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袈措没有说什么,把手拿了出来,说:“水凉了,出来吧。”
西原把内裤从水底捞上来,笑着说:“湿了,衣服在包里。”
袈措从床上把自己的米白底衫搭旁边,“先穿上,我去取。”
袈措出去给西原取衣服了。
西原屏住气息整个人钻进了水中,四面八方的水波回荡出一个声音:佛不渡人,人要自渡。
袈措走出帐篷在雪地里站了很久,寒风才吹散了他身上的燥热。那次他坐在荒野下看别人虔诚而敬畏地磕长头,几个小孩子一边放牛一边在草地上捡藏羚羊脱落的毛,袈措问他们干什么,那些孩子说,他们老师的右手会疼,他们想要用羚羊毛做护腕送给老师,保暖。当时他并没有刻意去记得那些孩子口中的老师有多么简单,美好。直到后来见到她,鹰隼、经幡和雪山,他记住了西原。
是很美好,只是没有那么简单。她是清冽、刺骨的。
袈措站在雪地里笑笑,有点折磨,但这种感觉很好。
袈措给西原拿来衣服,西原穿上。
西原穿衣服的时候袈措已经过去洗澡了,用了西原洗过的冷水。
袈措速度很快,几分钟就解决了。
西原没有回自己住的土碉房,就睡在袈措的帐篷里。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只是在一张床上单纯地睡觉。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袈措起地特别早。西原刚起来,就听说顿珠来了。
顿珠来告诉西原,他们守了一晚上并没有发现人熊。有几个学者认为出现在唐古拉雪山上的是灵长类动物,但这一说法很快就被夏勒教授推翻了,灵长类动物无非就是猩猩猴子,藏区没有猩猩,那那些巨型痕迹更不可能是猴子留下的,所以话题又回到了野人这里。根据考察队的数据推算和分析,一部分人坚持有野人,一部分人则认为是棕熊作怪,总之双方各持己见,顿珠一看情形,就知道这件事暂时不会有定论,就先回来了。
西原听完后也觉得,野人这股风还得刮一阵,但一时肯定不会有定论。
碍于袈措在场,顿珠有话没有说出,看了西原一眼才出去。
顿珠出去后西原刚洗脸,听见外面有个女人在叫“二哥”。
整理东西的袈措对西原说:“是白玛来了。”
“她在找你,你给我说什么。”
袈措让白玛进来了。
白玛大概没有想到袈措的帐篷里有个女人,呆了一下。
西原则看着白玛,她很年轻,二十岁左右,大眼睛、脸蛋很粗糙,高原红很重。第一眼,西原觉地这是个挺淳朴的姑娘。
“什么事?”
白玛还愣神地看着西原,袈措这一问,她才回神说:“二哥,我来给你送清茶。今天的天气很好,我去给你晒晒被子。”
根本没等袈措说话,白玛姑娘立即把他的床铺卷好抱了出去。
白玛做这些很熟练,西原坏笑着对袈措打了个口哨。
袈措用他独特的语言方式让西原吃了他的清茶早点。
Chapter 24欠条
袈措要了西原车上的药匙,到最近的镇上去给她修车了。
西原出来找了顿珠,顿珠递给西原一本《后藏方言别录》。
“西原老师,我又去了趟桑耶寺,索昂仁波切给我这本书,仁波切说藏地以前的文字并不统一,地域性特别强,而您镯子上的字就出自这一带,至于更具体的位置我就不知道了,需要您拿着镯子来比对。”
西原懂顿珠的意思,从历史遗留的角度来看,井络南阡的藏地在西南最远的边疆,井宿分野的最南边。这里是曾经的荒蛮之地,每个地方的文字都不统一,她可以根据镯子上的文字地域特点来判断它一开始出自哪里,自然而然就能找到它以前的故事。
“顿珠,你知不知道多曲在哪?”西原一边看书,一边和顿珠说话。
“西原老师您怎么想去多曲!”顿珠非常惊讶。
西原笑笑,“去多曲怎么了。”
“那里很不太平,一直有女性和儿童失踪事件发生。”
西原翻书的手一顿,“这是人口贩卖,警察不管?”
“很多失踪的人连户口都没有,政府根本没法管。”
西原特别想知道昨晚在帐篷里袈措和男人的谈话。
西原揉着眉间对袈措说:“看来我一定要去一趟多曲了。”
“西老师,您——”
“顿珠你来看。”
顿珠顺着西原指的地方一看,原来她镯子上字迹就出自那一带。
“如果西老师您一定要去多曲,那我陪您一起去。”
“好,谢谢顿珠。”
西原看完书后回了谢以潆的消息,然后往家里打了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的西原越来越想回家去,镯子里的西原也没有出现过,她再也没有听到过那熟悉如旧的呼吸声。
越是这样,西原就越想找到镯子里的故事,找到镯子里的西原,那个能为爱放弃一切的西原,那个被一个男人纪念了一生的西原。交枝叠蕊的砌花洋房,尤隔经年的少帅藏女,所有的幻影犹如散落在旧时光里的荏苒遗梦,一幕一幕在她脑海中萦绕回放。
西原和顿珠一起吃了下午饭。
也一直到下午,袈措才回来。
车安上玻璃,修理厂也只能做这些简单处理。
西原翻出钱包,只剩两百多现金,“抱歉,我没有修理费。”
“嗯。欠着。”袈措说的一本正经。
西原笑着说:“过来我给你写个欠条。”
袈措走过去。
“你把衣服脱了我给你写。”
袈措真的把外面的军大衣脱了,里面穿着件略微泛黄的绵杉,洗的久了,不是很白,但很干净。
西原盘腿坐在床板上,屁股下还垫着袈措的旧棉衣。
袈措的身材很好,单薄的绵杉显现出他健硕的胸线。
西原从化妆包里拿出口红在袈措胸前的白衫上写字。
“欠——”红色的线条随着袈措呼吸起伏间慢慢拉长,西原也一本正经地问:“我欠你多少钱来着?”
