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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红色的帐幔,水红色的衣物,再看看满屋整齐有序的箱箱柜柜,均贴有粉色双喜的字样。看来,这是纳妾新喜的男女,在极度的缠绵中,不小心睡着了。
夜更深了,夜更静了,静得风都失去了踪迹。只是,在这无边的寂静里,仿佛有什么在蜇伏着,隐蔽着,一到时机,就会张牙舞爪地出现,吞噬一切。
忽然,寂静得近乎诡异的夜里,有无数的火把亮了起来。
火光之下,有数不清的人影正悄悄地向这边移动。
无数脚步,踩踏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虽然带着十二分的小心,落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却依旧显得纷繁而且嘈杂,那样的近距离可闻的喧嚣,更象是被夜半敲响的鼓槌,击落在夜行人的心上。
那一群人,是清一色的家丁打扮。有些人,应该是刚刚起床的,睡眼惺松,衣衫半开。
而所有人的手中,则全部不约而同地拿着木棍等可以防身的物什,正穿街过巷,直朝着红烛闪闪的那间大屋,呈半包围的形式,慢慢地围拢过去。
满府都是黑暗,只有那一间屋子里依旧光影幢幢,像有找到了目标的猎人,一群人有为首一人的指挥下,有秩序地分散,分别将房门窗门都围了起来。
一切准备就绪,只见当头的男子对身后作了个手势,然后右脚伸出,猛地用力……
只听“乒”的一声巨响,案几上的红烛都被吓得颤了一颤。下一秒,紧闭的红木大门敞开了,无数人吆喝着涌了进来,正“嘶嘶”燃烧着的火把,吞吐着火焰,散发着热气,将黑暗远远地驱赶。只不过刹那间,整个房间顿时清晰明亮如白昼。
没有人说话。
气氛仿佛被绷到了极限的弦,哪怕一个小小的触动都会断裂。
静——
十分寂静——
只有火把“嘶嘶”的燃烧的声音,和细微的呼吸声在整个空间流动。
所有的人自动散开,留了一个宽敞的通道,仿佛忠实的奴仆,正在迎接晚归的主子。
火光的尽头,就是黑暗,一抹血一般的红,正静静地仰望长空,负手而立。那人影,高大而且健硕,鲜红的衣袂无风而过。
灯光、火光,斜斜地照了过来,将他的身影倒映一木槿花树之上,形同巨人。看到人影散开,有人上前细声禀报,他才醒悟一般地转过了身子,一步,一步地朝屋内走去。
在光和暗的交织中,在静和窒息的间隙,那个高大健硕的身影,赫然穿着一袭代表新郎身分的红衣,一拂衣摆,大踏步地越过重重光影,一步一步地向屋内走来。
V38
他的每一步,更象是踏在人的心上,混各着本身已经混乱的心跳,鼓点般地响着,令本来就紧张的气氛,更加地紧张起来。
近了,再近了。
火光照耀着他的侧脸,现出了他极为完美而且个性的轮廓。
明亮的烛光和火光下,终于可以看清,这是个极英俊的年青男子。
他长眉斜飞入鬓,眼神凛冽锋锐。挺如山峰的鼻,薄如刀削的唇,卓尔不群,英姿焕发。
最神奇的是他的眸子,那是不同于平常人的淡紫,梦幻一般的晕染,斜斜地望了过去,又像是水晶一般的湛蓝。
明明像极了天上繁星的光芒,又是极冷的,仿佛足可以冻结一切的深潭,令人一望之下,不寒而栗。
墨染般的长发用墨玉挽住了,细细地梳在脑后,和紧绷着的脸上,一丝不苟的神情,相映成趣。
那件代表着喜庆的红衫,衬着他略为苍白的肤色,显得他更加的气质高雅,锋锐凛冽。
他的锋芒,更象是眉的刀,又或者是笑的冷,一举一动都与众不同。
无可否认,那是一个身份极为尊贵的男子。又或者说,对于他那样的人,无论什么人站在身边,都只是陪衬,而非主导……
神态高贵的男子,一身新郎打扮的年青男子……
又或者说,如此半夜三更,有如此兴师动众的新郎吗?
