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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了两个丫头磕的头,还似模似样的点了头同玉娘说:“给红包儿罢。”磕了头自然是要给红包的。
两个丫头俱都是调理过的,当中一个还在大宅里当了好些时候的丫头,因着主家到外任去,把一半儿丫头俱都发卖出来,留下些心腹,到了地头再进人,大宅里头的规矩很是知道。
两个呆了些时日早就熟了,彼此也论一论,指那正院里的丫头不好作,小主家身边侍候却是个肥差,一则人小事儿少,二则面嫩好说话。看玉娘也不是硬性的人,谁知道开口一句就叫她们哑了声气,竟是个很知道规矩的。
算盘也叫一惊,玉娘最知底细,忍了笑应下一声:“来的急,不曾备下,等开了箱子再把红包给她们。”又细问这两个叫甚名字。
两个丫头原有名字,可瞧着蓉姐儿这般说话,倒不敢说原先的名儿,站起来低了头:“还请姐儿赐名。”原就是卖了当丫头的,姓甚名谁哪有什么要紧,就是旧主也给改了几回名。
蓉姐儿哪里会起名,算盘肚里也早就想好了,便是想着要显一显本事,见蓉姐儿跟玉娘两个无话,便道:“小的给做主,这一个绿芽,这一个便叫银叶。”
蓉姐儿待那两个丫头到门外等着差遣,小声的凑到玉娘耳边:“她们怎的没名儿,生下来就没么?”玉娘笑一笑,知道这两个是买断的下人,压低了声儿:“这两个便似大白一般,遇着了姐儿才有了名字。”
蓉姐儿似懂非懂,又觉得这两个陌生人再不能跟大白比,这话说出来又觉得不合适,便不去理会,叫一声大白,叫它跳到膝上,拿手给它挠痒痒。
总归是陌生地方,玉娘晓得从此要在这里常住,便把贴身常用的东西俱都理了来,两个人也在三只箱子,单蓉姐儿的玩物零碎儿就塞了半只箱子,此时一样样理出来,看见绣床铺得整齐,想到陈家教的规矩,便是养娘也不能跟主家睡一张床的,犹豫了片刻,叫了绿芽进来,叫她收拾一付铺盖,晚上好给蓉姐儿守夜。
她私心里自然更愿意呆在泺水,既有进项,人口也简单,沈家老两口并孙兰娘都已孰识,她虽是王四郎一路带到泺水的,在秀娘跟前不过呆了一夜,虽知是个软和人,却没近前侍奉过,倒有些怵她。
可带了蓉姐儿一年,就已舍不下她,心里思量一回,还是去找了算盘,算盘跟她有过水路之谊,两个俱都算是王家年资最老的下人,算盘听她这样笑上一声:“你如今便算是姐儿的养娘,这屋子比过去如何?再有一条,姐儿跟前离不得你,内宅又没立起来,往后太太回来还是用你的时候,是当个织绸女工,还是做个管事的,你自家想清楚了。”
玉娘心里倒没算计那些个,但听见说正是用她的时候,她实想要报秀娘王四郎这番恩义的,咬了唇儿站住了,如今已经一十九岁,家人连个影儿也不见,姐儿才六岁,待她大些,身边能离了人的时候,她还正青春,到时也攒下了身价银,单身独户的出去自立门户,且不比现在容易得多。
定了心开了箱笼,把蓉姐儿睡惯了的枕头被子拿出来铺到床上,来的时候潘氏只怕蓉姐儿认床,恨不得把屋里能带的俱给她带来。
蓉姐儿现今这间屋比原来的五间还要更大些,把东西都摆上了还显得空荡,王四郎不在家,算盘只着意俸着蓉姐儿一个,早就备下各色玩意儿,两个镂空雕花的彩瓷瓶儿,插瓶用的香花,还有彩色鸟羽扎的毛键子,五色百索,廊下还挂了竹笼儿,等开了春买个剪舌鹦鹉,叫蓉姐儿逗它说话。
大白在靠窗的罗汉床上寻了个好地儿,趴在那里晒太阳,尾巴一甩一甩的,蓉姐儿也脱了鞋子爬上去,银叶端了一漆盒的点心进来,蒸的酥果馅儿饼,金橘饼儿,玫瑰粽子松仁儿糖,满满当当一盒子,底下还摆了一盒煎小饺儿。
玉娘看看天色将晚,恐怕蓉姐儿吃了积食,夜里不肯用饭,便只给她两个糖,把盒子收了起来,给银叶绿芽两个每人两只小饺儿,又到上房去见了那边侍候的两个丫头,也分了些吃食给她们,这两个倒比蓉姐儿房里的更大些,面貌也更普通,还未起名字,只等着秀娘回来。
蓉姐儿到吃夜饭还乖,天色一暗就左扭右扭的不老实起来,扯了玉娘的袖子要回家,玉娘便拿话儿哄着她:“这便是家呀,姐儿睡一觉,明儿早上就瞧见爹娘了。”
蓉姐儿只是吸了鼻子不肯,潘氏拿这话儿骗过她好些回,早就不管用了,算盘也拿她没法子,又不能叫她扯着嗓子哭,怕把声音哭哑了,待秀娘回来心疼。
冬至前后江州城里热闹得很,算盘看看到还没暗,点了两个小厮,自家抱了蓉姐儿,带她出去走街,看灯看花,蓉姐儿不乐,趴在他肩上,出了门还嘤嘤唧唧,算盘点了灯给她瞧,她也不乐意,走上两步就要问一句:“是不是家去呀?”
