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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之后小北终于想通了,他穿着那件我给他买的新衣服骑着自行车载着我逛遍景安城的每个角落。
他每次都会在音像店的门口驻足很久,听那些店里播放的新歌。那些歌时而婉转,时而欢畅,仿佛要把天上的云切成一段一段地落给我们沉思和哀悼才肯罢休。
每次我都拿着一瓶几毛钱的汽水蹲在路边喝。有树叶掉在我的头上,我也不捡,我知道小北一定会帮我把树叶拿掉,还会和我一起蹲在路边。
我想,那是我和小北最单纯和欢乐的时光,没有任何复杂的事,一瓶汽水、一根吸管,以及一个怀揣梦想的儿时伙伴,晚霞来临的时候,可以一起走路回家。想兜风的时候,可以坐在自行车后座把头高高地仰向天空。
我曾经在小北家的阁楼上画过一张素描,画的就是我坐在小北的自行车后座上把手张开,拥抱自然的样子。小北将这幅画找人上了色,签了自己的名字,裱了框,很郑重地挂在房间最显眼的地方。
我在旁边往嘴里塞跳跳糖,那些不安分的小糖粒在我的嘴中、牙齿上、牙床前噼啪地打架。
小北说雅笛,等我二十二岁的时候,你就可以来把这幅画拿走,我想到时候我也差不多成名了,你就可以拿这幅画赚大钱了。
我开始往嘴里送水,边送边把眼睛笑成一条线。我看到那幅画的右下方,一笔一画地写着:顾颜北。1997年8月18日。有效期1997…2007。
看着这个日期,我微微笑了笑。小北也笑了。我摸着那个日期,就仿佛摸着一个长远的有目的性的谋划。
他把自己谋划给了音乐。
而我,却把自己,谋划给了这十年的时间。
十年,仿佛是一个遥遥无期的时间。可是,这有什么呢。既然小北可以用十年的时间去怀揣一个音乐的梦想,那我为什么不能用十年的时间,去等待一个未知的将来。
那时候我坚信我可以,就如他坚信他一定会成名一样。
我们的梦想那么真实地存在于1997年那个不算炎热的多风时节里。
这是活着的一种自我快乐。如果自己都不曾给自己希望和鼓励,那么,谁又会来承担你心中一直保存完好的梦想和未来呢。
4{我第一次那么痛恨自己不能能歌善舞}
那一年,我常常做一个梦,在他开第一场演唱会的时候,他会对我说:“雅笛,谢谢你这么多年的陪伴。”
这个梦太美好了,以至于我醒来的时候嘴角都是上扬的,我觉得梦总是会成真的,否则怎么能这么真实地记忆在我的脑海里呢。
直到遇到苏宛月,我才记起一句老人常说的话,梦与现实总是相反的。
如此真真切切,刻骨铭心。
苏宛月。人如其名。她有一头半长的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眼睛不大,却很水灵,白衣长裙,头上常常缀一朵雏菊发卡。
她还没来昕川大学的时候,在景安城就是半大不小的名人了。初二时就已经过了钢琴十级,参加省里的各种比赛都名列前茅,还曾在市电视台组织的晚会上表演。并且,她的母亲是全景安城最出名的声乐老师。
最让人高谈阔论的是她没有去上“艺安”,而是来了以理科为主的“昕川”,这让整座景安城的人都惊讶了一把。
我发现小北喜欢她,是在学校的元旦晚会上,她唱《劲草娇花》时。一首老的粤语歌,可是她自弹自唱,别有一番风情。
那天小北选唱的曲子是《光辉岁月》,之前我们排了很多遍,都没有问题。可是,小北在看完苏宛月的表演之后,就将所有的歌词都唱错了。
我站在台下,听到周围一片嘲笑以及小北一脸的窘迫,伴奏带的声音过了很久,小北还是不在音乐的点上。好不容易熬到演唱结束,我看到小北匆忙地下了台,我穿过人群走到后台,想给他第一个安慰的鼓励。
只是我还没有走到后台,就在远处看到苏宛月和小北站在一起。
我听到苏宛月的声音,她说,其实你声音挺好的,就是太紧张了,还缺乏声乐的训练。
小北好像张不开嘴一样,拼命地点头,那样子傻愣愣的,让我看着心里憋得慌。
苏宛月又说,你叫顾颜北哦?
小北说,是。
如果你真想唱好歌,你可以来找我妈学。
小北又点头,说,好。
后台的道具五彩缤纷地散落一地,就像我突然散落的心。
小北看苏宛月的眼神是那样精细,精细到不能错过她脸上皮肤的任何一丝纹路。那样的眼神我是多么熟悉,熟悉到我清楚地知道这个眼神背后的含义。
他那样小心翼翼地站着,这对我来说,是多么大的一个打击。
我转身走了出去,在黑夜里走了很久,走到了小北带我去的那个露天舞台,有人在台上表演二人转,台下的观众吃着瓜子笑成一团。
这么喜庆的段子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我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我害怕这样的失去,我害怕这样莫名其妙的丢失。
露天舞台的表演在十点散了场,周围的人渐渐散了,整个场地只剩下空空的寂寞和空气。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抬起头,看到一个笑容明亮的男生站在我面前,一脸担忧地问我,你怎么了?
我摇头,继续抱着膝盖坐在凳子上,有几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在远处喊,木希,快过来排练。
一会就来。那个叫木希的男生对那群男生喊了一声,然后半蹲在我身边问,你真的没事吗?这么晚了要不要回家?