慢着……
若他是新郎,那此刻正在新娘子抱在一起,正睡得昏昏沉沉的那个,又是谁?
真相不能猜测,现实总是残酷。
水红色的帐子,好象隔开时空的纱幕,张开和收拢,就是另外一番风景。随着家丁们的粗鲁动作,被隐藏在那一片朦胧后面的风景,一寸一寸地在人前展现出来。
绣着枝蔓交错粉荷的粉红色床单上,锦被零乱。一个粗壮男子,正以绝对压倒性的姿势,张开四肢,静静地俯在年轻女子的身上。
而那个年轻女子仿佛睡着了,任由男子如此霸道地覆盖着自己,伸长的玉臂有半截垂在床沿上,无声无息。
被照得明亮如白昼的空间,在被水红的色泽渲染得美仑美奂的新房之内,面色如铁的男子拖着长长的阴影,带着令人心颤的戾气,一步一步地上前。
他的每一步,都好象踩在家丁们的心上,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小心地后退半步,以避免城墙失火,殃及池鱼。
隐约朦胧的粉色纱帐,将烛光幻化成六星芒的形状,随着光芒的移动,变化成各种姿态,在那色彩绚丽的光和影中,男子的侧脸,一分一分地变成铁灰。
他的整个人,更象是被封锁地雪窟里的雕像,美的耀眼,冷的刺骨。那样近乎凛冽的冰冷气质,没有一丝的热度和温度,也杜绝一切的绿意和生机。
世人皆知,涟漪王朝的三王爷任中银,天生拥有一双紫瞳,所以,这许多年以来,他也是以异类的身份,旁若无人地生活着,那样彻头彻尾的漠视和那样近乎恐惧的巴结,是他生活里的绝大部分内容。
更因为他手中掌握着的重兵,“任中银”三字,也顺利成章地演化成世人的噩梦。所以,只要他想,从来没有人能看到过第二天的太阳。
满室的喧嚣,惊醒了床上的女子。
蓝暖心慢慢地醒来,感觉到身上被巨大的物体压着,几乎就连气都喘不过来。
朦胧中,她身子一侧,伸出白玉一般的皓腕,用力一推。
然而,没有动静。
身上的重物,随着她掀动的手,只是晃悠了一下,又更重地压在她的身上,毫无声息。
她再用力一掀,随着重物的应声倒在一侧,一瞬间的轻松和手心传来的热感和粗糙感却令她悚然一惊——
蓝暖心蓦地睁开眼睛,顿时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原来,被她推倒在一边的,却是一个睡得死猪一样的男子。
红烛和火把的阴影,倒映在粉红色的床单上。那样娇艳的颜色,使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恐怖。
他有一张几近猥琐的面孔,干枯的皮肤。腊黄干瘦的身上,只穿着一条七分裤之类的亵裤,此刻被她掀开了,还在沉沉地睡着,嘴角有透明的可疑液体流了出来,浸湿了身下的床单。可他的人,却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这样恶心的一个男子?
头,抽筋一般的痛,脑子里一片混乱。
蓝暖心用手按紧了“突突”直跳的额头,艰难地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四周的火把,还在“劈劈啪啪”地燃烧着,浓浓的松油的味道有些重。蓝暖心思忖片刻,却想不出个至所以然来。
忽然感觉到四周几近诡异的气氛,她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去抬首,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屋子,红木的床柜,古香古色的装饰。还有案几之上,正熊熊燃烧的红烛,再抬首,就发现屋里屋外都是火把和身着奇装异服的怪人……
天,这又是什么状态?
她愕然环视四周,却发现那些本来静静地望着她的人,却在触到她眼神一刹那间,就快速地转了开去,眸子里,嘴唇边,都是同出一辙的鄙夷和嘲弄。
鄙夷?
嘲弄?
她蓝暖心何德何能,招来如此多的围观者?
