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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许艾万万没想到; 自己只说了两句话就奏效了——还是这种“我给你扎小辫儿”的理由。
可能生活毕竟不是小说吧,她想。
叶负雪确确实实把那张白缎面具取下来了; 手里握着系带; 发间露出一点细白的耳廓。
然而许艾站在他的后方; 完全看不到正脸。
偏偏自己又说了“不来偷看”。
啧。
“……怎么了,”叶负雪催促了一声; “要来不及了。”
许艾“噢”地应了,几下把他的头发梳顺,归拢一束,然后用自己的皮筋扎了个拇指长的小揪揪。
——然后她的手一松:“哎呀; 梳子掉了。”
说话的同时,她飞快地朝前一探头。
探头; 转脸; 睁大眼睛——
慢了一步。叶负雪几乎是立刻就把面具重新盖回去了。
严丝合缝; 半点机会都不给。
许艾只看到一个高挺的鼻梁; 和一弧光洁的额头。
完蛋; 许艾想。
这人不但棋下得比自己强,字写得比自己好,连脸……都要比自己漂亮?
“好了吗?”叶负雪说。
“哦……好了。”许艾把梳子捡起来,又看了看他的脸,试图依照残留的印象拼出一副完整的画面。
她看到他鼻翼和嘴角两侧有些细纹——熬夜的迹象。
“昨天没睡好?”许艾问。
叶负雪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直守着电话,不敢睡——万一那边有什么情况呢?”
……还真的是保镖啊,许艾想。
“不过……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还要坚持举办婚礼,”她忍不住问了一句,“难道不应该先把事情处理妥当了,再太太平平地结婚吗?”
昨天才炸了玻璃(虽然没人受伤),今天又马不停蹄地要请客办酒……换了是她,她可放不下这个心。
叶负雪想了想:“大概是先定好了日子,不好意思更改吧——毕竟大户人家,好面子。”
“就当是替长辈还人情了。”说完这一句,叶先生正了正衣领,走出房间。
——就当是替长辈还人情了。这句话,叶负雪先前也说过。
但当时许艾没有在意,听过就算了,只是这一次又听他提起,她不免多想了一会儿。
帮忙是替长辈还人情,想必婚约也是替长辈还人情。
退婚之后,又寄钱救急,寄钱救急之后,为了不让许家还债,又主动恢复婚约,当然也是替长辈还人情?
既然是还人情,那当初又是为了什么原因,要和许家退婚?
这件事实在是令她在意,哪怕跟着叶负雪上了车,跟着叶负雪到了新人家里,跟着叶负雪一块儿守着新娘化妆、新郎迎亲,又跟着叶负雪一路到了酒店,许艾还在琢磨这件事。
受“许叔叔”所托,照顾她这个“远房表妹”两个月,不用说,肯定也是还人情吧?
一直到进了婚宴大厅,看到立餐会的长桌齐齐摆开,甜点角香气扑鼻,香槟塔灯光闪烁,巧克力喷泉前围满孩子——许艾才打定了主意:琢磨啥?不琢磨了。
反正又不会跟他结婚,琢磨这个干嘛?怕他欺骗自己感情?
