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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沉默了片刻。
他低沉的嗓音淡淡的,像是包含了很多感情,又像是空茫,“你说离婚,是认真的吗?”
陈眠右手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左手手腕,良久,“是。”
果断的语气,坚定的回答。
袁东晋觉得胸口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又来了,“陈眠,你一定要离婚?”
“袁东晋,离婚,不就是你这么多年以来梦寐以求的么?”陈眠抬眸浅浅一笑,唇边的弧度恰到好处的疏离,“只怕你是结婚第二天就存了这个念头吧,现在,我成全你,不好么?”
不好么?
袁东晋扪心自问。
很好,然而,他并不想离婚。
他眸色浓稠得像是化不开的乌云,薄唇微抿着,一时间,她的话让他无从反驳。
曾经,他确确实实是存着那样的念头,一定要和她离婚。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放肆浪荡的目的,渐渐就模糊了,不知从何时起,他每一次放任和挑衅,都仅仅是想看见她在他的面前失去冷静。
然而效果并不明显,就因为她的冷静,他愈发的愠怒。
在她要求的夫妻生活上,他使劲折磨她,但是她从来不叫喊。默默承受着,哪怕是再痛。
有时候他觉得陈眠冷静到了冷血的地步,仿佛什么都动摇不了她独立傲慢。
长时间的对抗,他都忘记自己到底要什么了。
“可是。”他说,深深凝望着她的眼睛,“我不想离婚。”
“可以。”陈眠目光清浅而温柔,浅色的唇瓣勾勒着嘲弄而凉薄的笑,“让陶思然拿掉孩子,她离开港城。”
女人身上淡淡的清香萦绕飘散在消毒水的空气里,清晰可闻。
袁东晋下颚线条紧绷着,眸色复杂看着她,没有张口说话。
陈眠继续补充:“做到这两点,我就同意不离婚。怎么样?”
袁东晋的沉郁的脸没有太多的表情,与之前的愧疚复杂和纠结不同,他显然镇定了许多,甚至浑身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郁的气息,隐忍而不发。
“给你两个选择,和我离婚,或者,你父亲蹲牢。”
冷漠无情的话,从他的口中滚出。
落地窗开了一条缝,有冷风灌进来,外面的阳光灿烂,然而陈眠却觉得周身都是冷的,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她几乎快要承受不了。
她背光而坐,浅褐色的瞳眸被眼睫轻遮住,暗沉的眸色覆盖着一沉阴霾,像是那化不开的浓墨,那里头投不进任何的光,只有森森的冷。
她摩挲着手腕的手指蓦地用力,指甲狠狠掐进自己的皮肤里而不自知。
四目相对,她神色温漠微沉,他神情冷淡而森寒。
“你父亲从高位上推下来以后身体一直不好,将近花甲之年,若是被判个十几二十年,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那些牢狱之苦,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自己好好想想。”
袁东晋低沉的嗓音轻轻淡淡的,吐词清晰,声音没有起伏,仿佛在陈述着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事实。
曾经他以那一份协议为目的,帮她救了她父亲,免收牢狱之罪,如今却要用她父亲犯下的错,来要挟她打消离婚的念头。
好的,坏的,都是他说了算。
眼前这个男人,认真到恶劣,总能轻易捏住她的软肋狠狠使劲,从不怜惜。
如果在看见他躺在血泊里她动了恻忍之心,那么这一瞬间,她对他仅存的那么一丝丝美好都被他无情撕破。
一个男人如果真的有一丝心疼你,都不会残忍到维护着他的初恋。更不会让将她绑在身上,要你生生承受着他和他初恋如何恩爱如斯,如何幸福生子。
因为不爱,所以下得去残忍的毒手。
陈眠觉得喉咙有一股腥甜,身体里唯一的热度就卡在那一口想腥甜里。
“袁东晋,你就不怕你的威胁,我报复在陶思然的身上么?”她的眼底有些猩红,却明亮没有任何的雾气,凉薄到令人心惊,“你付诸于我身上的,我若还到她的身上,你还会这么做吗?”