然而,再深想一层,她的脸色蓦地变了。
古人的装束,火红的衣衫,还有粉色的帐幔,古香古色的屋子,甚至贴着喜字的箱箱柜柜——这是——大婚。
目光游睃之间,蓝暖心的心再一沉,除了钻心的头上,身体上传来的痛楚,她忽然感觉到呼吸都艰难起来。
老天保佑,希望事情不是她猜测中的样子……
一阵凉意袭来,直入骨髓,仿佛全身的毛孔都张了开来,正将四周的寒气一一吸收。那样轻无一物的感觉,那样的透骨的凉意,使她不由地全身发颤,再低头一看,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发现,她的身上只有一件水红色的肚兜,在腰间打了个结,松松地系着……
她下意识地向身边望去,只穿着肚兜的自己,还有只穿着短裤的男人?她不会是不好彩地嫁给了一个如此难看的男子吧!
这下,欲哭无泪水的蓝暖心的头,变得斗一般地大了起来。
空气中,有不安的因素四处流窜,杀意和敌意,仿佛是流散在空气里的毒素,正一寸一寸地侵入蓝暖心的毛孔。
然而,因为极度的懊恼和失落,一向敏感的蓝暖心正深深地陷在懊丧和失落中,第一次,没有丝毫觉察到近在咫尺的危机。
就如她甚至没有觉察到,本来如豆的红烛,为何能照得整个空间,明亮如白昼一般!
蓝暖心并不知道,她的异乎寻常的表情,落在身侧人的眼里,却成了华丽丽的无视。
身边的人脸色一变再变。
他望着以手抱头,神色茫然的女子,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似在嘲笑她的做作和无知。
新婚之夜,红杏出墙。现在的她,还有心思左想右想吗?
若真要想,她是否该想一下,自己贪图一时欢娱的下场呢?
感觉一道眸光,利箭一般地射在身上,头脑渐渐清醒的蓝暖心下意识地抬头,目光所到之外,正是一身新郎束装的任中银。
四目相交,面面相觑。蓝暖心狠狠地呆了一下,然后,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仿佛日的光彩突破红云,珍珠的绝世光彩冲出内匣。那个男子,就好象细砂堆里的钻石,那样与众不同的璀璨,马上吸引了蓝暖心的眸光。
是他——
熟悉的脸,熟悉的紫瞳,却是全然陌生的眼神。
他不再是那个风流温柔的王爷,身边的光芒是绝冷的。就好象是万年雪峰之上,已经冻结千年的玄冰,冷硬得没有一丝生机和热气。
蓝暖心眨了眨眼,快速地左右瞄了一眼,水红的装饰,贴着“喜”的箱箱柜柜,整个空间,都泛着玫瑰特有的光泽。这周围的摆设,全然不是北凰城的铺陈,这是古代,但明显是另一个王朝。
瞬间,一切都明朗起来。
上次是穿越,这次,算重生了吧?
她蓝暖心何德何能,与任中银如些有缘,几次三番都能与他遇到。
在这个朝代里,他现在的身份似乎是新郎官,怪的是,他不睡觉,只看着自己做什么?
余光身着新郎服饰的任中银,再看看公然鼾睡的不知名男子,她的心蓦地一沉。不会是新婚之夜,自己的正牌相公没有来,她却在和别人滚床单吧……
这下,蓝暖心有些欲哭无泪了。
然而,想哭是一码事,哭不哭得出来,又是一码事。
最起码,蓝暖心在衡量到正处于众人焦点,火烧眉毛之时,脑子快速地旋转,然后想找到一个自救之法。
眼下这种状况,她要怎么处理才好?跪地求饶?还是痛哭流涕,说她是无辜的?
可,这些莫说不是她的作风,即便演戏,也演不逼真。而且,好象对于那个面沉如水的男人来说,这些办法都不太凑效……
因为,单单看他沉如铁灰的眼神,就知道那肯定是一个软硬不吃的大冰山,与从前那个风流腹黑又温柔的王爷是不同的。
而且,他并不认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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