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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上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是鲜红的,像血。
路的另一边走来另一个校服少年,他也注意到那扇门的异样,表情微变,却只是与阿三对视一眼,便拉着身边的女孩,像躲避什么似的匆匆走开了。
校服少年是十六岁的卢定涛,女孩便是向娅枝。自从初中女孩被杀案发生以后,卢定涛执意每天接送娅枝回家,每个傍晚,他都要陪娅枝走过公交车站到院子的那段路,目送着她上了楼,这才折身走向回家的方向。
阿三望着校服少年匆匆逃走的背影,向门上啐了一口,恰好啐在鲜红大字上——“杀人偿命”。
“命”字的最后一竖直曳至地,在夜幕中好像血液流下。
阿三没有想到,校服少年会独自再回来,他们彼此对视了一刹那,阿三收回冷冷的目光,抬手便要开门进去。
“擦掉吧,我帮你。”校服少年的声音很平静,他从从容容地将拿来的东西放在地下,掏出一块抹布。
阿三将俯身擦拭门面的少年推倒在地,他想说“关你什么事”,真正撂出来的却是闷闷的三个字:“你是谁?”
“你好啊,我叫卢定涛。”跌坐在地的卢定涛并不生气,反而大度地一笑,对阿三伸出右手。
阿三不由得伸手去回握,却没有像预想中那般握住另一个男孩的手掌——他的手里却也多了一块抹布。
“多管闲事。”阿三狠狠地说。
阿三站在一旁,冷眼地看着蹲在地上卢定涛,卢定涛却也从容,并不理会阿三凌厉的目光。如果忽略卢定涛一寸一寸艰难擦门的动作,两个少年对峙的姿态像是定格了一般,在暮光里愈显得怪异而悲壮。
不知过了多久,阿三忽然迅速蹲下身,爆发一般地,他用攥着抹布的拳砸在已破败不堪的门上,却又缓缓地松开拳头,展开那抹布和卢定涛一同快速而用力地擦门。
第四十章 信
发布时间:2018…09…18 00:00:05|字数:3300字
后来阿三曾问过卢定涛,问他那天为何去而复回。
“她不该看到那些。”卢定涛坦然直陈,话中的“她”,自然指的是娅枝。
卢定涛的眼力很好,那个傍晚他几乎是在转过街角的刹那,便看到了那些鲜红的大字。那些大字恣意伸展,手脚之间又刻薄地挤着“杀人狂”之类的小字眼,挤得卢定涛眉头皱起,只觉得触目惊心。
毫不犹豫地,卢定涛将娅枝挡在自己身体的另一侧,抓住她的手腕快速地经由阿三面前通过。
“卢混蛋,你弄疼我了!”
卢定涛稍感歉意地松开手,却仍以教训的口气道:“明天好好去上学,你同意吗?”
