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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徕看着骆谨行,骆谨行也静静地看着她,一手扶着墙虚弱地说道:“人活着,总有许多事情是你无法控制的,这些时候,除去接受没有任何办法!”
香徕把拍得麻痛的手从墙壁上移开,道:“我知道,我只是恨自己为什么没对她更好一点,为什么要让她受那么多苦!”
骆谨行挪动脚步走到她面前,轻轻握住她被墙壁擦伤的手,道:“对她来说,你才是她的一切,若是你过得好,她无论怎样都是好的,你若不好,她坐拥金山也是痛苦的……”
香徕心中想道:是啊,真是这样的呢,若不然她明明经常痛到要死,可是看到自己做出些成绩来笑得那么欣慰,拖着重病的身体为自己操持家务,还不都是想让自己好。
两世为人的香徕上一世父母身体健康,到死的那一刻都是无忧无虑,从没去想过这些,这一世又为改变穷困的生活而忙碌,从没去仔细体会,直到此时骆谨行说出来,她才深切地了解,原来儿女幸福才是父母们最大的心愿。
骆谨行见她不说话,握着她的手继续说道:“我娘去世的时候我只有十岁,她死前告诉我,一定要好好活着,她在那边会一直看着我,所以我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努力让自己过得好,哪怕被人下了毒,数次垂死,我也做我最喜欢的事,让自己过得开心,我要努力击败我的对手,让我娘在另一个世界为我骄傲。”
香徕惊讶地抬头看着他,道:“你被人下了毒?”
骆谨行道:“是啊,她们害死我娘又想害死我,我娘死后不久就开始向我下药,幸好我舅舅帮我找到韩先生……哦,我说的韩先生是给你娘诊病的韩先生的父亲,他的医术更加高明,其实我每次过来,都是来找他治病的。”
香徕这才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骆谨行的时候,他确实一脸病容,还经常咳嗽,不过之后似乎越来越好了。
想到这里问道:“那你这次也是去找老韩先生治病?”
骆谨行道:“是的,我被人下的毒极其顽固,老韩先生这些年不看诊就是一直在研究我的病情,前些天韩先生托人告诉我,他父亲病危想见我最后一面,我才赶来,他死前给我开了最后一张方子,说照那方子吃下去,我的身体就没什么大碍了。”
“哦。”听说他没事,香徕替他揪着的心也放下来一些,道:“可是那些人为什么抓你?”
骆谨行目光微垂,稍稍迟疑了一下,道:“那……不过是个误会,我回去之后便没事了,不会因此连累到你。”
香徕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替你担心。”
骆谨行道:“我知道,谢谢你昨天冒险救我,不然我或许真就死得不明不白了。”
香徕道:“不要这样说,既然只是个误会,原本也没什么大事,我不过是顺道把你带过来而已。”
骆谨行苍白着脸勉强笑了一下,道:“是啊,不是什么大事。”
香徕见他撑着受伤的身体在这里宽慰自己很是过意,把他扶进屋去交给徐澈照顾,自己又去陪着娘了。
和骆谨行聊完之后香徕忽然看开了很多,自己再如何悲伤自责都是无用的,所做的只能是多陪着娘,让她最后的日子舒心些。
之后的几天她寸步不离地守在娘身边,听她说她小时候的事情,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听到她说到外公、外婆,可是却独独没有说起她和爹相处的事情。
但这只是前两天,到后两天,娘已经根本说不出话了。
香徕每每看到她神情痛苦,便熬了罂粟果汁给她喝,喝过之后香徕娘的两眼便直盯盯地看着窗户传来的光亮,似乎在那里能看到些什么。
到了最后一天,香徕娘突然又能说话了,两眼还是直直地盯着窗外,嘴里含糊地念着一个人的名字,香徕努力分辨着,似乎是叫得“静安”两个字。
隐约的还听娘叨念:“静安,你怎么还不来接我……”
香徕不知道她所谓的“静安”是何人,是她和爹之间的不为人知的昵称,还是她某个重要的亲人。
她所能做的,只是无力地抓着娘的手,抱着着她。
二姨娘和天徕也都守在旁边掉眼泪。
听说香徕娘不行了,村里大半人都来了,院中已经在做棺椁,张氏帮忙张罗买孝布,剪纸钱之类的。
一些伸不上手的人都在屋内和香徕一起守着。
香徕娘在女儿怀里混乱地叨念了一会儿之后更加清醒,眼睛逐渐有了光芒,慢慢地看到女儿脸上,定定地看着她问道:“香儿啊,你可是我的香儿?”
