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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空-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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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你的单身结束还有几小时,请珍惜着过吧!”
  “不,我不要珍惜,如果可以,我想立刻挥霍一空。”管蘅吸了吸鼻子,大概是情绪失控了。
  谁也没有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任时光流淌着,在听到那边一声轰隆的雷声,黎漠问道:“雨这么大,今晚的演出会不会取消?”
  “莫姐他们还在商量,不过我准备一会就去音乐厅,乐团他们应该会过去排练,我不能让老师们等我。”
  “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不会有事的。”管蘅笑得柔柔的。
  管蘅从不骗他,她要么不说,说了肯定做到,于是黎漠放心了。他去餐厅吃了午饭,闭上眼小憩。醒来后,他打开手机,上了会网。网上的消息很不乐观,没有人再拿暴雨调侃、逗趣,多的是哪里哪里淹了、哪里哪里禁行、谁谁失联。网友上传来的图片上有被雨水淹没至车顶的大巴车、有划着浴盆飘浮在水面的迷茫市民、有孩子套着游泳圈嚎哭的面容……黎漠坐不住了,他站了起来,心慌乱得像头惊恐逃窜的小兽,他准备给诸航再打个电话,还没打开号码簿,手机响了,不知怎么,心一抖,手机掉在了地上。
  管蘅有过很多梦想:四岁的时候,她的梦想是妈妈夜里不要再咳嗽了,爸爸不要再一个人躲在厨房里偷偷叹息;十岁的时候,她的梦想是不要天天练琴,她想和隔壁的姐姐玩跳房子,想玩多久就玩多久;二十岁的时候,她的梦想是置身于柯蒂斯音乐学院古老的建筑物中,阳光从高大的窗户里射进来,她坐在钢琴前弹奏。周末的晚上,坐上火车,去另一座城市看望学画画的陆庭芜;三十岁的时候,她的梦想是春天的黄昏,花园里开满了花,她的小腹高高地隆起,看着黎漠在工作间做着木工活,那是一个秋千架,不久以后,他们的孩子要出生了,是个女生,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六十岁的时候,说不定有些成就了,管蘅的梦想不是写本书,而是和黎漠一起去他设计的桥上走走、留个影;八十岁的时候……
  这些梦想都很奢侈吗,所以太难实现了……管蘅看着漫到腰间的水,双手红肿、流血,她已想尽了办法,车门、车窗依然纹丝不动。
  水以看得见的速度向上涌来,窗外,明明是天天走的路,突然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像无边无际,又像是天的尽头。
  这也是上帝的安排吗?她原来以为攒了那么久的人品,终于遇到了黎漠,属于她的幸福刚刚开始,错了,那是幸福的终点。为什么要如此短暂,是她贪心了么?
  她看着手机屏保上的黎漠,她深爱的这个人,离她这么近,却再也感触不到了。
  “管蘅,是你吗?”黎漠对着手机惊恐地吼问。
  许久,声音像从远处飘来,夹着不甘的哽咽:“黎漠,如果……如果有一天我遇到晓冬,要对她说什么?”
  黎漠感到胃部突然涌上一股剧烈的绞痛,他简直没办法形容那种感觉。一会儿,疼痛就贯穿了他的身体。他站立不住,跌倒在地。手抖得握不住手机,只得双手紧握。“让她祝我们白头偕老、永浴爱河、有儿有女,然后……说后会无期。”
  管蘅的语速突然急促了起来:“黎漠,我真的很幸福,被你爱着,还举办了专场音乐会,去过了巴黎。黎漠,对不起……”
  “不准对不起,管蘅,如果……如果……我会恨你。”
  他明白了那个梦的寓意,那不是对他的警示,那是告诫,让他及早把握,可是他没懂。中国人无助的时候,爱说老天保佑。他跪下,仰望着窗外,老天保佑,上帝保佑,天地万物的一切神灵,求你们千万不要……管蘅可以没有音乐天赋,可以没有清亮的歌喉、清丽的容颜,哪怕夺去她的双腿、双手,请让她微笑,请让她聆听,请让她呼吸,请让她和我在一起……
  沽沽的水声变成了翻腾的波浪,那么的清晰,感觉正在溺没他的头顶。
  “黎漠,人品攒得还不够,以后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地攒人品,那样下……有一天我们说不定还能相遇,你可不可以等我?我想一直一直地和你在一起……”
  “想和我在一起,就拿出你的诚意来,今晚,你带我去看你的音乐会。”
  “对不起,黎漠,我做不到了……”
  声音没了,四周死寂得像飘流在茫茫的大海上。
  你说过为了能和我在一起,作弊又怎么样,这一次,你为什么不作弊?他张大嘴巴,想问。
  上帝呢,她那么爱你,你在哪里?
