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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全世界才是对的。
分手的时候,白也仍旧很温柔。
他给莓莓写了一封长信,他说他怕当面说不出口,舍不得放手。
那天莓莓在我家里。
她给白也打电话,她哭着说,可我不想要一个匹配我的人,我只想要你。
我只想要你。
可大家都当莓莓太年轻,只是没弄明白她真的想要什么。
在爱情变成一种微不足道的情绪的年代,当医学告诉大家爱情只是多巴胺分泌的时候,在一对夫妻坚信能够让他们一生不婚变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的感情已经升华成亲情的世界的时候……莓莓这一段短暂的恋爱,理应在半年之后就从莓莓的大脑被新陈代谢掉。
可是三年之后,我又收到表妹的电话。
她说,莓莓要和一个二婚男结婚,三堂舅又进了医院。
我记得前一阵子,三堂舅全家还和另外几家朋友一起欧洲游,这几家朋友里未婚男女都有,就是家长们委婉安排的集体约会。
我以为约会很成功,三堂舅和舅妈在朋友圈晒了一堆喜气洋洋的照片。
但是谁也没想到,在西班牙,萨拉曼卡,黄金之城,走在街角的莓莓遇到了白也。
可以想象以三堂舅的固执,他一定认为这个是阴谋。
全世界六十亿人,没有可能两个人完全没有约定过,就在相隔半个地球的另一边重逢!
没准莓莓和白也暗地里交往了三年,以此降低他们的警惕;没准莓莓故意暗示他们要来欧洲游,然后好当着这些老朋友的面宣布她有男朋友;没准他们两个就是计划好了要在西班牙的这座莓莓一直很向往的古城搞求婚!更可恶的是,他们知道三堂舅重面子,更不会在朋友们面前丢莓莓的脸!
所以三堂舅的怒气只能积攒到回家之后才发泄出来。
不过,这一次三堂舅不是血压高头晕进的医院。白也在求婚之后,首次登门拜访,三堂舅气得太过,抓了门口的雨伞想要打人,但是他走得太快,绊倒在自家的门阶前,小腿骨裂。最后还是白也背着他上了车,载了一家人去医院。
周末,我去探望三堂舅。
打着石膏的三堂舅看起来身体非常好,中气十足,怒气冲冲,隔不到十分钟就要狠狠地扭头瞪一眼厨房。
厨房有人在做午餐,不过不是三舅妈,她悠闲地抱着一只小狗坐在沙发上。那只长得像老头子的小狗怎么看都是张新面孔。
而我可不相信莓莓能做出一顿待客的菜。
厨房里有笑声,然后莓莓端着水嘟嘟的红提走出来。
她穿着棉布短裙,随意绑着马尾,我很久没见过她这样笑,单纯得像个念大学的小姑娘。
在莓莓身后,厨房的玻璃门边,探出一只脑袋,他问:有人不吃葱吗?