与其琢磨这个,还不如吃饭要紧,许艾转身就要朝餐桌走去。
旁边的人拉了她一下。
“别走太远,”叶负雪说,“这里人多,别让我找不着你。”
别让我找不着你——妈妈以前也经常这么对她说。
视若珍宝,片刻不离身的语气。
只是此时此刻在此人口中说来,许艾又有另一种感觉。
和妈妈说这话的语气好像一样,又好像不一样——具体是什么一样什么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总之……听起来有些令人开心。
应该是字面意思吧,许艾想。但她还是迟疑着把手挽上他的臂弯。
她还抬头看了看他脑后那个小辫——早上她给他扎的,现在还整整齐齐,好像一只全神贯注,不敢松懈的雀儿。
“未婚夫妻,”她这么对诧异的叶先生说,“一起出席宴会的时候都这样。”
对方的脸果然红了。
“……不要害羞——也不要多想。”
“嗯……”
然后叶先生和许小姐正式步入会场了。常阿姨在旁引荐了各路先生太太,个个衣冠楚楚雍容华贵,金表钻戒晃瞎眼。许艾全程保持大家闺秀模式,该她说话的时候就说话——轻声细语,落落大方;不该她说话的时候她就笑——依照气氛不同,分别选择抿嘴笑,掩嘴笑,露齿笑,笑着看说话的人,笑着看叶负雪……她有自信,就算是最高难度的宅斗戏里最挑剔最苛刻最严厉的恶婆婆在场,想必也挑不出她半点毛病。
不过祖奶奶的话……说不定还是可以的,许艾想。
终于见完一圈宾客,两人收到的“般配”“登对”“天作之合”的赞美数量,大概仅次于新人夫妇。途中许艾偷偷瞧了好几次叶负雪的脸色——红的,更红了,越来越红;于是她从路过的侍者那儿拿了两个酒杯,给了他一个,让他端在手里。
“这样你看上去就是因为酒脸红的了。”许艾说。毕竟,32岁的男人,还这么少女心,这么容易脸红,稍微有点……咳哼。
叶负雪稍微一愣,然后笑笑点点头,脸上又红了一下。
……算了,32岁的男人,还这么少女心,也挺、挺、挺可爱的……许艾想。
脑袋后面的小揪揪也挺可爱的,不愧是自己梳的。
她突然在人群里看到一个眼熟的背影:纤细高挑的年轻女孩,穿着合身的白纱小裙子,一头长发黑亮如瀑。许艾回忆了一下,有些像那日在网红餐厅遇见的那个漂亮姑娘。
不过漂亮姑娘身边的男人,似乎并不是那天给她剥螃蟹的那一个。
她挨着男人站着,也是且说且笑。说着说着她的视线一瞥,正好和许艾的撞上。
然后和那日一样,两人又慌慌张张地同时移开视线。
等许艾回过头的时候,那边的两人已经朝另一边过去了。
这都能遇到眼熟的,世界真小,许艾想。
然后乐队的曲子一变,手拉礼炮“啪啪啪”地拉响,小花童们撒着花开起道——新郎新娘进场了。
昨天见面的时候,两人穿着的都是日常便服,许艾只觉得夫妻俩品貌相当;今天两人都换上了礼服,一个器宇轩昂,一个仙姿佚貌,两人携手走在漫天玫瑰和百合的花雨下,耀眼得像是两颗并行的星星。
许艾稍微心动了一下,有那么一点心向往之。
“你看那个新娘。”旁边的人突然开口。
“……看着呢。”许艾说。
“是昨天的那个吗?”
——什么意思?
被他这么一问之后,许艾睁大眼睛仔细看去:新娘穿着一字肩婚纱,露出两横小巧秀气的锁骨,长发精心地盘起,发间插了几支花蕾,顶上是一环亮钻发梳;虽然脸上还盖着朦胧的白纱,但不管怎么看,都是余安琪本人。
不明白叶负雪说的是什么意思。许艾老老实实地说:“就是她啊,怎么了?”
走在旁边的英俊新郎也是常亦彬——光天化日的,难道还要大变活人吗?
叶负雪没有回答。
新郎新娘一路走到证婚台前。乐队的调子渐轻渐缓。
然后戒童捧上戒指,证婚人背完稿子,惯例的誓词跟着从宴会厅上空滚过——“你愿意吗?”
