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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贵妃轻轻笑了一回,柔声道:“如今皇上打算如何是好呢?”
承平帝拧眉叹道:“掌心掌背皆是肉,朕也实是为难至极。按说,培之与她相约在先;但当日她是垣驰救上岸来,又有吮毒疗伤之事,且其后垣驰也已向朕讨了旨意……”他没再说下去,只是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眉目之间忧色尽显。
玉贵妃静静看他,眸中迅速掠过一丝异光,像是轻视又像是无奈,不过她侍君已久,早知这位皇上性情柔懦,行事中庸,守成有余而开拓不足。若非如此,亦不会在立嗣一事之上左右为难,摇摆不定。俯首思虑半晌,她才缓缓道:“臣妾听说前朝明皇为纳儿媳为妃,令其出家一事,皇上何不援例而行?”
承平帝双目一亮,骤然抬头:“不错,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只是这也只是一时之计,若用此计,垣驰自是无话可说,但培之那面却也难说得紧?”他并不知林垣驰与荼蘼之事,只以为林垣驰之所以求娶荼蘼是因坏了荼蘼名节,想要补偿而已。
玉贵妃轻飘飘道:“这却不妨,皇上只静静等着,若宝亲王大怒入京,皇上何妨便在南渊岛上建一座道观,令人护送季氏之女至南渊岛出家!如此一来,宝亲王自也无话可说。若宝亲王那面并无动静,可见此事根本言过其实,皇上又何须介怀!”
承平帝听得连连点头,赞道:“玉儿聪慧无双,真乃朕之贤内助也!”他说着,却又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因道:“只是如此一来,只怕季家会心存怨怼。季家乃国内大族,素来忠心耿耿,朕与季煊从前甚是相得,倒有些不忍如此!”
玉贵妃闻言明眸流转,嫣然笑道:“臣妾闻听季氏之女今年还不曾及笄,皇上既存怜惜之心,只需在肃亲王成婚之后,赐她还俗,另觅佳婿予她,想来季府也无话说!”
承平帝龙颜大悦,笑道:“朕的玉儿这般聪颖,惜乎身为女儿,如若不然,朕定封你为相,入主中枢,好为朕排忧解难!”
玉贵妃笑吟吟的倚进他怀里,娇嗔道:“听皇上这意思,敢情臣妾身在后宫,便不能为皇上排忧解难了?臣妾可是不依呢!”
承平帝听得更是开怀,因搂了她,呵呵大笑,又说了好些软款言语,方才安抚住她。
二人耳鬓厮磨了一刻,玉贵妃方才笑吟吟的收拾了糕点去了。她才刚离了御书房不多远,面色便已冷了下来。她身边的宫女一直默默跟随,并不多言多语。
二人一路无言的回了惜玉宫,玉贵妃才摆了摆手,示意殿中人等退下,自己却默默走到一边,懒懒的开了一边的螺钿小柜,抽出一格。格内放置的是材质各异、颜色不一的绢帕,有销金亦有绣花,她却独独从中抽出一块素色无花帕子,细细的摩挲了一回。
许久,她才轻叹了一声,温和道:“你终究是娶不成她的,我早说了!”
…………
肃亲王府内,春华已然落尽,但夏日浓荫却也将整个院子映得一片生机勃勃。北方初夏的天气最是怡人,阳光温煦而不觉炎热,风吹在面上柔软温存不复春日寒冽。
林垣驰难得的穿了一身月白暗金螭纹圆领长袍,与杜聿清并肩在园内缓步而行。
二人谁也不说话,却只是缓步而行。杜聿清时不时的抬眼看他一眼,但见他始终沉默,他也只得强自忍着。林垣驰忽而在一株树下站定,伸手接住一瓣飘然而落的纯白花瓣,细细摩挲了一回,才道:“舅父再没有想说的了?”
杜聿清叹了一声,缓缓道:“王爷已都说了,老夫还能再说甚么?”