“说得好像我答应,你就不会来我家盯着我了似的。”娅枝早就看破了他的伎俩,小嘴轻轻一撇,就撇出了她那极度不满的情绪。事实也的确如此,无论娅枝如何对天地发誓绝不再逃学,第二天还是会被提早等在楼下的卢定涛接走,像一个不安分的货物,被硬生生地从一个房子送至另一个房子去,绝不会被允许拥有任何在路途中脱逃的机会。
“我不来,你一定不会去。”卢定涛毫不留情地指出,全然不理会娅枝的抗议。
事实上,卢定涛并不觉得上不上学是个万分要紧的问题,为另一个人的上学问题勤勉若此,实在是毫无必要。但卢定涛惦记着这条很不安宁的路,在这条路上不但发生过杀人案,还集中着整个B区的小混混团体,时常有敲诈勒索事件发生,那些四处流窜的社会人员竟然十分猖獗,连警察也为他们头痛。
卢定涛不放心娅枝,他无法想象独自走在这路上的娅枝,遇见那些穷凶恶极之徒该如何是好,于是他对她板起脸来,随便找了个“督促”的借口,又仗着向妈妈对自己的无限信任,顺顺当当地成为了她的督学兼保镖。
阿三听罢,咧开嘴笑出声:“她对你很重要嘛。”
阿三开始欣赏这个面容俊雅的高中生了,尽管卢定涛言行文雅、面容白皙,明显是殷实人家的儿子,但阿三认定他是个真正的男人。卢定涛让阿三想起了曾经的自己,那时的他分明已经沦落谷底,分明已经狼狈之至、自保不暇,却仍然愿意为了一个女孩儿费尽万般周折。
阿三没有问,卢定涛帮他擦那些挑衅的字,是仅仅为了不使他的女孩看到它们,还是出于哪怕一点点同情或愤怒。
当然,还有可能出于相信,相信阿三没有杀人。但,阿三早就对这种可能性麻木了,他不愿想,更不敢想,现实曾经把他的字典破碎了,又粘合上,留给他一册东颠西倒的无解之书,阿三费力地在那书中找一个“信”字,他苦苦寻觅,找到的字下面却没有“相信”、“信任”或是“信念”之类的光明词汇,那道明目张胆的粘合过的裂痕下,是个倾倒了的“失”。
失意、失望、失去她……
阿三是家里的第三个儿子,他的两个哥哥并非念书的料,一个去了远方打工,另一个早早地参了军,倒是在军队里有一番作为。家里人把读书成材的希望加诸阿三身上,因为阿三从小就老实乖巧,像个模范学生。
然而进了初中,学生们学的知识变困难了,人际关系也愈来愈复杂,一心读书者不知风云气候,小团体们又乐得自娱自乐,顾不上理睬对人际关系里的风吹草动较为迟钝的前者。于是学霸们总能恰好得以置身事外,避开了青春期可能遭遇的许多嘈杂,倒也是幸事。
阿三没有那么幸运,他自知当不了置身事外的学霸,因为自己脑子笨,怎么刻苦都只能学成个中等生,无法靠傲人的成绩填补人际交往的空白,可他又太木讷、太平凡了,在这种痞子和学霸各据一极的学校里,他是地位最可悲的“普通人”。
从他第一次熬不过那些人的欺负针对,出钱给他们买面包时起,悲剧便悄然迈开了它的步子。
阿三成了他们的人,他渐渐发现,那些人需要一个取乐的对象,不论是谁,更无须理由,候选者们只能为了不成为倒霉的那一个而苦苦挣扎。
“那一个”被逼得退学了,家人说那个男孩是患了抑郁症,可一间教室里的五十个人都心知肚明真正的原因。当那位生着一副劳苦妇女的面容的母亲来取东西时,有人发出同情的叹息,同情之外,所有的人——包括施暴者和挣扎者在内,都在思考着另外的问题:下一个是谁?
年轻无知的狂欢最终酿出了恶果,那男孩回家后试图自杀,未遂,落下了残疾。
当着那位痛哭的母亲的面,校长厉声质问是谁干的,可早已走出青春时期几十年的老教育工作者,又怎知欺凌并不是一个人的罪,它甚至不是任何人的罪,它是童党效应的结果——一群平凡而并无太大恶念的人,聚合在一起相互怂恿,谁也不愿做受欺者,只好争当加害者。
欺凌者,是蜂群和蚁群。每一只单独的蜂、每一个伶仃的蚁,都只是松散的大动物身体里的一个细胞而已,在群体中并无自由意志。
但,出事了。蜂王和蚁王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他们一个斩钉截铁地喊出阿三的名字,另一个比前一个还要坚定地说,“就是他!”