场内的镜头都对准新人,闪光灯亮成一片星空。
“我愿意。”常亦彬说,声音朗朗。许艾看到常阿姨站在证婚台边上,还拿帕子擦了擦眼泪。
所有人的视线又移到了新娘身上。
新娘的头纱已经被掀起了,余安琪浓妆后的脸明艳得像一捧烛火。
“——你愿意吗?”证婚人重复了一遍誓词。
余安琪浅浅一笑,视线像蝴蝶一样朝新郎飘去,然后她扬起双唇——
她的话没有说完。
不对,她甚至没有说话。
新娘直直地朝后栽倒,仿佛一截被打翻的白蜡烛。
——“怎么回事,晕倒了?”
静默的凝滞的大厅里,这一声提问像石头丢进湖里,“噗通”。
现场瞬间乱了,质疑声惊诧声像水底的气泡一样从各个角落冒出来;人们的议论都压得很低,但宴会厅里还是吵得像放飞了一群马蜂。
好在来的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时的慌乱后,很快又镇定下来,没人有什么太过失态的举动。
伴娘伴郎急急忙忙地把余安琪抬出了宴会厅,常亦彬跟着跑出去了,新娘的父母也跑出去了。证婚人咳嗽一声,把话筒递给司仪,司仪很熟练地讲了段笑话,试图缓和气氛。
“天太热,中暑了,”常阿姨在边上说,“真是不好意思,大家继续。”
“……我去去就来。”许艾听见叶负雪说。然后她挽着他的那只手被他轻轻一拍,她下意识地松开了,叶负雪便随着常阿姨的助理走出宴会厅。
许艾听到宾客里又响起一阵议论,关于新娘,关于新郎过去的事,关于跟着出去的长衫先生。
“……还以为会靠谱点……”她听见常老爷子的声音了。
“那个人是谁?刚才常太太领着走了一圈,我都不知道是哪位。”不远处的另一人。
“知道常亦彬之前那个女朋友吗?听说……”
“哈,所以请了个瞎子先生来镇场?”
四周响起低低的笑声。
许艾侧头朝四周一瞥,都是一样的眼神,一样的语气——和这些年里她看见的,听见的,遇见的,撬开她紧闭的双眼和捂死的耳朵,用带倒刺的钉子凿开她的颅骨的那些东西,完全一样。
许艾放下杯子,走出会场。
她不知道新娘休息室在哪儿,不过半路遇上了一个伴娘。她问她叶先生去哪儿了,伴娘琢磨了一会儿“叶先生”是谁,然后给她报了楼层和房间号。
许艾道了谢,她看到伴娘手里拿着新娘的捧花。
主角暂时离场,但戏还是得演下去——毕竟“大户人家,好面子”。
许艾走到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好一会儿才有人过来开。
“……许小姐?”助理在门后为难地看着她。
“请进来吧。”常亦彬的声音。
许艾跟着助理走进房间。这是比她和叶负雪的房间更大一些的套房,客厅铺着花纹繁杂的手工地毯,顶上是一盏古朴雅致的吊灯。
新娘被安置在沙发上,眉头紧皱,面色惨白。她直挺挺地躺着,像一个换下来的塑料模特。
她的戒指还在常亦彬手里,没来得及戴上。
“怕家里又出事,我们昨天就住在酒店了,”常亦彬说,“玉佩也没敢离身。”说着他从脖子上扯出自己那一块,展示给许艾看。
“没关系,”叶负雪说,“不会有大碍的。”他就坐在新娘旁边的位置上,袖口挽到了手肘。
许艾看到茶几上摆着三个杯子,一个是空的,一个里面盛了半杯清水,一个盖着盖子,有一团浑浊的雾气在里面翻滚流动。
看来叶先生已经开始工作了。
叶负雪拿过备好的纸笔,取出一小瓶墨水,倒进空杯子里。他用这点墨水润了润笔尖,在纸上写下一个“叶”字。
墨水从笔尖上淌下,沿着他的手势流动。最后一竖收势而止,叶负雪一提手腕,纸上的墨水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顺着“叶”字的笔画,尽数收回笔中。
纸面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
叶负雪说了声“失礼”,然后一手托起新娘的左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