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屹湘平躺在床上。
并没有开灯,透过后窗的棂子映进来的光线渐渐亮了些。檐上的积雨大滴的落下,慢慢的,重重的。
似乎上一次这样听着雨漏更断、哥哥在外面守候她醒来,还是昨天的事情。
时间过的可真快。
身上有点酸软。昨晚母亲也守了她好久。只因后来她是有些撑不住,不得不应母亲的要求到床上来。父亲、姑姑和哥哥先后的进来,原本围炉茶叙的一晚,竟变成了在她闺房的小聚。
她缩在床头抱膝而坐,被母亲按着,后来靠在她怀里,就有些昏昏沉沉。
父亲和潇潇先离开了,姑姑以为她睡了,跟母亲一头一个的坐在床边,小声的说话。她从小习惯了姑姑一亮嗓三间屋子都把她的话听的清清楚楚、亮亮堂堂,什么低回柔巧的,真让人听不惯,可见是有些背人的话要说了。她大约除了犯迷糊,还有些潜意识,是不想听吧,就没听全乎。
姑姑说这孩子今天越发不对劲儿。
母亲说哪儿不对劲儿了,她回来这俩月,就她这会儿不舒服了躺我怀里,我才最踏实。
母亲的手轻轻的抚弄着她的额头。手指尖拂开她的额发,半晌才落到一处,揉着揉着,就把整个手掌都覆在了那里,说不出的暖。暖里,也有说不出的沉……
中间电话响过一次,她强挣着也睁不开眼。那声音似被塞进了口袋,低低的只是响着,直到停歇,也没有人替她接电话。又没有固执的重复响起,倒真有一份让人安心的体贴了……后来便听到门响,脚步是远去了的。
她向来在家中的床上睡觉甚少做梦。今晚短短几个小时的睡眠却始终在梦里。梦境真实而又清晰,是在圆明园的小迷宫里。兜兜转转的,总是找不到出口,数次转到亭子里查看地形,明明数好了该走的路,甚至从哪儿转弯再走几步再转向何方就出去了都数的明明白白,走下去却仍是碰壁……远远的是有那么个人在叫她,湘湘这里走、走到这里来,不管是抬头张望还是回头探看,连个模糊的影子都没有。心里一着急,攀着矮墙爬上去,想要翻墙越境,却不料原本不到一人高的墙,站上去却像站上了悬崖,一脚不慎跌下去,那声音着急的喊“湘湘”……她猛的一惊,这才醒了。
身上盖的薄被,被沿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她按了按太阳穴。
好久没有做这个梦了……
去冲澡前她翻出药盒来看了看。离开纽约的时候医生给她开过的药,已经剩了没几颗。同医生讲过也许要在北京多呆一阵子,想让她多开点儿。医生没有同意。说如果药吃完了,又没有回来,让她去在北京的养和医院,那里的医生会给她开替代药品——“Vanessa,若是你觉得可以了,也许我们可以减少药量,直到停用。考虑到药品的副作用还是很明显,我也不希望你经常使用。”医生的话表明了她的担忧。
她看了看那几颗药,丢在了一边……
洗澡水温热,她试了试,温度调高了些。一会儿,水流到背上的时候,便觉得烫,很快皮肤上便起了一层红。洗澡间里水汽蒸腾,汗珠子顺着额头滑下来,滑到唇边,咸咸的。她甩了下头发,薄而软的发被她梳起来,露出额头……她额头饱满,从前梳着露出额头的马尾辫,很好看。但是多年不梳了,已经忘了那是什么样子了。她在镜上抹出一小片来,看一眼,就背转身去了。
“湘湘!”
她关了花洒,问:“姑姑?”
浴帘被邱亚拉猛的拉开,屹湘忙用浴巾遮了自己,一点凉风进来,吹的皮肤一紧。邱亚拉披着晨褛,显然也是刚刚泡过澡,指着自己的脸,对着屹湘说:“怎么办呀,你看我的眼袋!你看我眼睛肿的!”