  那个冬日,他和她在教堂里。他看到她对着圣母像画十字,他问她是不是在向上帝祈祷。她说她不祈祷,只告诉上帝她在想什么。他问你现在想什么?她笑着回答,天可不可以不黑?
  他的天黑了。
  他猝然倒在了地上,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报道说,这场暴雨是北京61年来遇到的最强暴雨及洪涝灾害,短短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一条道路变成河流,全市道路、桥梁、水利工程多处受损,经济损失达数千亿,有79人在此次暴雨死亡,其中包括天才女指挥管蘅。
  报道下方配的是管蘅在首演时的照片,黑色燕尾服,白色指挥捧,笑意盈盈地站在指挥台上,漂亮的眼眸仿佛一湾碧波。
  很多人哀悼天妒英才、天妒红颜。
  黎漠曾经和管蘅开玩笑地说,你有如此清丽的面容,就不该有这么好的音乐天赋;你有这么好的音乐天赋,就不该有这么漂亮的歌喉。可是你什么都占了,看上帝对你多太方。
  管蘅淡然道,上帝其实很小气的,他给我这么多,拿走的也多。我的童年很孤单,妈妈过早地离开我而去,在我最好的年纪,我退学,像自闭症一样过了两年。
  他觉得那些只是人生经历,比较上天的偏爱,并不算什么。他错了,上帝不止是小气,他还吝啬,还贪婪、残忍。
  很多人的反应都有点奇怪。
  杨小再不解地问她妈妈,患绝症的人是我,为什么先离开的那个人是管蘅呢?
  陆笑笑差点疯了,她像祥林嫂一样告诉别人,她真的忘了那儿在施工,路面深挖,她应该走另一条道。车陷住的时候,她撑伞下来看了下。就一会,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很快就漫到了车窗。她想走过去,可是浪把她推得更远。她呼救,没人回应,她看着管蘅和车被洪水吞没的。
  吉林告诉她,那儿地势本来就低,又在施工中,四周的水全涌到了那里。吉林捶头,如果早几年施工,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莫静言也说如果,她说如果我不坚持管蘅回来解约,她现在应该在巴黎好好地上课。
  管爸爸沉默得像块冷峻的岩石。黎索南和妻子抱头痛哭,语不成声。
  看守所里的陆庭芜绝食了三天,最后警察不得不把他绑在床上,强行进食。他托暖光的人向黎漠要管蘅常看的那本《圣经》,黎漠冷冷地看向那人,问陆庭芜是谁,我未婚妻认识他吗?暖光的人摸摸鼻子走了。
  黎漠很平静,平静地为管蘅送行。他谢绝化妆师的帮助,一个人为管蘅洗澡换衣。管蘅头发上沾了不少泥沙,他洗了三遍才洗净,然后吹干。他剪下一小缕,放在装戒指的红色绵缎盒中。最后,他慎重地给她戴上戒指,另一只戴在自己手中。
  化妆师小声提醒:戒指烧不掉的。他说让她戴着吧!
  火化的两个小时里,他一直坐在外面等着。他给管蘅挑的盒子里也有一个小小的花园,可惜没有晾衣架。
  下葬那天,很多乐迷都来了。这样的场面,黎漠想管蘅一定会很讶异地说,我才指挥了几场啊,他们喜欢我什么呢?
