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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五官是很好看。”徐冉硬梆梆地扔下一句,低下头去。
苏淼有点不好意思,拿起毛巾去洗脸。
寝室没有卫生间,得走到走廊上的公用卫生间
里间是厕所,外间是盥洗室,两侧各安着一长溜水龙头。
苏淼洗了把冷水脸,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努力睁大眼睛,把两腮缩起来,一放松,脸颊重新鼓回去,像条受了刺激的河豚鱼。
清秀吗?
她仰起头,愤然把毛巾盖在脸上,只希望能尽快白回来。
一白遮三丑,去海南旅游一趟乐极生悲,把遮羞布给晒没了。
苏淼回到寝室,从书包里拿出那本漏写的题册,坐到自己的书桌前。
军训期间住的老式寝室很简陋,两张高低铺,正中间四张书桌拼一起,一览无余。
苏淼瞥见对面的徐冉,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她佯装不经意地拿起桌上银色的Ipod shuffle,把题册压住——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还是晚上躲被窝里抄吧。
苏淼惦记着暑假作业,下午的训练格外度日如年,喇叭里解散的军号响起时,她简直像是熬了一个世纪。
周恬恬从队伍头上蹦蹦跳跳跑道末尾,亲热地挽起苏淼的胳膊:“苏淼,去吃饭吧。”
苏淼本打算错高峰先回寝室抄会儿作业,可不擅长拒绝别人,只得点点头:“先回寝室拿上洗澡篮子。”
一中把忆苦思甜政策贯彻得十分彻底,食堂四角的柜式空调一个都没开,只有头顶上几个吊扇聊胜于无地转着。
打饭窗口开了四个,个个排着长队,苏淼排在队尾,对周恬恬说:“我排着,你先去找位子坐。”
军训期间菜色没得选,每顿一大荤一小荤一素,苏淼排了好一会儿,打完饭菜,拿了筷子,周恬恬已经把座位占好了。
苏淼又折回去打了两碗涮锅水似的免费汤,快走到座位时,身后有人叫她:“苏淼——”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苏淼一回头,程驰坐在不远处,正朝她挥筷子。
苏淼一手一个汤碗,不便挥回去,只能朝他点点头。
程驰对面的男生刚好抬起头来,苏淼蓦地一僵,是谢沐文。
她连忙转身落荒而逃,一不小心把汤泼了一手。
“刚才叫你那个男生是谁啊?”周恬恬探过身低声问道,“长得好帅啊。”
苏淼一乐,原来别人眼里的程驰可以用“好帅”来形容,一边用纸巾擦手,一边道:“一栋楼的邻居,幼儿园小学初中都一个班。”
“哇噻!青梅竹马啊!该不会是你男朋友吧?”周恬恬兴奋地直起背。
“不是不是,根本不可能。”苏淼连连摆手。
“我也觉得不太像,”周恬恬一手支着下巴,用筷子拨弄餐盘里的红烧肉,嘟嘟嘴道,“真羡慕你啊,我怎么没个帅哥做邻居。”
“帅吗?”苏淼纳闷地回头看了一眼,程驰正呲牙朝她傻笑,“他的室友比较帅吧。”
周恬恬偏过头伸长脖子一张望:“哦,你说的是谢沐文呀?恒育的校草,有女朋友了。” 语气就像在说一个死人。
她夹起餐盘里的红烧肉,往苏淼盘子里放,“给你,我吃不下。”
“不用不用,”苏淼赶紧拦她,“我减肥。”
“没关系的。”周恬恬不由分说地把肉放在苏淼的米饭上。
大锅煮的五花肉,肥肉多,瘦肉少,油汪汪的。
苏淼咬咬牙吃了下去,减肥大计付诸东流。
苏淼还想再打听些谢沐文的事,被红烧肉一打岔,再捡起话题就显得刻意了,只得满腹心事地扒饭。
澡堂又是排长队,两人洗完澡回到寝室已经七点多了。
徐冉照例坐在书桌前背单词促进消化,一直学习到熄灯,苏淼愣是没找着机会抄作业,只得拿着自己的空白习题册爬上床,估摸着室友们都睡着了,从枕头下面抽出程驰那本,拉着毯子,用小手电照着,趴在床上艰难地抄写。
程驰有个书法协会副会长外公,从小被逼着练字,每次作文考试都能靠着一手漂亮的行楷赚很多印象分。
唯一看透真相的是智慧过于常人的苏淼。
这小子作文写得真烂啊,真是狗屁不通,她一边抄一边腹诽。
一中自编的习题册特别厚,苏淼趴着本来就累,不一会儿从手腕到胳膊都酸了,侧过身甩甩胳膊,咬咬牙趴回去继续写。
也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外面梧桐树上的知了都不叫了,苏淼才重重呼出一口气,合上题册塞到枕头下,抱着被子翻个身昏睡过去。
苏淼睡下去不到一个小时,两声尖锐而短促的哨声划破宁静的夜,紧接着又是两声。
“靠!”徐冉一掀薄毯坐起来,砰砰砰拍上铺吴佳雯的床板,“起来起来,拉紧急集合了!”