我说,你去排练吧,别管我了。
他突然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肩上,说,那你乖乖地坐这边啊,等我排练好了送你回家。
我觉得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我悲伤我难过他关心什么啊。可是那天我心情很糟糕,没空对他发脾气,我闷声地点了点头,继续坐着。
他们排练的居然也是《光辉岁月》,可是他们一看就正规多了,我看了一眼木希的衣服上挂的校徽,原来就是小北想考却没考上的艺安大学。
我直视木希,他抱着吉他的样子确实非常有气质,其他几个男生就更不在话下,脸上都洋溢着飞扬起来的自信,仿佛全世界的东西都能轻松得来。
我很惋惜小北没去考,如果小北考上“艺安”,一定会和他们一样又漂亮又有气质。
灯光虚弱,音乐的节奏踩得非常好,在昏暗中透出一些音乐的亮光,我简直无法忽略他们的表演。
他们唱完之后,我很自觉地拍起了手,木希笑着抱着吉他从台上跳下来。
他说,迷路的小羊姑娘,你的家在哪儿呢?
我忍俊不禁地笑起来,我不叫小羊啦。
那你叫什么?能让我们学校的校草主动问姓名。另一个男生问。
我站起来,绕开话题,听你们唱歌这么专业,有跟苏宛月的妈妈学声乐吗?不知道怎么了,我突然想起刚才在后台苏宛月的话。
眼前四个男生突然都愣了愣,然后一个男生看了木希一眼说,对哦,我们都是在林老师那学的。
木希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他问,你认识苏宛月,你是昕川大学的?
我点头,她是名人啊,谁不认识她,我只是奇怪她为什么没进你们艺安而来我们昕川,她声乐那么好。
眼前的四个男生相互看了一眼,最后都把目光停留在木希的身上。
木希喊,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啊,关我什么事哦。
我被他们搅得有些迷糊,搞艺术的男生总是很奇怪。我把外套脱下来递给木希,说,谢谢你的外套,我现在要回家了。
木希说,我送你吧。
我摇头,转身,绕开一排排的木凳向前走。木希跟在我身后。走了几步,我看到小北从远处朝我走来,我不知道怎么地,又回过身去,站到了木希的旁边。
我说,木希,陪我演一场戏。
小北跑到我跟前,满头大汗。他说,雅笛,你为什么没说一声就跑了,害我找你找好久。
我笑笑说,对呀,我来看木希排练,他的《光辉岁月》比你唱得好听多了。
小北的脸一垮,你这个没良心的韩雅笛,亏我满景安地到处找你,你居然还在我伤口上撒盐。
我说,算了吧你,我陪你排了半个月的歌,你一看到美女连歌词都唱错了。
小北愣了。我拉起木希的手绕过小北走过去。整个露天舞台非常大,我抬头看了看满天的繁星,突然想起我和小北阁楼上的繁星,我突然很悲伤,我不能阻止小北去喜欢别人,可是,我却连阻止自己喜欢小北都做不到。我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我和木希一直走到我家的巷子口。木希问我,那是你男朋友啊?
我睁大了眼睛,不是啦,是我邻居。
木希笑了,那我刚才听那话,怎么那么酸呢。好大一股醋味。
我撒开他的手,走进我家的巷子。我说,戏结束了,谢谢你,再见。
那天,我非常不开心,到家之后我喝了两大碗糖水还是不解气,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玩射飞镖,我想象着那个红心就是苏宛月,我想击败她,狠狠地击败她,可是我一想到她那张柔情似水的脸我就觉得自己没戏。
我不会弹琴,不会唱歌,更不会跳舞。我可以把奥赛题轻轻松松地一口气全解完,却看到五线谱就头疼。我第一次那么痛恨自己不能能歌善舞。
是的,我痛恨所有能歌善舞的人。
我痛恨苏宛月。因为她只在一瞬间,就把我十年谋划的男生轻而易举地给虏获了。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在我的眼前。他虏获了顾颜北。
这对于长久以来,好强又自信的韩雅笛来说,是多么深的一个打击。
5{我想,是你的衬衫给我的力量}
没过多久,小北就计划要去苏宛月的母亲那学声乐。他已经十八岁了,对于学声乐来说,是一个挺大的年龄,可是,他就突然那么下了决心,仿佛任何的劝说都是无用的。
他告诉我他这个计划的时候,我正在学校的沙坑上跳远,就在前一分钟,我从学校的某个角落里看到苏宛月和他站在走廊上聊得欢畅。我想我的心在那一刻都气绿了。
我奋力地朝前面一跳,跳得太用力,坐在了沙堆上。
小北却还在旁边问,怎么样啊,你觉得怎么样啊?
我坐在沙堆上转身冲他大喊,我觉得怎么样有屁用啊,我又不是你妈,只要你爸爸不打死你,你就坚持吧。
不知道怎么搞的,我的脾气变得很糟糕,无缘无故地会冲他发火。
小北走过来和我一起坐在沙堆上,声音变得很轻,他说,雅笛你脾气这么糟糕,端木希很容易甩了你的哦。
我后来才知道,原来木希的名字叫端木希,是景安首富家的少爷。他喜欢大家喊他木希,这样就能忘了他家是景安首富这件事。
是小北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我说,谁要你多管闲事。
他就这么希望我和端木希在一起,一点点失落的感觉都没有,我讨厌他这样的淡定,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伤害了我。
我拿起书包走掉,我怕我再这样和小北在一起,有一天我一定会被我自己的大分贝给弄疯的。
走出门没多远,我看到木希骑着自行车站在学校门口的树下,烈日晒得他身上有一层金黄色,白皙的皮肤在空气里像是一件瓷器一样透亮。
他和我们的小公主苏宛月在说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