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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上次也说过的,‘半生半死’,‘由死而生’?”
“不对,”叶负雪摇摇头,“这一次我感受到的,是‘由生而死’——正在死去。”
“这不是很正常吗,”许艾说,“那姑娘本来就……”
她把话停住了。
那姑娘是半年前去世的,就算“半年”只是一个虚指,那也已经过去好几个月,甚至上百天,怎么可能还是“正在死去”?
“可是……常阿姨说葬礼也举行了,她父母也收了封口费……”许艾一点一点回忆之前说过的事,“难道她其实还活着?”
比如……植物人?
叶负雪没有回答。
许艾又想起一个事来:“婚礼那天,你问我,新娘是不是原来那个——是什么意思?”
叶负雪还是没有回答,就像被压根没有接收到信号。他背着手站在原地,看不到表情,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好吧,许艾不太想问了。她也站起来准备走,然而视线落到了叶负雪握着信封和盒子的手上。
“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这一次信号接通了。叶负雪轻轻吐了口气,握着信封的那只手又捻了一捻。
“信封里是照片,盒子里是她过去和常亦彬交换的戒指——大概是被常阿姨找到的吧,”他说,“过两天送她走的时候,一起给她带上。”
说完,他继续走出门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了一停,转过身朝着许艾:“最近这两天,你不要靠近荷塘。”
“为什么?”
“因为日子要到了,”叶负雪说,“‘他们’会躁动的。”
许艾还没理解过来,他又加了一句——“十五那天,过了中午你就在自己房间待着,别出门了,晚饭我会让明叔送来”。
第23章 除魔师的中元
下午1点; 许艾躺在床上,身心放空。她觉得此时如果有风从一边耳朵吹进,再从另一边耳朵吹出; 她大概能听到自己空荡荡的脑壳里发出悠长的回音。
“呜……呜……”像一只在沙滩上风干了的海螺。
距离——咳哼——七夕,已经过去整整八天,那晚的尴尬和搞砸事情的懊恼逐渐被日常琐事冲刷淡化;虽然一不小心想起,许艾还是会气得脸红; 气得拔头发; 但她开始试图从另一方面安慰自己:过完这个暑假,她都不一定还会再见到叶负雪——一个不会再见的人对自己的看法; 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对嘛; 再说他比自己还大上一轮; 是完完全全的成年人了,这点小风小浪小打小闹; 应该不会放在心上。
说到底,她就只亲了下脸,还就只亲了那么半秒一秒的……
就像……就像被远房表妹踹了一脚,他肯定早就抛到脑后了。
又用这个思路自我安慰了一遍之后; 许艾认同地对自己点点头,然后伸了个懒腰; 翻身。
七月十五; 中元节; 诸事不宜。
被叶负雪嘱咐了“中元节这天; 过了中午就不要出门”之后; 她已经在床上躺到现在了。
原本是想午睡的,但怎么也没有睡意,于是她索性就睁着眼躺着,像一台断电的电视机。
窗外的蝉声和其他时候相比并没有区别,花格窗里漏下的阳光也像寻常一样刺眼。许艾暂时还没发现这一天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叶负雪让她回避,她就回避吧——毕竟,叶负雪当时说了,“他们”会躁动。
她可不喜欢恐怖电影。
床头的手机震了一下。许艾伸手拿过来一看,是许荀的信息。
哥哥:我一会儿就去看妈妈了,你有什么话要带的
许艾:嗯,就说我过得挺好的
哥哥:我确实准备说你仗着叶先生人好,就在别人家里称王称霸,作威作福
许艾对着屏幕翻了个白眼。
不过叶先生……人确实好,对她也很好——哪怕只是为了“替长辈还人情”。
许艾:我想下学期找个兼职做做,毕业了也能尽快投入工作
许荀:?
许荀:为啥
许艾:别人家的钱都是要还的,少用一点是一点
哥哥的回复过了一阵才来。
许荀:工作哪有这么好找,你还是好好念书吧
许荀:我实习马上结束了,可以赚钱供你上学
许艾:'左哼哼'
许艾:你还是攒你的老婆本吧
哥哥没有再回复,也许是开车上路了。
许艾又刷了刷朋友圈,关心了一下班上同学们的云旅游摄影比赛情况,日常叉掉了李扬的日常尬聊,就放下手机,躺回到原来的姿势。
现在时间是下午2点,距离傍晚,距离天黑,还有漫长的几个小时。
许艾正要再次尝试酝酿睡意,突然听见外面走廊上响起脚步声。步子很轻,走得很慢,也不是熟悉的人的声音。脚步声远远近近,周而复始,似乎是在围着什么绕圈。
许艾觉得有些奇怪,难道是刚来的客人?可客人都是去了主屋的客厅,也不会来她这里。
她稍微坐起来,竖起耳朵认真听去。
绕着圈的脚步声,但也不是原地打转;脚步声一绕一绕的,离她的院子越来越近。
脚步声绕到了院子门口,步子却渐渐放慢了,像是在院门口徘徊。
“哒”,“哒”,“哒”。
房间的花格窗突然被“咔哒”推动,许艾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她朝窗口望去,天色不知何时已经转阴,院子里暗下来了,似乎是要下雨。
桂花树在风里微微摇摆,枝叶“沙沙”轻响;除此之外,院子里没有别的动静。
“哒哒”的脚步声已经听不见了,可能脚步声本身也只是错觉。
许艾放下心来,坐回到床上,然后措不及防,一阵倦意排山倒海地涌来。
她突然觉得眼皮滞沉,四肢疲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紧接着脑袋一歪,她几乎是立刻倒下,睡着了。