可不是,眼袋大大的。
“让您别喝那么多茶,不听。”屹湘将浴巾裹好了,跟着邱亚拉出去,“我没办法哦。”说着将浴衣穿好。
“呀,你看看你的眼睛!”邱亚拉看着屹湘,一时忘了自己的眼袋。
屹湘对镜子看了一眼,悻悻的,说:“我今儿就是得丑点儿才好呢。”手还是按了按眼角。真的,眼睛肿的厉害。她看看时间,说:“姑姑,我们做个面膜吧,拿冰袋敷敷眼,还来得及。”
邱亚拉嘟哝了一声。
屹湘看着姑姑拧着胖胖的身子那不乐意的样子,拨拉着化妆箱,抽出面膜和冰袋来,示意姑姑躺下。正好两只沙发对角而设,姑侄俩各据一方。凉凉的面膜敷在脸上,屹湘默念着婚礼的程序。听到外面脚步嘈杂,都是男人的声音,细辨别,知道这是负责婚礼协调的那组人。
“就结婚这档子事儿,弄的跟新皇登基似的复杂。”邱亚拉按着嘴角的面膜,吸溜吸溜的说。
屹湘盯着屋顶的天棚。不知何时用宣纸重新糊过了,米白色的,映着外面的光线,只有宣纸的纹路,很好看。
第十八章 寞寞倾颓的残垣 (二)
“还说是一切从简、绝对低调,保密保的到了家了,就这阵仗呢?昨晚上听你爹跟他那亲家公还那开协调会呢,电话里说那话,哎哟,知道的俩人说的是儿女婚事,不知道的以为俩人安排扩大会呢……”邱亚拉忍不住笑起来,“你今儿等着陪潇潇崇碧受累吧。不请人不请人,说除了自家人就是三十年以上的老朋友,还六十六桌。认真请了,哪儿找地儿盛他们去哟。”
“嗯,碧儿也害怕,说就这一天吧,本来二日三日都有宴席,这回简化成就这一回。”屹湘说。崇碧私下里说,幸亏邱家不是老派人家,灵活一些。崇碧是被阿端说她婚礼的样子吓怕了。也说低调也说不请人,还是累的新婚几天睡都睡不醒,睡都睡不醒就算了,回头说都说不清。她忍不住笑。
被姑姑踢了一脚,说:“做面膜呢,笑什么笑。”
屹湘一把扯下来面膜,说:“到时间了。”
邱亚拉坐起来,冰袋取下来,看着屹湘对着镜子拍打着额头。屹湘起先没有注意姑姑在干嘛,等到回过神来,她呆了一下,继续拍着脸上精华液,直到皮肤水水润润的。邱亚拉坐到屹湘身旁的凳子上,说:“到底是年轻啊。”她说着,拿了吹风机站到屹湘的身后,把她的发套取下来,一头软软的发丝垂下来,她掂在手里,“你的头发,从小就软趴趴的。都说头发细软脾气温顺,哪儿有的事!”
吹风机“嗡”的一下,屹湘的耳朵里全都是这种嗡嗡声了。姑姑的手温柔的穿过她的发间。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姑姑,都挺大了,在外公家后院儿玩儿弹弹珠玩儿的忘了时间,回到家,就看到饭桌边坐了个皱着眉头瞅着她的女子,妈妈让她叫姑姑。这位姑姑答应了就让她过去,先拨开她的头发看她的发际。她知道姑姑是在看她藏在发际线里的一颗痣。然后,姑姑脸上的表情竟有些古怪,说了句“都长这么大了”。旁边早饿的两眼发直的潇潇就说“姑姑咱再不吃饭,我们会缩水的”。姑姑愣了一下然后大笑。第一次见姑姑,第一次听她笑,笑声很脆,笑容很美。而且,她骨梳一样的手,虽然赶不上妈妈梳辫子那么利落,可是跟她的外表不太一样,很温柔,梳的辫子松松的,不跟妈妈梳的那么紧……就像现在,姑姑温柔的手抚摩着她颈子。
屹湘的浴袍松松的,领口敞开,颈子往下,直到胸口,没有掩饰,也没有避开姑姑的目光。
吹风机的热风扫过来,姑姑的手停在了她的颈后。
链子被扯动了一下。
“姑姑,”屹湘按住姑姑的手,轻声说,“我见到另一枚玉坠了。”
嗡嗡声戛然而止。
邱亚拉却觉得耳边尖锐的响了一声。
“别告诉妈妈。”屹湘站起来,甩了下已经九成干的头发,看看愣住的姑姑,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说:“小老太太,快坐下,我给你收拾下,就得赶快去伺候我们家老太太更衣呢,好吧?”她把邱亚拉摁在椅子上,给她捏着肩。捏下去,手底下的骨肉僵硬的很。她用力捏了捏,想给她捏的柔软些。
“湘湘……”邱亚拉抓着屹湘的手。
“嗯?”屹湘歪了头,“您放心,我没事。”
“真的?”
