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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这里安心待嫁。”
“皇上,六哥,呜呜,不要关我!”当初被一顶小轿抬到别苑,和娘生离死别的恐惧又涌上来,我坐在门口的狮子旁边哭起来。
“十一,对你,我已经很宽容了。”他一字一字说完,忽然忍不住一掌拍在石狮子头上。我只感到有沙子落到头上、身上,抬眼时他已扬长而去。宫门在他身后、我眼前轰然关闭。
我一直在台阶上坐着,直到过了一会儿有个宫女来搀扶我起身。
“你叫什么名字?”
她指指自己的喉咙,示意她说不了话。又是哑巴!我转向旁边的太监,他也是!
我又要回到两年前那样自说自话的日子么。不要这样对我,那时还有小柳每月一次送东西给来,给我带些书和外头的消息。可是现在,我的视力根本不能长时间看书,这里恐怕也不会有人来看我了。
我会疯掉的,真的会疯掉的。
在宫里,吃穿住用,那是不消说的了。可是,我每日除了在这个不知名的宫殿里活动,根本哪都去不了。宫门是关着的,除非是经过同意的人,否则根本叫不开门。事实上,也根本没人来叫门。
我抬头,看到的除了四角的天空,还有不远处乾元殿的屋顶。
好在我当初学过手语,还能交流。知道那个宫女叫云兮,太监叫小顺子。他们应该不是吴妈那样先天哑的,而是后天被毒哑的。唯一安慰的是,他们不是在我来之后才出现的。不是因为我而被毒哑的。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凭什么把我关起来,我生下来是为了被关的么?”我的情绪和五年前一样很坏,这回连个来开解的人都没有。
我知道我逃跑不对,可是,我实在不想面对着六宫佳丽,不想在宫廷里迷失了自我,变成个工于算计、心思歹毒的女人。是翠侬的话提醒了我,小柳他不希望看到我变成这样的。他同样也不希望看到红绡一副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样子。她是只等着元凶伏法,就要了断自己的。
“呜呜”我拿袖子胡乱擦着眼泪,听到一点动静,可是左看右看,明明只有我一个人在脚踏上坐着。
等一等,我走到那副宁穆太后的画像前,这下我看清了,虽然很像。但这双眼是会动的,带着刚毅,不是宁穆太后那双顾盼生姿的妙目。
我拿手拍着墙,“出来,出来,你出来!”原来密道在这里,画像的眼睛是可以移开的。
六哥看我半晌,从旁边的机关出来,一副很恼火的样子,“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我连第三个人都见不到,我管它什么样子。我也知道我现在很不好看。但我讨厌行动没有自由。
“放我出去!”我被关了大半个月了,我是很内疚,可是我偷跑也是被逼的。如果不是你逼婚,不是全家都要拿我做登天的梯子,我又怎么会跑。
我现在也不怕什么人家觉得我不过尔尔了,我不要被关起来。对,进宫为妃为后,也都是被关起来。
六哥叫来云兮替我整理仪容,他负手在一边看着,呼吸声挺粗的。看来是觉得我顽劣不受教。哼,我要是会被这半个月关服了,我就不是林十一。这半个月倒是把我那三年养出来的野性释放出来了。
不过,云兮的动作我还是挺合作的。其实我也没怎么样,就是哭得一脸难看得紧,远比五年前刚到别苑时,所谓‘人不人、鬼不鬼’要来得好。毕竟不是十岁的小娃儿了。
“坐下!”刚从梳妆镜前站起来,六哥低斥一声。
我依言坐下来,面对着他。云兮端着水出去,掩上房门。