合上眼的瞬间,许艾分不清这到底是瞌睡,还是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许艾听到耳边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来来去去,远远近近,有轻有重,有男有女。
那些脚步声像是从墙缝里钻出来,从天花板上流下来,从窗缝里挤进来的。空气里荡开一阵轻微的流动声,像是有薄薄的衣摆被吹起又落下,又好像有人站在一旁,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说话声也响起来了,一样的远远近近,有男有女,不同年龄,不同语言;好像在交谈,又好像只是无意义的喟叹。
许艾觉得房间里似乎站满了人,那些人……那些人都看着自己。
……这里是叶家,她在朦胧中对自己说。
这里是叶家,有什么动静都不奇怪……对,一定是“小朋友”又在闹了,不要管他们,继续睡,努力睡。
许艾试图翻身——翻不动。
她又试着抬起手指——抬不了。
许艾下意识地张嘴要说“别闹”,然而她的嘴唇粘在一起,嗓子里似乎是一个黑洞——努力挤出的那一点点声音,都被黑洞吸收了。
她动不了,也说不了了。
许艾的瞌睡醒了大半。
这大概是传说中的“鬼压床”,她有些慌。她听到更多的脚步声从外面涌进来。房间的墙壁好像不存在了,天花板也没有了,她觉得自己就睡在暗沉的天幕下,那些叹息汇聚成阴风,从自己身上“呼呼”刮过,体温一点一点地降下来,心跳却越来越快。
许艾又冷又害怕,但眼皮紧紧扣合,她连睁眼都做不到。
对……今天是七月十五,叶负雪嘱咐过她,中午之后,不要出门。
但她不过是在自己房间里躺着,为什么也会出现这样的事?
许艾试着深呼吸——没有用,肺部律动的节奏也被控制,呼吸顿成一下一下。她在一呼一吸的间隙里试图挣扎醒来,然而每一次挣扎都只能让她越来越无措与恐惧。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成了一个没有生气的茧,意识被困在茧里。
她又听到那阵绕着圈的脚步声了,这一次,很近,越来越近。
“哒”,在院子里。
“哒”,在前廊下。
“哒”,在门外。
“哒”,在客厅——
许艾拼尽全身力气,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恍惚一瞬间,有一幕幻象从她眼前掠过。
房屋坍圮,荷塘干枯,院子里杂草丛生……这颓败的景象就像一帧错剪的画面,仅仅存在于视野清晰之前的刹那。
许艾下意识地一眨眼,幻象消失了,她看到自己住的房间:写字台,电脑,衣架,紧闭的花格窗。
刚才的脚步声叹息声,悉悉索索的说话声,通通在睁眼的刹那消失——也许本来也不曾存在过。
许艾松了口气,然后感觉到上衣汗湿一片,紧紧贴在身上;再一抹额头,满手都是汗水。
手机还放在床头。许艾拿过来看了眼时间:傍晚6点。
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
许艾又抹了一把汗,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从床上下来。
她一瞥眼,发现卧室的门是半开的。
敞开了一条拳头大的缝。
……但仔细想想,她自己也不记得自己进房前有没有把门关上;再或者可能是被风吹开了。于是许艾没有多想,直接去了浴室洗脸洗澡,又换了身衣服。
客厅的桌上已经放了晚饭,大概是她睡觉的时候明叔送来的。这么一想,许艾又给自己梦中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找到了合理解释,可以安心吃饭了。
坐下来吃饭前,她下意识地转头朝窗外一望,看到宅子北边有莹莹绿光亮起,在黄昏的夜色里一闪一闪,非常醒目。
北边,是荷塘的方向。许艾走到窗前伸长脖子望去,但从她住的东厢这儿,只能看到被绿光映亮的天空。
——“吃你的饭吧。”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许艾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到祖奶奶坐在椅子上,靠着八仙桌,托着小下巴看她。
“你吃饭就行了,别出门。”祖奶奶又重复了一遍。
许艾于是坐回到桌边:“那边的光是什么?”
“门开着,‘他们’都要出来。”祖奶奶说。
……哦。
许艾不问了。她马上端起碗筷,扒了一口饭。
“你刚才被魇着了。”祖奶奶又说。
许艾一愣:“你看见了?”
祖奶奶点点头。
“……你就一直在边上看着我?”看着她浑身大汗,脸色惨白,眉头紧皱,呼吸艰难?
祖奶奶又点点头,理所当然的表情。
许艾有点气,于是低头吃饭。
“今天晚上你就安安分分地在屋里吧,”祖奶奶说,“负雪在那儿守着,你别去给他添乱。”
“守着?”
“守着,”祖奶奶点点头说,“不守着的话,那些东西会到处乱窜的——他也正好有些别的事要做。”
许艾下意识地朝荷塘那边望去,那一侧的天空,比刚才更亮了一些。
祖奶奶说的“那儿”,就是那儿吧。许艾想起那天晚上看见的荷塘,低头扒了一口饭。
——她突然又听到脚步声了,和刚才最初响起的一样,时远时近,好像绕着圈子。
“哒”,“哒”,“哒”。
许艾迟疑了一下,停下筷子,问祖奶奶:“那是什么声音?”
祖奶奶反倒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什么声音?”
“……你听不见?”
祖奶奶更奇怪地张大了眼睛:“你听见什么了?”
许艾正要给她形容,还没开口,那脚步声又消失了。许艾站起来走到窗边朝院子望去,只有桂花树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