“五百二十整。”
“哦——”西原用口红画下数字,520。
剩下的口红写不完她的名字,西原当着袈措的面给嘴唇涂上口红,然后吻在袈措的胸口上。
袈措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微停滞,低头就能看见她的红唇印在他的胸口上。
“好了。”西原笑地非常满意。最俗气的正红,这是她喜欢的极致艳丽。
“欠条不许弄没了,要不然不给你还钱。”
“好。车给你修好了,不要乱跑,等我回来我,我带你去拉姆拉错。”
“这个我可不能保证。你要去哪?”
不满意西原的回答,袈措用袖口擦掉她嘴上的口红,皱眉说:“你要听话。我要去多曲。”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我也要去多曲。”
“不许闹。”袈措抓住了西原的手腕。
西原想起来,袈措从来没有握过她的手。
袈措和西原从一开始就是在谈一件非常严肃正经的事,可他们的姿态看在别人眼中就不是这样了。白玛抱着床铺被子进去,从后面看过去,西原就在袈措的怀里。
“二哥——啊——”白玛叫得声音很大。
西原兴致缺缺地放开袈措,盘着腿坐正。
袈措背着白玛堪堪披上大衣,拢住胸膛。
“二,二哥,被子晒好了,我给你铺床。”
袈措严肃地说:“谢谢,放下我自己铺。”
白玛盯着霸占着床板的西原,快要哭了。
西原跳下床板,和袈措站在一起,对白玛说:“给,让你铺哈。”
就像是害怕袈措拒绝她,白玛非常麻利娴熟地把床垫铺好,整个帐篷里都暖暖的,白玛抱着棉花被子对袈措说:“二哥,今晚闻着棉絮和太阳的味道,你可以好好睡觉了。”
西原想,土碉房里她的那床羊毛被会不会晒出虱子来。整个屋里都是白玛口中所说的“阳光的味道”,不可否认,这就是多少人喜欢的生活的味道,但西原还是对白玛说:“妹子,你现在闻到的不是太阳光的味道。”
白玛站直看看西原,又看看袈措,似乎是在求助。一个没有出过这片山的姑娘,自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西原的话。
西原好心地普及:“科学研究表明,晒被子时太阳光会杀死棉絮中成百上千万的螨虫,你现在闻到的‘阳光香味’是紫外线杀死螨虫后的尸体味道,和棉絮太阳没有什么太大关系。”
多少人喜欢晒被子后蒙着头睡,蓬松的棉花,温暖的香气,实际那是大量杀死的螨虫尸体味道。
白玛当然不相信西原说的,眼睛红又要快哭了,把怀里的被子抱紧。
“哎妹子你别哭啊,不信你问你的二哥。”西原指了指旁边的袈措。
袈措从白玛手中取过被子铺到床上,眼睛看着西原,话是对白玛说的,“嗯,她说得对。”
白玛哭着跑了出去。
“我有说错什么吗?”
“没有,你说的都对。”
西原跳过去躺在蓬松绵软的被子上,笑着说:“舒服。”
这一晚西原睡得很舒服,被螨虫尸体覆盖着睡觉感觉就是不一样。
西原和袈措还是睡在一张床上,什么都没干,依旧是单纯的睡觉。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西原不开心了,袈措一个人去那曲了,未带她。
有点无聊,西原画了几幅画,想起了一起从雪山上下来的向日葵。
桑南告诉西原他花哥昨天又上山去了,作为唯一目击者,各方人马都想通过他确认在唐古拉雪山上出现的不明生物到底是什么。西原听了觉得向日葵这孩子也真能折腾,一个唱歌的,非要相信世上有野人。
天气挺好,西原坐在帐篷外面抱着画板开始整理她这一路遇到的风光。用她的左手。
第一幅就是让顿珠帮忙给她弟弟带钱的那个女人,名字叫什么她忘了,她只记得她那天的笑脸。
那个女人的弟弟也叫白玛,西原对这里的人名已经有免疫了,比如她见过十几个叫卓玛的女孩。
第一幅画西原把她命名为:你我陌生。
你我陌生,却相互信任。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她也不信。
第二幅,第三幅……西原看见风景从不用相机拍照,她只会用笔画记下她眼中的点滴。
后来西原和袈措生活在一起,他们没有一张彼此的照片,也从来不照相,因为不需要。
西原有画笔,袈措有他独有的方式。
西原看见白玛到她这边来了,她就不画了。
其实西原很少在人前当面画画,兴致到了是个例外,教学生们是个例外。
白玛很少见生人,在西原身边有点扭捏,她把手里的碗递过去问西原:“你喝不喝油茶?刚烧的。”
“不喝,我最近吃素。谢谢啊。”西原摆摆手。
“这都是你画的?”白玛惊讶地看西原,她的眼睛里有光,单纯的渴求、羡慕、崇拜。
西原笑着说是。
“我叫白玛,你呢?”
“西原。”
白玛看着西原的脸说:“你真好看。”
“谢谢。”西原把画都收了起来。
白玛有些留恋地看了一眼西原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