林垣驰目光杳远的落在指间的那片花瓣上,半晌才轻声解释道:“舅父不会明白,她对我的重要性!所以,我亦无意多加解释!只是礼部纳吉一事,却需小心谨慎。严婕妤既然先下了手,自然也休怪我以牙还牙!”前世高嫣便是嫁给了林垣掣,对于此事,他并不太在意,本也没有插手的打算,但对方既先下了手,他自然再无客气的必要。
杜聿清跌足,毕竟忍不住劝道:“她根本不愿嫁你,你又何必如此!况宝亲王虽是远离京城,但他身份尊贵,皇上待他,亦与旁人不同,你又何苦非要得罪于他!”
林垣驰没有答话,只低了头,细细凝视着手中花瓣,然后轻笑了一下,平静道:“舅父至今也还未明白过来……”他平和的抬起头,淡漠却认真的直视着杜聿清:“实话对舅父说了罢!她对我的重要性,远胜于那个位子!”
那张宝座,我早坐的厌了,也早不稀罕了。但我虽不稀罕,却也不愿将它让给别人,毕竟,我曾为了它,失去了太多东西。而更重要的是,那个位子,我决不能给老七。我没有将自己的性命置于别人掌心的习惯,自己的命,自然还是握在自己手中来得更稳妥。这便是皇族中人的悲哀,纵是不争亦是不能。
至于荼蘼,若她只是从前那个单纯的女子,我是不想再将她扯进这个漩涡来的。但她不是,她既从未离开过这个漩涡,那她就是我的荼蘼,从前是,今后自然也是。
上天既安排我们重来一次,那这一次,我愿倾尽一切,以求了无遗憾。
他想着她的小小把戏,不由的轻笑了一声。她还是如从前一般,爱挖下一个坑,然后不管不顾的悠然坐在一边,看着别人往下跳。想到她,他的唇角不自觉的朝上轻轻的扬了一扬,道:“这些日子,舅父多留心着宫里罢!贵妃那里也需仔细着些!”
杜聿清叹了口气,道:“是!”
林垣驰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拍了拍一边的花树,转移话题道:“我打算将府南的几个院子尽数打通,重建一个大院子,院内多植些荼蘼花树,等她将来嫁了过来,便将她安置在那里!至于妍儿,她也不小了,舅父还是早些安排她嫁了罢!”
杜聿清一怔,脱口道:“可是……”
林垣驰淡然却坚定道:“我相信舅父的眼光,我与舅父原就是亲舅甥,血缘相系。我相信,一桩婚事,既不能使我们的关系比现下更亲,亦更不会疏远我们!”
杜聿清听得连连苦笑,早先林垣驰虽未应允,但对他想将杜妍嫁来王府为侧妃一事也从未反对过,如今忽然明言拒绝,自然让他心中甚不好受。他更明白,这桩婚事或者并不能改变舅甥二人的关系,但却关系到未来的皇嗣,这让他怎不无奈。林垣驰现下手中的势力,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他也更明白,堰王若论实力,根本没有任何希望。
叹了口气,他道:“垣驰,如今大事未定,你不妨再考虑几日!”他改口不再唤他王爷,而改叫他的名字,这便是想以长辈的身份劝一劝他了。
林垣驰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因此也没再说下去,只抬头看了一看天色,道:“天不早了,我也该去季家了!”
杜聿清听他说起季家,嘴角不觉轻微的抽搐了几下:“你真要……”
林垣驰淡然道:“说起来,竣邺兄成亲已有多年,至今不纳姬妾,身边也无贴心得意的婢子,我也实在有些看不过。如今送他几名婢子使着,倒也并无不妥之处!”
杜聿清只得苦笑,季家家规甚严,季煊娶妻之后,更从未纳过一名姬妾,如今季竣邺如此,其实不过父子相承,但林垣驰既有意多事,他也只能摇头而已。
林垣驰眸中笑意微微一闪,荼蘼,你倒好,居然又将慧清推了过去。不过这事,我倒有些不乐见。也罢,你既想你大哥纳妾,我便好好帮你一把!