听口气一个比一个有主见,一个比一个,清醒又正直。
阿三是因为被诬陷而离开学校的。他流落街头,与辍学者们终日游荡在没有光的地方,不敢告诉任何亲人自己的讯息,甚至盼着他们死心,全当他已经死了或是不肖地销声匿迹。可他又觉得自己不完全属于那里,与那些彻底麻木了的人相比,他的心脏分明还在跳动。
阿三山穷水尽了,曾经的同学来接济他,他看着那一身干净的校服,自上而下地,一直看到那人脚上的名牌球鞋。阿三将目光转向袋子里的钱和食物,却坚决地摇头:“我不能要。”
“不是无偿的,”富家子立刻便猜到了阿三的思虑:“我雇你。”
阿三同意了,他没想到富家子给自己的工作,就是陪他吃喝玩乐。富家子说他受够了学校的无聊乏味,骂完了学校,又骂他那有钱却执意要让儿子念书的爹。阿三默默地听着,啜了一口面前的烈酒——有的人痛骂的一切,都是他阿三求之而不得的啊。
阿三陪富家子出入酒吧、饭店,去各种高档场所,以“朋友”的身份。可他总打不起精神来,心里空落落的,连寻常饭也吃不饱的饥民,又怎么体味得了偷尝禁果的刺激?
有一天,富家子开了一辆车来,车子是宝蓝色的,形状华丽得就像时尚画报上肌肉虬结的男模,阿三欲拦:“你还未成年。”
“我在国外学过,”富家子自信满满:“上车!”
阿三不懂得外国的驾照有什么不同,只觉得既然人家这样说了,就自有他的道理。
那是一场无比惨烈的事故,说它惨烈,并非因为它造成了人员的伤亡,正相反,富家子和阿三都幸运地毫发无伤。但这场事故中的经济损失难以估量,等警察的过程中,坐在已报废成一团废铁和电线的百万豪车里的富家子哭了,他抱住阿三,苦苦求他替自己承担下过失,答应会给他一大笔钱。
“否则,我爸会把我逐出家门的。”
那年,两个少年都尚未成年,但阿三还是在派出所里留了案底。那笔钱如约地送来了,阿三不知该送回哪里,干脆藏在某处不再动用。他时常想起飞扬跋扈的富家子淌着眼泪,却又无比坚决地说“是他开的车”时的样子,他越来越不明白,“信”字该作何写法。
阿三开始打工,可他毕竟是未成年人——还是有案底的未成年人,找到一份可靠的工作谈何容易,生活不下去了,他就打起了抢劫的念头,可他又似乎注定了当不成坏人,只能做受欺受侮的心软之人,第一次抢劫,他便遇到了那个女孩,她用天使的羽翼将他照亮,拦下了他走向罪恶的脚步。
女孩死了,她死得很像十多年前的那些连环杀人案受害者,却又有一点不一样——她被凶手玷污了。
阿三也说不清,究竟是女孩的死,还是人们冤他为奸淫少女的罪人一事,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压得他无从喘息,屈服地跪趴在地上。
从此阿三自缄其口,不再为自己辩解,彻底地删除了与“信”有关的字词。从军的哥哥来质问他何以沦落至此,他笑笑,不愿述任何人的罪过;富家子的父亲来向他致歉,他仍然一言不发;就连杀害女孩的凶手找到了的那天,他仍然如常地在工地打工,似乎毫不关心夺走了他的心爱之人、剥去了他的希望,还要害得他背锅的那人长什么样子。
即使,多年后的那束光——和畅问他“你不试,怎么知道别人都不信”时,他都没有倾吐心声地告诉她,他早就试过了,试过一遍、两遍、三遍了……正因为试过太多次了,才会如此冷酷麻木,才会不识“信”为何物。
阿三的心圈着一池死水,没有什么能激得起它一丝波澜。
作者李依咪对大家说:
放上联系方式:微博@李依咪,企鹅:2500165925。写到这里,我已经对许多之前的细节进行了解释和展开,很希望有人从读者的角度评价这篇文,最好能指出情节上哪里有不清楚的地方,帮助我在后面做出改进。所以各种欢迎指教!总之,对于费心费力地苦读到这儿的所有好朋友,咪某人真的感谢万分!朋友一生一起走!鞠躬,鞠躬,再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