算盘只好含混应了她,给她买了个面人,又买个摇鼓,这些东西蓉姐儿俱都有,推了手不要,在街上就哭闹起来:“我要家去!”
有几个人站着看一会,见算盘好声好气儿的哄着,晓得是带小主人出来玩耍的,笑一笑便走开去,单有一人不同,徐小郎刚自南山回来,吴氏的灵柩还放在南山不曾下土,只等着今年徐老爷任期一满便扶了柩回去。
冬至是大节,他带了黎叔两个往南山上去,换上一身孝衣在灵前磕头烧纸,把自家的志向对着吴氏的牌位说上一说,到得事了,天色已暗,换下重孝衣裳,穿了一身蓝,腰间系一条白带,才到江州,将将上岸,就看见蓉姐儿叫个人抱着正在哭。
他只以为是遇上了拐子,上前一拳头砸在算盘身上,一把抢抱过来,蓉姐儿哭得眼睛鼻子通通红,看见是徐小郎,咽了眼泪,张手勾住他的脖子,一只手握了拳头放在他肩上,紧紧攥住徐小郎的衣裳:“我家去!”
算盘见个不识的少年抱了小主人,身后跟的两个小厮叫骂起来,还是黎叔老道些,眼睛一扫,看着穿着整齐,是家下人的模样,一手拱了拳:“借问可是这家姐儿的亲戚?咱们识得她,才有这一急。”
算盘被徐小郎一拳头砸在肩窝上,正揉了肩,眼睛一扫见是个官家哥儿打扮的人,虽不识得王四郎有这门亲戚,却也告个罪,不想得罪了他:“这原是我家小主人,抱了她出来瞧灯的,并不是拐子。”
徐小郎长眉一皱:“她家原在泺水,这地是江州,还说不是拐子。”抱了蓉姐儿颠一颠:“这人你可识得。”
蓉姐儿趴在他肩上早就不哭,听见他问低了头不开口。算盘听见徐小郎说王家原在泺水,越发认他是门亲,作了揖:“原是在泺水,大柳枝儿巷子里接来,咱们家老爷在临河街置了新宅,先把小主人接来暖房的。”
黎叔一听赶紧道恼:“少爷,怕是这姐儿认生,这几个仆人她不识这才哭叫,把姐儿抱给他罢。”徐小郎伸手护住,皱了眉:“既是住在临河街离咱们也不远,不过几步路,我倒要瞧瞧,是不是。”
算盘听见又觉好笑,清清喉咙问道:“不知是王家哪门亲,小人眼拙,倒不曾看出来。”徐小郎哪里是王家的亲戚,两个俱都说不出来,只说识得蓉姐儿,谁也不信谁,两人的眼睛都盯在蓉姐儿身上。
蓉姐儿不肯叫算盘抱她,伏在徐小郎肩头,小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噘了嘴儿不肯作声,到了王家门口,算盘指了牌子上写的“王宅”二字,徐小郎还将信将疑,质问道:“既是把她抱了来暖房的,身边竟一个熟识的人也不留?”