周恬恬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呵欠,翻身下地,迅速脱下睡裙,套上迷彩长裤。
苏淼哼了一声,咂咂嘴,颠了个身继续睡。
“苏淼!别睡了!紧急集合了!”周恬恬一边扣着外套扣子一边叫她。
苏淼没反应。
周恬恬推了推她,着急道:“快起来!”
苏淼打了个小呼噜。
徐冉看不过去,跑到跟前,双手抓住铁床围栏使劲摇晃,大声喊:“地震了地震了!”
苏淼猛地坐起来,摇摇头:“哪里哪里?”
“拉紧急集合了!”周恬恬慌慌张张地往身上挂水壶,“迟到了要罚俯卧撑,你快点啊!”
苏淼这才回过神来:“还真拉啊?”
一中的军训就是意思意思,没想到还真碰上传说中的紧急集合了。
“你们先去,我一会儿就来。”苏淼手忙脚乱地找衣服裤子。
“那你快点啊!水壶给你放桌上了。”周恬恬叮嘱完就匆匆出了门。
苏淼是全班唯一一个迟到的。
“出列!”教官吼了一声,打量她两眼:“一百个俯卧撑!”
苏淼扁扁嘴,在全班同学的注目礼下趴到地上。
她上肢力量约等于无,第一个俯下去就没撑上来。
“你怎么回事?”教官忍不住笑起来,“白长了一身肉,这么没用?”
学生们笑得前仰后合,女生还收敛一点,男生笑得直打跌,还有人吹起了口哨。他们班一闹腾,隔壁班也纷纷看过来。
苏淼脸朝着地面,手心摁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有点疼。
不过比起当众丢脸的羞耻,这点疼就跟挠痒痒似的。
苏淼鼻根处酸胀起来,使劲把眼泪憋回去——一个胖姑娘哭起来不会惹人同情,只会越发显得可笑。
“算了,”教官高抬贵手,一指远处的塑胶跑道,“跑五圈。”
苏淼笨拙地爬起来,一鼓作气往操场跑,高高低低的笑声在背后追了一阵,然后在几个教官的怒吼中戛然而止。
“你,出列!”隔壁一班的教官指着队伍里一个又高又瘦的男生,“你转错几次了?左右分不清楚?怎么考的市重点?”
“报告教官,我直升的。”程驰一本正经地顶嘴。
队伍笑歪了一片。
教官恼羞成怒:“两百俯卧撑!”
“报告教官,我胳膊细撑不动,能不能罚跑步?”程驰五指插进额发,往后一捋。
教官火冒三丈:“好!想跑我让你跑个够!二十圈!”