香徕忍着泪水点头道:“是,我是香儿,娘。”
香徕娘用力地看了又看,道:“这两年娘都不认识你了,好像我从前的香儿没有了……你、你是吗?”
香徕心里又是一痛,她还以为香徕娘已经在不经意间认可了女儿的改变,却不想她一直在怀疑着。这个柔弱的母亲有太多的事在心里装着。自己的病、女儿的改变,别人的讥讽谩骂,一切一切,都那样默默地忍着,直到最后一刻,才把心底最深的疑问问出来。
此时此情,香徕又能如何说呢?不要说根本不能也不能对她说实话,哪怕她已经清清楚楚地知道一切,香徕也想告诉她一声,自己真的认可她这个娘,就像自己前世的娘一样。
她泪眼朦胧地注视着娘枯槁的脸颊,道:“娘,我是你的香儿,一直都是,不管怎么变,都是你的女儿……”
或许是她的话由心而发真情实意,也或许是香徕娘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她再次激动起来,吃力地向起抬手想摸香徕的脸,嘴里喃喃道:“香儿,真是香儿,娘好怕!娘没了你爹,好怕再没有你……”
香徕抓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腮边,道:“不会的,娘,我是你的女儿,一辈子都不会变!”
香徕那样定定的看着女儿,脸上再次浮现出欣慰的笑容,可是嘴里却在呢喃道:“你爹、不来接我……”
香徕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无助地抱着她
香徕娘的目光再次移向窗口的亮处,声音低弱近乎抽息:“他、他是怪我……没给他、报、报仇……”
这句话说完,她再也没有吸进一丝气息,被香徕握着的手也失去了最后一点支撑,双眼还是那样睁着,似乎还在盼着某个人来。
香徕知道娘是真的走了,可她依旧那样握着娘的手,当她还在听一样,声音低微却坚定道:“娘,你放心,爹的仇我一定会给报的!”
说完把她的手慢慢放下,手掌轻轻抹过娘的双眼,帮她把眼睛闭上,然后再次把那枯瘦的身子紧紧抱在怀里,泪水决堤般涌下,滴滴答答落在娘的身上。
守在近前的二姨娘见到这一幕,放声哭了起来,边哭道:“姐,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咱们才过点好日子,香徕还没成家,天来还没长大,你怎么都不等了……”
天徕也知道大姨走了,站在地上抹眼睛哭着叫道:“大姨、大姨……”
其他人看着也跟着抹起了眼泪,虽然在这些人的观念里病死算是正常死亡,但毕竟香徕娘年纪不大,平常待人又极和气,即使有人在背后风言风语,却不过是妒忌她从前的美貌,实际上真算起来,香徕娘没有一点招人讨厌的地方。
这几天骆谨行的伤已经好多了,徐麟一直没有找来,他也没打算这就离开,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香徕。
他经历过丧母之痛,更能理解现在香徕的心情,他想在这里陪着她,哪怕那个女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意,自己能在这个时候多看她几眼心里也安慰一些。
香徕娘去世之时骆谨行听到众人的哭声再次走了出来,静静地站在人群后向屋内看着。
香徕还在那里抱着娘的遗体,没有像其二姨娘那样哭得歇斯底里,只是坐在那里低沉地抽泣。
可越是这样却越让骆谨行心疼,一个柔弱的女子,失去亲人那种钻心刺骨的痛该要如何承受。