“我听说你整天憋在屋里,也不出去,就过来看看你。本以为…”
本以为什么?本以为我会受到教育,然后顺着你。
我猛地扑过去,抱住六哥的腿,他叫我吓了一跳,下意识想退开,又任我抱住,眼里带点些微的希冀看着我。
我‘哇’一声开哭,“六哥,呜呜,我错了,我不该偷跑。可是,我不想进宫啊,没有一个人肯问一下我的想法。我知道应该在家从父,可是当初我最危急的时候,他不肯救我,还叫你杀我灭口。我不要听他的,他就是为了自己,就算是为了林府,为了大局,我也不想被他牺牲。”
听到我前面的话,他原本身子有些放软,听到后头,又忍不住说:“原来你还在记恨五年前的事。”
“原本已经没有了,但又落到同样的境地,我难免又勾起旧恨。”
六哥抓起我的手,“这许久没见,都快忘了十一是有爪子的了。不过,你一点都没有在反省的样子,我很生气。”他蹲下身来,“你这样子出去,我怎么能安心。而且,就算你出去,都不用我暗示,就只有几个月了,老爷也不会放你出门的。你得留在府里学礼仪。说实在的,小时候在老太太跟前,还似模似样的。可现在,真的是敷衍了事得紧。这样,我让人到这里来教你,你几时学好了,我几时放你出去。”
学礼仪,这是要我变相服软。
我一屁股滑坐到地上,耍赖的说:“皇上,你看我哪有能当皇妃,甚至母仪天下的气度?我一个商家女,你再抬举也是上不得台面的。”
“你给我起来,少做出这副破罐破摔的样子来,这套对我没有。只要你想,什么气度端不出来。我有时候看到你某些样子,都觉得甚至有几分圣洁的感觉。”他说完一顿,看我又要开始闹,“你不要扑过来了,别说哭闹,撒泼都没用。”
我拿出手绢擦擦眼泪,擦擦脸,既然他不吃这套,那我还是清清爽爽的好些。
六哥恨铁不成钢的瞪我半晌,绕着我来回踱步,过了半日,着实难忍,开口怒道:“你就那么委屈?好像我在祸害你一样。”
“人前人后的端着,我难受。一想到进宫要这么过一辈子,我更难受。”
他停在我面前,“谁要你人前人后都端着,人后你大可不必嘛。再说,什么时候都端着,那还有什么意思。我又不是要个人形木偶。”
我不想同我娘一样,一辈子无望的等候着不会再出现的那个身影。更不想我的子女,以后如同我一般,只分得稀薄的父爱。再说了,天家的骨肉亲情,比林家还要淡泊。或许,好容易拉拔长大了,我又要面临儿子去争大位。历代储位之争,其血腥程度是外人难以想象的。就是六哥一路登上这个帝位,也不知是多少人拿血肉铺就好的路。就算有幸生做女儿,从小千珍万宝,将来如果边关有事,或是要笼络权臣、功臣,还不是一句不得已,就被嫁进虎狼窝。
这些,我是不会同六哥说的,他现在也根本就听不进去。他自信他能为我挡风遮雨。可是,后院女子的苦楚,在外面的男人根本不能深切体会到。只有我在后院看惯了我娘和姨娘们的悲凉,才知道那就是一个个青春的生命,无谓的耗尽。到头来,失宠的一时凄楚,得宠的也不过是一时风流,毕竟,长江后浪推前浪。
“说到底,你就是不够爱我。”
“我压根就…”我想说压根就不爱你,不给在他目光的威压下,我还是做了识时务的俊杰。
“什么才叫足够爱?姬瑶足够爱你,为了你什么都肯做。姐姐足够爱你,为了你什么都肯忍。还有那些什么董婕妤啊,沈美人啊,她们也足够爱你。你去爱她们好了。”
六哥‘嚯’的冲过来,“你这意思是说我犯贱是吧,搁着那么多人不要,偏到你这儿找气受。十一,你私下里送平安符给小柳,他死了你又穿白衣,趁着送老四出城的机会还想偷跑,你还要怎样?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你在拿钝刀子来来回回的割我的心。你不要太过分!”