袁东晋搁在被子上的手悄悄攥紧,眼神阴郁淡漠,“陈眠,为了你父亲,你最好乖乖的。”
有一瞬间,袁东晋想要伸手将她拥入怀里,告诉她这不是她的本意,然而不行,他了解她,现在是唯一能打消她离婚念头的手段。
虽然卑鄙,却不失为好办法。
只要他们没有离婚,等陶思然生下孩子以后,什么都好谈。
他相信会有解决办法,让她接受一切。
陈眠看着他轻声笑了。
那笑容里,是慢慢的自嘲。
她笑自己天真,笑自己愚蠢,笑自己真心换来狼心。
如果这就是她当初勉强一段感情要承受的惩罚,是不是,太重了一些?
袁东晋死抿着唇看着她,觉得她离他越来越远了,没由来的心慌和失措。
“倘若我选择离婚呢?”陈眠笑着,笑容很淡,近似于无。
袁东晋不为所动,直直看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探出她真实的情绪。“如果你坚持,你不会后悔的话。”
“袁东晋,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离婚?”陈眠温静的脸庞挂着浅浅的笑,却有愈发浓烈的冷,“给我一个理由?”
“梁宇最近的动作太大,蓉城的项目已经造成股东对我产生意见,倘若你我离婚,会带来更多的负面新闻,直接影响到宝华的股市,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他面不改色地说。
陈眠凝眸,“当初我可以跟你低调结婚,也能跟你低调离婚,只要你同意。”
显然,这个根本不是理由。
她像是要逼问一些什么,又想要确认一些什么。
袁东晋却无法给她更多的答案,薄唇像是嗜血的魔,凉薄入骨的冷。“当初我们的协议明确,是我提出离婚时,你无条件无从。”
“但上面也没写我不能提出离婚,不是么?”陈眠反驳。
袁东晋抿着的薄唇,唇角酿出讳莫如深的意味,看着陈眠的眼神深不可测,“陈眠,很多事情,不需要理由,比如你爱我,又比如我不爱你。”
陈眠没有动,眼眸的温度一点一点淡去。
像是喃喃自语地轻声重复着,“你说的对,比如我爱你,比如你不爱我。没有理由。”
爱就是爱了,不爱就是不爱了。
她在笑,可袁东晋却觉得她爱哭。
“记住我的话。”他咬着牙说。
陈眠扯着唇,轻轻点头。她没有哭,然而那种冷静和温淡却看得比哭还要令人难过和窒息。
她说:“我记住了。不过袁东晋,你不要欺人太甚。”
初一和十五,谁会笑到最后,还是一个未知数。
陈眠走了以后,袁东晋浑身无力地靠在枕头上,受伤的部位似乎更痛了一些,有一阵眩晕袭来,呼吸有些困难。
——
陈眠出了医院,看见李敏慧的车停在不远处,她走过去,上了车,那司机识趣地下去,把空间留给了她们。
陈眠脸色苍白,眼神冷漠,“妈。”
李敏慧自从知道了老头子将股份给了陈眠之后,心情就一直很不好,总有种惴惴不安生怕陈眠会生出什么枝枝节节。
“我和东晋说了。你们去做试管婴儿。”
只要生下孩子,那么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即使陈眠离婚,股份最终落到孩子身上,这样就足够,而现在这种情况,等他们自然受孕,显然是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变数太大。
陈眠估计被袁东晋给打击得有些麻木了,听到李敏慧这话,甚至牵扯不动情绪,她冷静淡漠的拒绝:“我不会去做试管婴儿。”
别说她怀孕了做不了,就算是以前,她也不会这么做。
李敏慧大概是猜测到她会这么说,语气强硬,“轮不到你说不!”
陈眠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敏慧,“妈,难不成你还打算绑着我做不成?你不要忘记了,若是我不愿意,我照样有本事让那孩子来不到这个世界上。”
“陈眠!你是冷血动物吗?”李敏慧震惊得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一个魔鬼。
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冷冷地一笑,“你和东晋结婚都快四年了,一直说没有孩子,是不是你都在背后背着我去打掉?那些妇科检查报告也全部都是你伪造的!对不对!”