他无比想过去安慰她、帮助她,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走上前去。
娘的丧事香徕没怎么操持,有张氏、桂芳、顺子、秀芬忙活着,大小事情都已经帮她安排妥贴,有用付银子的地方徐澈也都解决了,根本不用来打扰她。
出殡时香徕没去,按照风俗女人不能送葬,一切应该由子女走的过程全都由天徕替她顶着。
及到灵棚中的棺椁被抬上牛车运走,香徕的心突然空了一大截,仿佛生生被割下去一半儿,她跟在车后面向前走,却被村里的女人拉了回来。
香徕心痛到无法站立,几乎跌坐在地上,可是正在无力之时却被一个人紧紧抱在怀里。
她不知道是谁,也没看清是谁,心痛促使她只顾得抱着那人痛哭,把这个在她最伤心的时候给她温暖和力量的人当成依靠。
直到很久之后,香徕感觉到周围不正常的安静才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骆谨行俊秀又苍白的脸,而这几日一直围在她身边的其他人却一个也不见了。
被悲伤淹没的她这才清醒了一些,从骆谨行的怀里出来,低头道:“对不起,谨行少爷,我失态了。”
骆谨行肋下的伤口被香徕抱得隐隐作痛,额头上渗出薄薄的细汗却强忍着,道:“没什么失态不失态,亲人故去,不伤心才奇怪……”
香徕擦干眼泪,看到骆谨行肩头的衣服被自己湿大片,尴尬道:“对不起,你的衣服被弄脏了我,回去换下来,我给你洗洗吧。”
骆谨行转头看了看,道:“没事,反正这衣服是‘沈澈’的,那家伙力气有的是,让他自己洗去吧。”
他的衣服在济安堂脱给潜伏在这里的暗线,让那人假扮自己引走追兵,所以一直来到香徕家穿的都是中衣,到这里后只能穿徐澈的衣服。
香徕看着气质斯文的他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实在不搭,歉疚道:“我这里条件简陋,委屈谨行少爷了。”
骆谨行抿了抿嘴,看着香徕因为悲伤而少了几分血色的俏脸道:“能在危难之时得到你的帮助已经是幸事,穿件粗布衣服又算什么委屈,只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这么生分,我实在不想听你称我‘少爷’。”
这样的要求骆谨行早就已经提过,只是香徕觉得对于一个男子,只称呼对方的名字似乎太过亲昵一些。
骆谨行见她还在迟疑,道:“谨行只是我的表字,朋友之间称呼表字并不过份,你不必如此顾虑。”
香徕心道原来如此,若你早说我又何必苦恼这么久,于是道:“好吧,谨行。”
骆谨行这才觉得舒服了些,抬头看着出殡队伍离去的方向,道:“若你想送,又何必在乎世俗的礼法,去送便是,你这样的女子,胜过寻常男儿千百倍,难道认可差在这身份上么?”
香徕站在那里看着前方道:“这世间没有什么能让我认可低头的,只是有些事要多想一想而已,娘毕竟是沈家的人,我不意,又怎么知道二姨不在意,天徕长大了不在意,为了他们,我不去也罢,相信娘在天有灵会知道的……”
出殡的第二天,徐麟便找到沈家来了,此时的徐麟身上也是伤痕累累,只不过都是皮外伤,没有骆谨行那么严重。
骆谨行问他话没有背着香徕,得知那夜徐澈和韩先生去了茂升杂货行不久徐麟便回到济安堂寻找骆谨行,听说香徕等人要带骆谨行出城,他又赶到南城故意现身配合,第二天打听到香徕等人已经安全出城,他便从城西的缺口硬冲出去,把捉拿他们的人引向南方,脱身之后又绕路回来寻找,一番周旋下来已经几天过去。
其实当着香徕的面徐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