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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沉默了许久,在向玖以为她不会回答自己问题之时,她却开了口:“向玖,你可曾听过,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她徐徐转过身来,看向向玖:“我的家人,就是我的逆鳞所在!”
正文 01 清平侯府
船行昼夜不歇,南渊岛之人,本就是无一例外的操舟能手,沿途关卡,也无哪个大胆之人敢于拦阻南渊岛的船只,不过十余日的工夫,船已将至京城。
这几日,天气一直阴晴不定,夏日的雨没有了春日的缠绵温柔,却更显激烈而爽利。朱色的窗扉半开半闭,荼蘼便坐在窗边,透过半开的窗扉静静看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雨点落在水中,溅起水滴无数,却又很快的融入雨中,滴滴答答的,看得多了,让人觉得甚是厌烦。
门上传来几下轻敲,荼蘼漫应了一声:“请进!”却并没回头去看。
走进来的是向玖,看了荼蘼一眼,他道:“今晚申时正前后,便能到京城了!”
荼蘼仍旧没有回头,只颔首道:“是么?多谢你了!”
自打那日之后,他们便没再说过甚么。向玖再不似先前那般,而是令人每日准时送了饭菜到荼蘼房里,荼蘼便也乐得足不出户的待在自己房里。
向玖沉默了一下,问道:“下船之后,你打算去哪儿?”
“先回清平侯府,”荼蘼总算转过头来看他:“我要先去看看轩哥儿!”
向玖“嗯”了一声后,毕竟又问道:“然后呢?你是打算住在侯府还是另有去向?”
荼蘼微微偏首,这个问题,她自己其实也未想妥。几年不曾回家,她却并没有那种近乡情怯的感觉,相反的,她的心中甚至有种淡淡的排斥感。她忽而想起韩璀,她如今已是侯府的女主人了,只是不知,在她手中的清平侯府是否还保持着当年的旧貌?
“我三哥可住在府内?”迟疑片刻后,她才问道。
“竣灏虽说住在侯府,但多数时间人都在宝亲王府内!”向玖简单回答。
荼蘼下意识的抿了下唇,向玖这话说的虽极简单,但她却仍能从这话里头听出一些东西来。今日的清平侯府,想必已是旧貌换新颜了罢!无情无绪的抬手关上窗户,将那些令人心烦的淅沥之声也一并关在了外头,她立起身来,平静道:“多谢向兄,我已明白了!”
她说着,便不甚客气的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向玖注目看她,欲言又止的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只转身径自去了。
荼蘼站起身来,走到一边稍稍检视自己的行李与药箱,心中却是不由的泛起一丝怅然。只是在怅然之余,她又莫名的轻松感觉。早在上船之后,她便一直有种预感。
这一次京城之行后,一切都该尘埃落定了罢!
向玖的估算果然无虚,申时正刚过,船已驶入京城码头。荼蘼自行提起药箱,还未及走出舱房,便听外头传来季竣灏清亮而略带焦急的声音:“小玖,卢先生呢?”
向玖面对着他,显是有些尴尬,轻轻咳了一声,却并没答话。
荼蘼听了这话,不觉哑然一笑,一面缓步走上船头,一面说道:“卢先生是没有的,只不知季三爷肯不肯将就一下我这个半吊子的陆小姐!”
码头之上,一身淡青劲装的季竣灏与身穿玉色绣花襦裙的冼清秋正并肩而立,林培之却是不见踪影。季竣灏猛然听了这一句,不由大惊失色,震惊移目看来:“荼……妩……”
他瞪着荼蘼,竟是张口结舌的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倒是立在他身边的冼清秋呆了一呆后,玲珑的推了他一把,上前牵了荼蘼的手:“妩儿,怎么是你来了?”