他眼里已经快冒出火花来了,我下意识把腿收回来,拿手环抱住,“四姐姐说,我这样子的心态,就算认命进了宫,也会让你抓狂的。”
“你还知道你叫我抓狂啊,本想着你半大不小的,又一直被我关着,给你时间让你慢慢想通,结果你就想出个这样的结果——逃跑!”
我是想清楚了的,林家大哥在军部,五哥在礼部,他们都是皇帝的得力臂助。而贤妃,和皇帝是剪都剪不断的关联。只是需要我锦上添花而已,所以我走了不算是釜底抽薪,他们还可以过得很好,再说了,老爷保护皇室血脉,一再被赞颂,林府绝不会就此败亡。而我,如果呆着宫里,不但我会憋得难受,六哥一直得不到想要的,到最后也会失去耐心,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再说了,如果一家子的前程,纯是靠着女儿的裙带关系,那这个家族也没啥希望,大哥是军功出身,五哥是正经科考入仕途。他们可都是自己打拼出来的。如果是靠姐姐的关系,那不如回莱阳安安分分当商人去。怎么说,咱还是皇商吧,也算是行业翘楚了。
我继续抱着腿坐在地上,那天六哥一怒之下,劈了半个狮子头下来。可是这儿,是宁穆太后生他的地方,他怎么也不能毁这里的家具吧。
看我依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六哥火了,他是不会毁这里的什么,但踹两脚还是有可能的。哐当一声我身旁的香炉倒在地上滚了几滚,香料也洒了出来。
“自欺欺人有意思么?要是你真蠢我也就认了,偏生长了个聪明脑袋。你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告诉我,说你不喜欢我,不喜欢那你何必在意我有多少妃子。”
我无言以对,可是,我的确没有姐姐那种失落跟暗藏的妒恨啊。姬瑶一而再的怀孕,我也只觉得她真厉害,上回一次就有了,这回又那么快怀上。我可没有姐姐那份人前淡然,人后咬碎银牙的气恼。
“你闲着只会胡闹,明儿我就让教习嬷嬷过来教你宫廷礼仪。到时候礼仪不对,丢的不只是我的脸,还有你自己的脸,林府的脸,华禹的脸。让各属国使节看了回去给你宣扬,千秋万代都要流传。就是华禹的史官也会依事实记录,你就等着后辈儿孙为你汗颜吧。”
我瞪大眼,太夸张了。
“瞪什么,枉你熟读史书,博览百家,封后这样的大典是儿戏得的么?你当跟封妃一样简单啊。”
简单什么啊,姐姐那时我在旁边看着都替她累。头上顶的就有十七八斤重,一道一道的程序走下来,大礼服又重,里衣都被汗湿透了。姬瑶从德妃到贵妃那次,也是半点不含糊,一个从小习武的人都被搞得直呼吃不消。
“你真的要封我做皇后?”
六哥气结,“你当我一直说不会委屈你,是在哄你呢。你个不知好歹的,还把魏夫人堵得话都说不出来。”
061 挨打
封商家出生的我为后,这个难度可是不小。就算老爷现在是忠义侯了,但哪个望族不得富贵过好几代才能真的跻身名门。有人的不知哪一代祖宗曾经担过粪,结果中了状元,那些人还当面说人家犹有余臭呢。
“皇上,你一言九鼎,乾纲独断了么?”
“你——”他让我噎了一下,“我说的话就是圣旨,当然一言九鼎,乾纲独断。”
虽然只犹豫了一瞬,但毕竟是犹豫了。如果你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那也不用违背心意纳那么多妃子了,还要时时考虑到后宫和朝堂的制衡。
他似乎有点恼怒,“你给我好好在这呆着。”甩袖就要走。
“等一下!”
他回过身,“什么?”
我不忍看他眼底突生的光彩,站起来搓着手点头哈腰的说:“厄,皇上,能不能把翠侬送进来陪我。这些人都不会说话,我嘴都快闭酸了。”
他的眼里黯淡下去,“嘴闭酸了,所以我过来你就可劲儿的闹腾,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