算盘无法,只好请他们进去,把玉娘叫出来,徐小郎见着玉娘才信了,脸上飞红一片,抱蓉姐儿交到玉娘身上。
蓉姐儿早就趴着睡着了,粉团团的脸压得红了,玉娘来时就听小厮说了,对着徐小郎一福:“倒谢少爷侠义心肠,咱们家的姐儿还真个结了善缘。”
徐小郎把手背到身后,咳嗽一声:“嗯。”的应了,拱拱手告辞出去,黎叔待想说他,他自家先红了脸,还深觉自家没错,再有下回还要过去。
待回到吴家,吴夫人问黎叔怎生去的这样久,黎叔便把路上这场官司说一回,吴夫人一听倒惊:“咦,这姑娘竟也搬来了江州。”
柳氏在后头侍候茶水,叫丫头安排饭给徐小郎用,出来也是一笑:“这个娃儿倒跟表弟有缘份,只是差得太多了些。”
婆媳两个笑一回,不一时王家的礼送到门上,原是算盘听玉娘说了如何识得吴夫人,又晓得徐家正在江州做官,跟了王四郎这一年不知登过多少回官家的门,有这么个由头,怎好放过,备下四色礼品,拿了两付蜀锦送上门去。
吴夫人先是叹这家子礼数周全,待打开了礼盒,见里头两匹光华灿烂的蜀锦,时鲜的点心,还有一盆腊梅盆景,倒是一奇:“不成想这家竟也是个有家底的。”
柳氏跟着吴夫人久了,也敢打趣两句:“这才说差得远了些,不然倒是一桩好缘份。”
☆、第67章冬至节阖家团圆
冬至节后王四郎带了秀娘拉了一船货物到了江州,因行的俱是水路,每到岸边便给江州寄信,算盘估算了日子,日日亲去江州渡口等着南来的客船,好接人回家。
这日天已是晚了,客店也早上了门板要关门,家家都过冬至节,店里只有算盘一个客人,点了一壶茶坐到现在,原跟他一样的客人多着,都是来接家人回家的,才好吃上冬至团,此时个个都走了,只有算盘还等着。
蓉姐儿早上起来吃了猪油拌芝麻的年糕就催了算盘出去接爹娘,她知道今儿是冬至,昨天夜里吃饭,她一个人上桌,桌上摆了三付碗筷,家里下人一个个都站在廊下等着她把红包,身边虽有玉娘跟算盘在,到底还是小娃儿,住在大屋子里便想着爹娘。
到了冬至便是进了九,算盘在外头买了一付消寒梅花图来,给蓉姐儿点九,玉娘哄了她一日点一个,早早起来涂了一个红圈,倒对画儿上了瘾,把一付纸全给涂满了,只好又出来买了十多幅不重样儿的,哄着她拿笔涂了玩儿。
王四郎信上说了,最晚冬至这一日定能到家的。天阴欲雪,算盘等了许久,那小二都打了哈欠,撑了头咂巴嘴儿,掌柜的盘完帐,见还有个客,团了手过去讨近乎:“这天阴得像是要下雪,客倌可曾带的伞,店里倒备着,若是要走言语一声。”
这便是有些赶客的意思了,只话说的好听婉转,算盘哪有不知之理,告罪一声:“我在等着主家的船,送了信说是今儿到的,约是天阴,这才晚着些,掌柜的担待。”
掌柜的听见他说话客气,也把话头接了过来:“小哥的主家是做甚个营生的,来这渡口的全是大船呢。”算盘喝了半杯子茶:“南来贩茶丝,船到了北边,见着些甚就贩些回来。”
“那便是做得大生意了,且等等,渡口的船倒不好说的。”说着亲给算盘壶里添了热水:“邋遢冬至干净年,今儿若是下了雪,拜年却不必踩湿了鞋了。”
两个正说着,小二叫了一声:“那边又有船来。”算盘往窗前一张,远远是有艘大船挂了帆,看不分明船头写个甚字儿,捏了帽子跑出去,小二见他走了,过来就要收桌子,叫掌柜的横了一眼:“开门是客,把这茶留了,再去烫一壶滚水来。”
算盘在渡口站了半刻,那船才靠岸边就听见王四郎唤他的声音,算盘赶紧上前去,接了王四郎,后头还跟着带了围帽的秀娘,算盘早就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