荼蘼意有所指的看了向玖一眼:“向兄对我说,卢先生去了庐山,并不在南渊岛!”初闻安哥儿中毒时的焦虑心情散去后,她已开始怀疑向玖所谓的卢修文不在南渊岛的说法。而向玖其后的表现,也让她很快便确认了自己的想法。但既已上了贼船,自然没有半途离去之理。
何况,私心里,她也真是希望这一次的京城之行,能够让她彻底摆脱往事的桎梏。
季竣灏一听这话便已明白过来,不禁星目圆睁,煞气凛然的瞪向向玖。向玖微觉心虚,却依然傲立原地不曾动弹,气氛一时剑拔弩张。冼清秋在旁蹙了眉,却没开口。
荼蘼则微笑的上前一步,恰恰插在二人之间:“怎么,莫非三哥不信我的医术?”既来之则安之,向玖借口卢修文不在南渊岛而设法骗她回京的言辞其实多有破绽,只是一来她是关心则乱,二来,或者,在她心底深处,也是想要回京一次的。该了结的,迟早都是要了结的,而且宜早不宜迟。
季竣灏一怔,面色稍稍松弛了一些:“自然不是,只是……”
荼蘼淡淡一笑:“既不是,那便好了!这一路急急赶来,我还真有些累了。我们先回去罢!”
季竣灏拧眉深深看她一眼,毕竟不再说话,只转身引众人上了宝亲王府的马车。宝亲王府的马车秉承林培之的个性,非但外表光鲜,车内更是极近宽大舒适之能事。
四人钻入马车,仍无丝毫拥挤之感。荼蘼抬头见季竣灏脸色依旧阴冷,不禁一笑,扯了扯他的衣袖,道:“三哥,你似乎不太欢迎我回来?”
季竣灏急道:“怎么会?三哥只是怕……”
荼蘼笑着对他眨了眨眼,打断了他的话:“我都不怕,三哥却怕甚么?”
季竣灏闻言,怔了一下,细细想了一刻,也不由失笑起来:“也是!其实也没甚么可怕的!”
是呀!有甚么可怕的呢!荼蘼既未作奸也未犯科,更无人命案子在身。
她之所以离京,其实也不过是逃婚而已。只是,被她逃婚的男方有些特殊而已。但这么些年来,林垣驰与林培之都不曾对此说甚么,别人又敢如何她?又能如何的了她?
一边的向玖与冼清秋眼看此景,不觉都有些无语,互视一眼,都是各自失笑。
车行很快,不多一刻的工夫,已到了清平侯府门口。季竣灏抢先跳下车,伸手扶了荼蘼下车,又很是自然的接过了荼蘼手中的药箱。向玖与冼清秋随之下车。
荼蘼仰头看了一看侯府大门,四年不曾回来,清平侯府的门楼仍然屹立如前,门口两只石狮傲然盘踞。斜阳将一抹余晖洒落在“赦造清平侯府”的大匾额上,自有一份古朴与威严。
荼蘼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住内心的波动,她抬头对季竣灏一笑:“三哥,我们进去罢!”
季竣灏哈哈一笑,潇洒的作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门房大开正门,这才引了荼蘼入内。众人才刚走了几步,便见前头季竣邺疾步的迎了出来,他虽面色平静,但眸底隐隐的焦虑之色,却还是显露出他的真实心理。一眼瞧见众人,他也顾不得寒暄,只冲口问道:“卢先生人呢?”
数年不见,季竣邺比之从前胖了些许,面容虽稍嫌憔悴,但眉目之间,却自有一份内敛的沉静威严之气。只是此刻,他忧心于次子的病情,竟是压根儿就没注意到改容换貌的荼蘼。
季竣灏想通之后,心情也已轻松了许多,闻言便即呵呵笑道:“卢先生因故不曾前来,不过我在码头上偶然遇见了这位陆小姐,便带了她回来!”
季竣邺一阵愕然,只是当着外人的面,却也不便训斥于他。微怒的瞪视了季竣灏一眼,勉强控制住心绪,对众人一揖到底,歉然道:“失礼之处,还望诸位……”
话犹未了,荼蘼已然抿嘴笑道:“大哥,这些客套话儿你还是留着回头对别人说罢!现在,还是快些带我去见见轩哥儿。好些年不见了,还真是有些想他!”
她容貌虽变,语气腔调却是丝毫不变,这话才一出口,季竣邺便是一震,猛的睁大了眼:“你?”
荼蘼朝他俏皮一笑,上前一步,扯住他的衣袖,轻轻晃了一晃:“怎么大哥连我也不识得了?”