  她并不是不自信,她只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光彩夺目。
  一周之后,黎漠才去了汇贤佳苑。
  阳台上晾着的睡裙随风飘荡着,桌上摊着乐谱,冰箱里冰着百合银耳汤,锅里是煲着的排骨冬瓜汤,床头柜上的闹钟,衣柜里挂着的衣服,都好像她只是暂时下楼去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了。
  黎漠在床边坐下,枕头边放着管蘅常听的CD机。他把耳机塞进耳边,打开开关。是柴可夫斯基的小提琴协奏曲,还是舒伯特的《魔王》?他等待着,电流滋滋地响。
  “咳,咳!”他听到了两声咳嗽,头皮倏地像被电了一下。“管蘅!”他失声大叫,没有人回应,声音原来是从CD里传出来的。
  “黎漠,你知道我很笨的,电脑那些从来玩得都很烂。我跟陆笑笑学了很久,才学会录音,然后才把这首歌录了下来。录好后把格式转换成CD,再刻盘。天啦,折腾了一下午。我知道效果不太好,你忍忍。这是我只写给你唱给你的歌《带你来看我的音乐会》。黎漠,我一个人时常常想,我是什么时候对你心动的呢?我想是那个晚上,我在家里擦地,你把我拖出去,我们去琴行蹭琴,还吃了好吃的蟹粥。我们坐在树下,你握着我的手,对我说,不要虐待它,我还等着看你的音乐会呢!黎漠,我爱你!”
  又是咳嗽,羞涩的,脸应该红红的。
  他闭上眼,看到她在钢琴前坐下,打开琴盖,说不定还偷偷吐了下舌头。
  钢琴声响起,白皙的指头在琴键上起伏,歌声柔柔地响起。
  月色满天,星光点点,
  树影下的长椅,我们肩并着肩。
  风,习习,
  夜,不眠。
  我看着你,心思难掩。
  你的眼睛里映着我的身影,
  你的呼吸在我的耳边。
  突然,想对你说一句誓言,
  如果有一天,我的梦想实现,
  我带你来看我的音乐会,
  做我唯一的嘉宾,陪在我身边,
  我们悄悄用眼神交会,
  我用音乐向你描绘,
  这世界上有一幅美景只属于我和你……
  钢琴声渐渐轻了、远了,电流声滋滋地又响了几下,咔地声,一切都停下了。
  黎漠睁开眼睛,眼眶胀得发痛。他站起身,走到阳台上。很多次,管蘅就这样趴在这里,目送他离开。
  他轻声道:管蘅,你是个骗子。她让他不要急,她又不会跑,始终在等他。他到了,她在哪呢?
  他抬起头,高挂的艳阳直射过来,明亮的光线隔着慢慢弥漫的水雾灼伤了他的双眼。
  管蘅离开后的第十天,梅歆和黎索南两口子回法国了。黎漠没有同行,他要留下看柯逸的交响演唱会,那是管蘅改编的曲目。
  梅歆眼睛红红的,她一再重复,虽然后面三场的演出取消了,但首演很成功,她非常荣幸和管蘅同台。她说一次,黎漠就点一次头,不厌其烦。
  “你会回法国吗?”她不安地问黎漠。她知道答案的,如果她以前还抱有一丝幻想,此刻,她全然死心。黎漠虽然没有痛哭流涕,他的疼痛却是那么的刻骨,她想不到他爱管蘅会这么深。管蘅的首场演唱会因为一场大雨成了绝唱,她不管如何努力,大概再也超越不了。她是个失败者,无论是爱情还是事业。
  “回呀!”他的家在法国呢,明年春天花开时,他还要和隔壁太太家的比较下谁家的品种好呢!
  “法国见!”梅歆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他笑着目送她安检。
  柯逸的演唱会,高以梵开车过来接黎漠的。一个话唠突然变得惜言如金,黎漠很不适应。路上几次看过去,高以梵咧咧嘴,又闭紧了嘴唇。
  演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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