等我白发苍苍,仍要和你谈恋爱
我最早听到的一个爱情故事,是我姑姑的故事。
约摸三四岁的时候,孩童的脑子刚刚开始记事儿,我听到我妈和我爸聊天,说是我姑姑看上了一个姓林的小伙儿,我奶奶不答应。
我不懂什么是“看上”,但我爸爸黑着脸的表情,我记得牢牢的,并且以敏锐的直觉判定,这不是好词。
家里的亲朋中,我同姑姑最亲。她漂亮,会玩儿,还不嫌弃我小,总带着我。逮到了姑姑和我独处的时候,我便做个大人样子劝她,不要看上那个林的。
姑姑那会儿也就是二十多岁。她搂着我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然后揉着我脸问我是听谁说的。
我很义气,没供出我爸,并且气哼哼地觉得姑姑真是不懂事。
不懂事的姑姑大约觉得既然我已经知道装大人了,她有时候和姓林的去约会竟然也会带上我。
秋天收了稻谷,稻田里余留谷香,触目都是暖暖的金黄和绵软的土地。我在田地间跑来跑去摘小花朵,她就和姓林的坐在田埂边说话。
我远远听到他们的笑声,不高兴了,便丢了花,要姑姑带我回家。
再后来过了一两年,好像姑姑都一直和那个姓林的小伙儿在一起,奶奶时不时就要骂人,姑姑就只把自己当成厚脸皮,一句也不听。
直到某一天,我回到家,正看到姑姑被爷爷拿竹条打了一顿,我就再没听过“姓林的”这个名字了。
然后的然后,姑姑相了亲,结了婚,生了小孩,我渐渐长大离开家。
我念高中的时候,姑父被查出肺癌。
姑父脾气一直不算很好,而且姑姑只生了个女儿,他一直很有怨言,动不动就要拿出来说嘴,在我们这些亲戚面前也从不避讳。
生病之后的姑父更加惜命,治病的钱如流水花出去。中药、偏方,凡是有人提一句,他都要让姑姑弄来,可命不由人,他终究一天天衰弱下去。
他越痛越怕越不甘心,就越来越折磨我姑姑。
他睡不着,便指使着我姑姑做宵夜、捶背、开灯、加被子、脱衣服……姑姑夜夜不能寐。
他心里绝望,就天天指桑骂槐,说我姑姑是不是盼着他早死,是不是已经在外面找男人了。
我姑姑年轻时很漂亮,到了中年也依旧是个漂亮的妇人,然而那几年,她以我们可以看见的速度衰老下去。
我听到我爸说,这么下去,姑父不死,我姑姑倒要先死了。
拖了三四年,姑夫终于病逝了。
办葬礼的时候,我回了家。
姑姑满头白发,身体干枯得像一把木柴,她神情木讷地坐着,像是也死去了一样。
我奶奶抓着她的手,一直抹眼泪,絮絮叨叨地说,我的女儿为什么这么命苦。
那时候,我忽然又想起我在田野里跑来跑去时姑姑的笑声。
我大学毕业后的一年回家过年,我妹晚上偷偷拉着我说,好像姑姑认识了一个男人,已经打算要再婚了。表妹和姑父家的亲戚前几天已经一起到我家来,让我爸爸劝姑姑不要这么做,说家里丢不起这个人。
对于这个世界,对于大城市而言,四五十岁再婚已经是不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了。可是,在我们这个小镇,这是从未有过的惊天大事。
“何必啊,四五十岁了,还结什么婚呢?”
“孩子都这么大了,都快有孙子的人,图什么呢?”
“就,这么不甘寂寞吗?”
这是我听到的潜台词。
大年初三的时候,我们去姑姑家拜年,见到了那个人。
我听到姑姑叫他老林。
那一瞬间我只是觉得耳熟,然后在回家的路上,我脑子里像是有电光闪过,忽然想起那么多年前……
有那么一个人和姑姑坐在田埂边聊天,和姑姑肩并肩走在大马路上,偷偷给我零食想要收买我……
我记不得他的面貌,却还记得那时候姑姑的笑。
到家之后,我迫不及待地问妈妈。
我妈倒是非常吃惊,她没想到我竟然还记得他。
“这也算是命。这么多年,你姑父死了,老林老婆也死了,他居然还回来了。要是当年老林没有走,你姑姑最后就是应该嫁给他。”
我妈妈说,当年老林只是一个乡村教师,我姑姑却是十里八乡的大美人,我爷爷和奶奶都不愿意我姑姑嫁给老林。
但姑姑和老林一直是同学,早早就恋爱了。那时候,两家人都不同意他们的事情。
他们就偷偷在一起,白天见不了面,晚上就偷偷从家里溜出去,然后约着压马路。他们沿着马路一直往前走,路边就是潺潺的小溪,天上是明亮闪烁的星月,蜿蜿蜒蜒的路像是能走完这一生。
有一次,他们走得太远了,等到往回走的时候两个人都累得走不动路。老林就背着姑姑回来,但是就这样,他们回来的时候天都亮了。
爷爷和奶奶那会儿已经发现女儿不见了,又急又气,逮着我姑姑就把她狠狠打了一顿。
即便如此,我姑姑也不肯跟老林分手。
可惜最后,老林却走了。
他离开这个镇子,去了远方的城市,再没有回来。
为什么他要走?