环形塑胶跑道围着中间的足球场,一圈是八百米。
苏淼跑了半圈不到就上气不接下气,停下撑着大腿喘了两口气,眼泪冷不丁涌了出来。
苏淼拿袖子抹,可迷彩服不吸水,越抹越多,糊了一脸。
有人轻轻戳她的背:“又没带纸巾吧。”
苏淼一听到那熟悉的嗓音,哇地放声哭出来。
那天晚上没有星星,露水洇湿的泥土混合着草叶的清香,远处的树梢在夜风里摇摆,台风大约真的要登陆了。
第三章
南林市一中全体高一新生千呼万唤的银鸥号台风终于登陆了。
寝室楼里欢欣鼓舞的气氛堪比春晚,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与希望——至少台风过境的两三天里不用顶着毒太阳稍息立正齐步走了。
312寝室的老式钢窗半开着,在风中“哐啷哐啷”直响。
“好吓人啊!这玻璃不会掉下来吧?”周恬恬想关窗,一拔插销,整扇窗子被风一掀,从手里脱了出去,在窗框上撞出砰一声巨响。
苏淼被那声音吵醒,打了个呵欠从床上坐起来,抬手搓搓眼角,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你别动,放着我来关!”
说着赶紧下了床趿了拖鞋奔到窗前,伸手把窗子拽回来关上。
猛兽般咆哮的狂风被关在了外面。
苏淼往外一望,天空阴云密布,旗杆弯成了弓形,香樟树扭得像八零年代的迪斯科青年。
“呼——”周恬恬用手背抹抹额头莫须有的汗水,“看样子马上要下雨了,今天肯定训不成了。”
“谢天谢地!”苏淼长舒了一口气。
眼角余光瞥见对面两章床铺都空着,纳闷道:“他们俩哪儿去了?”
“徐冉去办公楼交暑假作业了,吴佳雯陪她一起去的。我刚才看你睡那么熟就没叫醒你,帮你一起交了。”
苏淼做贼心虚,赶紧跑回床前,踮起脚掀开枕头一瞅,自己那本还在,程驰的却不见了,后背顿时冒出了冷汗。
“综合练习上册也帮我交了?”苏淼心里快急死了,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
“哦对了,”周恬恬想了想说,“你那本不知道怎么掉在我床边上了。”
“徐冉什么时候走的啊?”苏淼急忙换衣服。
“好一会儿了,”周恬恬想了想又道,“对了,你的习题册上没写名字,我就帮你加上了。”
幸好幸好,苏淼长出了一口气,把自己那本改个名字还给程驰就是了,反正是抄的,答案都一样。
笔迹虽然不同,可哪个老师会把那么厚的习题册一页页批过去啊,还不是翻翻都涂满就算了——反正他们初中老师都是这样的。
苏淼趁着周恬恬去厕所的时候拿出美工刀把习题册封面上自己的名字刮去,大笔一挥写上程驰的名字,还给他时说了一声,程驰也没放心上,这事就这么揭过了。
还完作业本回来,在寝室楼下刚好碰到徐冉和吴佳雯。
“今天还训练吗,班长?”苏淼期待地看着徐冉。
因为入学时考了年级第一,徐冉军训期间被班主任指派了临时班长一职。
徐冉摇摇头:“取消了。”
苏淼差点欢呼起来,碍于一本正经的徐冉和冷冰冰的吴佳雯才按捺住。
“对了,你去和周恬恬说一声,十分钟后带上笔去教室,我们还要去通知别的寝室。”徐冉道。
“去教室干什么啊?上自习?要带书吗?”苏淼纳闷。
“就让带笔。”徐冉一脸不耐烦,看起来仿佛随时要撂挑子。
苏淼落在两人后面上楼梯,听到吴佳雯轻轻安慰徐冉:“再忍几天吧,开学就重新选班干部了…… ”
高一年级的教室在三号教学楼一到三楼,全年级总共十个班级,除了一班是直升班,其余九个班都是随机混排,真正的分班要到高一学年结束之后。
教室里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或站或坐,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说话。
昨晚意外出了场风头,苏淼想悄悄从后门溜进去,无奈周恬恬拽着她胳膊:“这边这边。”
他们进门时教室里嗡嗡的说话声明显顿了顿,苏淼感到无数道含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不由含着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