦苦煎熬等待而不见男人儿子回来后,难免多了许多猜测,自己在那里吓唬自己。
福宝其实心里也担心,但还是努力安慰刘桂枝,可对于刘桂枝来说,口头的安慰自然是苍白的,她着急看到男人孩子回来。
一直到了这天,都是星期四了,距离顾卫东他们出去也要四五天了,刘桂枝突然听到人议论说一个事,说是聂家的聂老三突然跑去把家里的许多家什都换成了高粱,甚至把家里的麦子都拿去换高粱了。
刘桂枝顿时惊到了:“他,他咋和咱们一样?他该不会是得了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