谁知道呢,也许当年两边家长逼得紧,他承受不住了;也许他向往外面的广阔天空,不愿意做山中鸟。
而现在,他却又回来了,我的姑姑还是想要和他结婚。
春节里,亲戚们来拜年,翻来覆去又说起这件事,大家总之都是不乐意,尤其是表妹。她虽然才刚刚二十岁,但已经准备结婚了,她气哼哼地说必须劝服姑姑,让他们无瓜无葛地分开。
这事儿细想起来很好笑。
年轻的父母干涉孩子的恋爱婚姻,说这个年纪不该恋爱,这个年纪必须结婚。等到孩子长大父母老了,孩子们也要说,这个年纪还谈什么恋爱,这个年纪还想什么结婚?
人生果然是一个循环。
然而,然而。
父母到底不是孩子。
半年之后,我姑姑便和老林领了证,搬去了省会城市。我姑姑跟一众亲戚说:“你们也眼不见为净,我也自自在在。”
2014年的时候,我去省会考试,要去姑姑的新家住几天。
其实去亲戚家蹭住这种事,我是不太乐意的,总疑心自己会讨人嫌。而且我又不善于与长辈相处,只要一想到我们三个人排排坐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地讨论“找对象没?”“未来有什么打算?”“工作怎么样?”我便觉得如坐针毡。
所以我早早约了旧友,日日安排了聚会,争取早出晚归,作个隐形人。
这是我原本的计划。
在那儿住的第一天,我早上睁开眼就八点了,我挣扎着爬起来,出了房门,屋里一片静悄悄。
大约出门买早点了吧。
我打着哈欠,趿着拖鞋,磨磨蹭蹭地往洗手间去,转角却看到书房门开着,老林弓腰在写字,书房里清清静静,摆着书架藤椅,窗台上一盆兰草青翠欲滴。
也许是听到了我走动的声音,他头也没回就说:“圆圆,来看看我新写……”他说到一半忽地顿住了,回头看到是我,笑着说,“起来了,快去洗漱吧,你姑姑买早餐去了。”
我慌里慌张地点头,赶紧跑了,心里觉得像是窥探了到某个秘密。
圆圆。
是姑姑名字。
但是我从未听人这样亲昵地叫过姑姑。
我爸爸也好,我奶奶也好,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喊姑姑。
考完试,我住到最后一天,老林有朋友找他出了门,只我和姑姑在家。
与长辈对谈,她总要问我怎么没找对象。
我说,没有遇到喜欢的。
其他长辈总要说,多认识几个人,聊聊天,先了解一下嘛,没准熟了之后就喜欢了。
但姑姑点点头,说“那就慢慢找,不着急。”
我想起了那天早上,那声温柔的“圆圆”。
“姑姑你以前是不是就和林叔叔在一起过啊,我记得我好像见过他对不对?”
我以为我是很开通的现代人,但其实我从来没叫过老林“姑父”。
“是。你那会儿可小了,总跟我们捣蛋。”姑姑笑了。
其实我真正想问的是,你们为什么分开,为什么又在一起。
姑姑看穿我的心思。
“其实,我们那个时候是打算一起走的。我们买了火车票,约在车上见。他上了车,但是我没赶上。只是十分钟,阴差阳错,过了快二十年。”
他们重逢,是那一年姑姑报了旅行团去海南。
姑姑一直喜欢海,但是那么多年,她从没有机会去看一眼。
结果他们居然在海南相遇了,他们在不同地方报了不同的团,但是却在同一片海边见面了。
加起来快一百岁的人了,那个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哭了。
那些不赞成的人都说,这么大年纪了,还折腾什么呢?孤单吗?眼看女儿结了婚,就能有外孙女带了,有什么孤单的?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