陈眠对于李敏慧这种脑洞大开的狗血想法没兴趣解释,也懒得动口舌和她废话,横竖说了她也不会信,这个女人疑心有时候多得令人发指。
“我冷血?”陈眠轻轻地说,眼底是浓稠的嘲弄之色,淡淡道,“那就当我冷血吧。”
李敏慧蓦地倒抽一口凉气,精致的脸颊有些扭曲,说话都微微颤抖,“你、你这是承认了。”
陈眠默然。
“啪!”
猝不及防的一巴掌落在陈眠的脸颊上,打得她有些懵圈。
“你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恶毒!”李敏慧气急败坏地吼。
陈眠蓦地笑了,唇角的笑意甚浓,然而笑容里是无尽的凉意。
她很想一巴掌掴回李敏慧的脸上,让她清醒清醒,然而她却放弃了,她怕自己打下去,还会弄疼了自己的手,不值得。
这么多年。
这一份感情。
真的太不值得了。
陈眠扯开李敏慧揪住她衣服的手,冷冰冰地看着李敏慧,眼神宛如淬了冰霜,极冷,“妈,这是我给您最后一次的机会打我,不是我理亏心虚,而是我懒得跟您计较。”
陈眠能在二十八岁就爬到这个位置,在商场里与一群男人厮杀而未吃大亏,身上的气场本就不小,此时此刻。她眼角眉梢有绵长的幅度,眼神是凉薄飘渺的冷,温淡的嗓音不轻不重,却令人胆怯,尤其是像李敏慧这种长年娇惯没有能力底气的女人,瞬间就被震住。
“您听着,孩子,我是不会考虑生,更不会所什么试管婴儿,您这么喜欢抱孙子,您儿子有大把的女人等着给他生,您随便挑一个您满意的。”
“你、你……”李敏慧的脸色清白交替着,被陈眠的话堵得无法开口。
等李敏慧回过神,陈眠已经下车离开了。
——
因为怀孕,又没上班,陈眠穿着休闲舒适,脚上穿着是平底鞋,她想心情糟糕,不想回去秦桑的公寓,所以下车以后她独自沿着马路的人行道慢慢地走。
头顶的阳光明亮温暖,可是她却冷的毫无知觉。
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她看见一对年轻的情侣,二十出头的年纪,青春活力,两人甜甜蜜蜜地拥抱在一起,不知男孩低头附在女孩耳边说了什么,引得女孩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她看着他们有些出神,一直到红灯转换成绿灯,那一对情侣离开了,身边的人走了一拨又一拨,她依旧站在原地。
她站在原地十三年,守着一份爱情,自以为的深情,其实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场笑话和闹剧。
入戏的一直都是只有她自己。
她看着全世界都在幸福地笑,只有她带着面具,伪装着笑容生活,突然觉得好茫然,这些年来,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又得到过什么?
孑然一身。
从白天走到天黑,陈眠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像一个茫然无处可归的流浪者。
天色渐深,城市的灯光全部亮起,路上有匆匆忙忙的人群,她从人群中走出来,慢慢地走到了港江岸边。
江风徐徐袭来,寒冷的风掀动着她的发,她站在堤岸上,眺望着涛涛的江水,以及对岸上的繁华彩色。
成了一尊雕塑。
温绍庭是停车接电话,他下车,顺便点了一根烟,随意地靠坐在车头上,听着对方说。偶尔应一下,极少的回应。
抬眸望去,陈眠孤单影只地站在地,堤岸上的身影不经意地闯入他的眼帘。
他微微眯着深邃的眼眸,透过昏暗不清的光线瞧着不远处的女人,江风很大,那瘦弱的身影有些摇摇欲坠,嘴唇含住烟的动作一顿,看见女人脚步往前移动了脚步,他猛地一惊。
来不及多想,将烟蒂一丢,跨步迅速跑了起来,他的速度很快,如同一只猎豹在夜色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