正文 51 牡丹花会逢故人
船在江上又行数日。便到了泉城。季氏兄妹依着计划,收拾细软,下了船。这次出门,季竣廷兄弟都未带从人,荼蘼也只带了慧芝一人,因此倒也算得上是轻车简从。为着路上方便,荼蘼与慧芝便都换了男装,荼蘼更将双眉描浓,看着虽仍清秀过度,但好在季氏兄弟都是难得的美男子,三人走在一处,旁人若不留心,倒也罢了。
泉城多泉水,素有家家泉水户户垂柳之说,较为著名的便有七十二泉。非但泉多,兼且形态各异,美不胜收。更有山水甲齐鲁,泉甲天下之称。
四人下了船后,季竣廷先寻了城内最大的一处客栈,将整座后院尽数包下。那掌柜见几人出手阔绰,赏银丰厚。自是极力奉迎。听说他们打算在此逗留几日,更是欣然,又向几人推荐了自家一名深悉附近地理的亲戚为诸人引路。
季竣廷正愁无人引路,听他这般一说,便要先见见那人。那掌柜忙应了,急急使了小二去请了他那亲戚刘喜过来。过不多久,那人便随小二过来。季竣廷见他年可三十,容貌敦厚,与他说话,却甚老实本份,心下便也有几分满意,当即取了二两银子作为定金。听说他还不曾用饭,便请掌柜另摆了饭,使他用了。当日先安置荼蘼与慧芝休息,自己却与季竣灏一道在那向导刘喜的引领下前往马市,购了几匹骡马以作代步之用。
荼蘼与慧芝从前都曾学过骑马,此刻所骑又都是性情温顺的骡马,倒也不觉如何困难。泉城有山有水,其中最著名者莫过于大明湖。大明湖源头来自于城内诸泉,有众泉汇流之说。此时四月将暮,湖中小荷才刚露头,却也清新可喜,颇值一观。
季竣廷见状,便索性雇了小舟泛舟湖上,那刘喜虽非口舌便给之辈,但因对泉城极是了解,解说起来。倒也头头是道,使人颇有流连忘返之感。
众人在泉城游玩数日后,荼蘼却又听说曹州城此刻正有牡丹花会,不觉动了心思。她闻曹州牡丹之名已有多年,如今恰逢其会,自是兴致勃勃。四人便有匆匆南下,好在曹州离着泉城却也不远,不过数日工夫,便已到了。
曹州素以牡丹闻名天下,曹州之人亦多以种植牡丹为业。因此上,每年四五月间,曹州牡丹花会更是闻名齐鲁之地,周遭之人多有前来赏花的。荼蘼等人到达曹州时,牡丹花会已开了数日,季竣廷眼见曹州街头人人盛装,行人如织,已是暗暗摇头。及至往几家大客栈内略加打听,却都是人满为患,一时竟寻不到一个落脚之处。
季竣灏笑道:“这可好了,巴巴的赶了来,竟是无处落脚。终不成要露宿街头?”
荼蘼听得扑哧一笑,有两个哥哥在身边,她压根不担心会无处落脚,当下道:“露宿街头,那也是今晚的事儿了,这刻儿,我们还是先去吃了午饭罢!”
季竣廷低头沉思片刻,却忽而抬头一笑道:“曹州乃是鲁南之地,我们虽未来过这里,不过可莫要忘记鲁南第一家族是哪一家?”
季竣灏被这一提醒,不觉击掌笑道:“不错不错,鲁南第一家族便是宋家了,我家与宋家素来交好,便去他家打扰几日,岂不比住这些客栈要好了许多来!”
荼蘼听见鲁南宋家,便先皱了皱眉,有些不太乐意。鲁南宋家早年曾往季家议亲,却为季煊夫妇所拒,宋家家主原非心胸阔达之人,自此之后,与季氏的关系便淡薄了好些。况宋家的嫡子宋邕从前她曾见过,对此人观感甚是恶劣,故此更不愿与他有所交往。
“还是先去用饭罢!”她想了一想,委婉道:“吃了饭后,我们再走几家客栈试上一试。住宋家固然是好,但出入怕不如如今这般自由,又有许多应酬,想来便令人厌烦!”
季竣廷深以为然,因点头道:“荼蘼这话才算是切中了要害。住宋家虽是好,但却违了我们自在游览的本意。走罢,我们先去用饭!”
四人环顾四周,便随意的寻了一处看着颇为清雅的酒楼“太白居”,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