季竣邺深深吸了口气,墨黑双眸之中泛起难言的深刻情感,但毕竟将已到口边的那个名字重又咽了回去:“大哥便识不得天下人,却又怎能认不出你来!”他低声说道,声音竟不自觉的有些哽咽。
他早从父母兄弟口中得知荼蘼人在江南一事,只是没想到荼蘼会忽而出现在京城。
荼蘼眼圈一红,别过头去,眨回眼中泛起的泪光,再回头时,又是笑意宛然:“走罢!带我去看看轩哥儿!也不知他如今长成甚么模样了?”【小说下载网﹕。。】
季竣邺这才想起自己这个妹子可不正是卢修文在医术上的亲传弟子,心中也顿然明白妹妹之所以会出现在京城的原因。无言的看了荼蘼一眼,他作个手势,带了众人一路迅速往内院行去。
季煊夫妇离开京城已有四年之久,季竣邺却并没搬去主院,而仍旧住在从前的院子里。荼蘼也无心去看府内的变化,只一路跟在季竣邺后头进了轩哥儿的房间。
轩哥儿正躺在床上,安静的阖目而眠。孩子很瘦,脸上也是黄巴巴的,瞧着甚是可怜。
荼蘼疾步过去,也不待一边的丫鬟婆子伸手,便自揭了他身上的薄被,轻柔的掰过他的手臂,细细切起脉来。
正文 02 惊人相似
季竣邺在外屋踱来踱去,面上颇多担忧之意。荼蘼切过脉后,便一脸郑重的取过药箱,说要施针。众人不敢相扰,便都退了出来,只在外屋候着。季竣灏口虽不言,神色却也甚是紧张。
一边的冼清秋与向玖也是各自神色郑重,默然端坐。冼清秋是因轩哥儿之病症与当年长公主颇多类似,而向玖却另有一种担心。林培之在飞鸽传书之上令他往南渊岛请卢修文回京,他却因着某些原因而诓了荼蘼回京。虽然他自认自己并未做错,但私心里也实在对荼蘼的医术无甚信心。
荼蘼若能解开此毒,那自是皆大欢喜。若是不能,耽搁了轩哥儿的病势,他却实在于心有愧。
四人各怀心事,各各无言,外屋之中一时寂然无声,气氛僵凝得几使人透不过气来。几名丫鬟婆子侍立一边,眼见此等景象,亦是噤若寒蝉,只肃手静立,不敢言动。
众人足等了近半个时辰,才见内室门帘一动,荼蘼缓步走了出来。四人不约而同的上前一步,然后互视一眼,却无一人言语。荼蘼见状,不由一笑,道:“轩哥儿的病已不妨事了!一会子我给他开张温补的方子,将养一段时日,想来该无大碍!”她的声音微觉黯沉,面上更有掩不住的疲惫之色。
季竣邺闻言,神情不觉一松,脱口道:“那就好!那就好!”一面令丫鬟婆子入内看护,诸丫鬟婆子正自憋闷得慌,一听这话,忙轰然应诺,惟恐不尽职似得一溜烟尽数钻入了内室。
季竣邺虽因妹子的言语而心事稍宽,但多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幼子,众人面前又不好太过表现出来,看了看内室门帘,终究还是向冼、向二人道:“时已不早,二位请往厅中用饭!”
荼蘼在旁,早将他神情尽收眼底,因笑着推了他一把:“大哥,你且去看看轩哥儿罢!这里有三哥在,哪里便是非你不可了!”季竣灏初时犹未在意,被这一提醒,才觉了出来,忙点头称是。冼、向二人忙同声附和,季竣邺客套了几句,方才入内去了。
季竣灏与冼、向二人多年相处,早是熟不拘礼,见他去了,便爽然道:“走罢!”
二人各自颔首,然一出房门,冼清秋便向荼蘼问道:“荼蘼……你看,轩哥儿的病……”
荼蘼朝她一笑:“冼姐姐还是唤我做妩儿罢!”虽是回了京城,但她还是打算继续用这个身份。毕竟,重回京城的若是季荼蘼,那又该当如何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