“真的。您侄女儿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不会因为人家比咱家有钱就跟着跑了的。”她微笑着说。
邱亚拉呆了一下,啐了一口,说:“胡说!不过……真的很有钱?”她想了想,在机场匆匆一瞥,那低调虽低调,排场却也真不一般的排场,看上去,总是有些由头的。
“LW就是她的产业之一。从这儿看,钱,大概是有点儿的。”屹湘转过来,给姑姑脸上拍着化妆水。
邱亚拉低声冒了个词儿。
屹湘意大利语不太好,不过,这个基本词汇是听懂了。
“姑,咱不带这么仇富的啊。”她故意板着脸。
邱亚拉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好一会儿,她们不说话。
“你这个小猴儿崽子。”邱亚拉终于说了一句话。
“啊?”屹湘手里的遮瑕膏正点在邱亚拉鼻子一侧的雀斑上。其实她倒喜欢姑姑脸上这看上去极俏皮的雀斑,怎奈姑姑执意遮了去,她只好从命。
“还成,没白养活你。”邱亚拉说。
屹湘扶了膝盖,只管看着姑姑,邱亚拉被她看的鼻子眼睛都红了,一把推开她。
屹湘就说:“那等下您自个儿上彩妆吧,不然吃早饭,您这西里呼噜的,都哗啦了。”她说着转了身,装作没看到姑姑抽了纸巾去擦眼睛。
她将浴袍解了下来,换上内衣和衬裙。衬裙细细的带子吊在肩头,下摆齐着膝,随着她动作轻晃。光透过丝绸,匀称的腰肢和大腿的形状印在上面,是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姑姑,帮我系一下带子。”她已经穿上了礼服。古典的欧洲宫廷式样,领子高高的,袖子则到手肘处。
“这就换衣服?你不等吃了饭再穿。”邱亚拉替屹湘将背后细细的带子抽紧后系好。
“我得早点儿过去。等下车子来接我,还没换好衣服,让人等就不好了……那边发型师会给我弄头发。”屹湘说着将首饰盒放进了一个大袋子里,连着她配礼服的高跟鞋。倒先踩上了一对红色的芭蕾鞋,“穿这个也好,谁说非得穿高跟鞋呢?”
“让郗晓榕听了,又笑话你。”邱亚拉提起。
屹湘想到那挑剔的表姐,就听外面高秘书在叫她,忙去开门。高秘书笑眯眯的看着她,说你妈妈让你去帮她弄一下衣服呢。她回头对着姑姑做了个鬼脸儿,说,我去了啊,今儿我还是忙差……门大敞着,雨后清新的空气让人心里敞亮许多。她跟高秘书低声说着话,院子里人来人往的,不时有人跟她打招呼,她都点头微笑。
董亚宁刚进了门,就看到她正从厢房出来,往上房去。
一袭淡到近乎白的淡绿色裙子,让人很容易就联想到绿萼梅一朵……
第十八章(三)
“亚宁!”潇潇早看到了亚宁。
董亚宁看着拎了银色领带的新郎官儿正站在檐下,微笑。
他潇潇洒洒的穿过院子,径直往潇潇这边走来。清俊高瘦,碧玉树一般的临风而至。潇潇忍不住对着身后的哥们儿们说了句“瞧瞧这衣架子,他这是来给我做傧相呢,还是怎么着呢”?开玩笑的语气,倒是真真儿的赞美。大伙儿都笑着,有人就说,今儿一对男女傧相可是不输给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