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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叶间传来簌簌响动,软底皂靴踏在卵石小路,沾上了清晨花叶滴下的露水,百里屠苏与方兰生循声望去,一道天青色的影子从枝叶掩映中缓缓现身,那人脸色微白,高高束起的发显出浓重的黑,走近了看,原来他沾了满头的雾气,像是在外面枯坐了一宿。
百里屠苏见状大吃一惊,他与陵越师兄弟多年,虽说平日里陵越事情多,两人不常常在一处,但放眼整个天墉城,除了紫胤真人,他是最了解陵越秉性的一个,所以看到陵越第一眼,百里屠苏就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师兄一定是遭遇了极度不寻常的事,否则那人的眼神,绝对不会空寂至此。
陵越抬头看到百里屠苏的表情,微微一愣:“屠苏,你怎么了?”
方兰生先一把跳将起来:“陵越大哥,你昨儿晚上是不是见鬼啦?脸色差成这样!”
百里屠苏走到陵越身边,握住他的手臂道:“师兄,你一夜未归,现在又这个样子,我和兰生都很担心。师兄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少恭?”
他手心里的手臂一动,随后陵越搭上他的肩,面色看起来柔和了些许:“我与少恭生了些小矛盾,不过没什么大碍,你们不用太担心。屠苏,我先回房休息了。”
那只手同以往很多次一样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肩膀,百里屠苏心下却渐渐沉重,他的身边尽是草木清寒的气息,也不知道这一夜陵越是在哪里度过的,不过那个地方一定很冷。
人在什么情况下会甘愿待在那么冷的地方?
因为心痛,或者,因为想让自己清醒。
他回过头,陵越已走到方兰生身边,笑了笑道:“不叫大师兄了么?那以后就那样叫我大哥吧,兰生。”
百里屠苏望着陵越进门的背影和方兰生怪异的表情,愈发觉得扑朔迷离。
日影飞斜,凡人短暂的一天转瞬即灭,而时如逝水,永不回头。
江都花满楼。
喧嚣过一夜的高楼在沉寂了一个上午之后终于恢复了一些生气,已有穿着轻薄衣衫的红妆女子从房中出了来,睡眼惺忪,罗带半系,软软地倚在雕花栏杆边,等待夕阳完全沉下去,等待华灯初上,花满楼的白天的到来。
晨昏颠倒,她们像生活在地下宫阙里的笼中鸟。
最高楼层上,一双纤纤素手拂过琴弦,淡淡的熏香气息在房间四周飘荡,楠木香炉边缘,连理枝缠,凤凰于飞。
一声悠悠的叹气响起,悦耳的男声道:“罢了,别弹了。”
奉琴脸上带了一丝赧然:“人以前常言,‘一曲周郎顾’,没想到今日我也做了一回承蒙三顾的弹琴人。”
欧阳少恭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支着下颌道:“奉琴而今不比以往,心中操劳渐多,若技艺落下,也不必介怀。”
奉琴笑道:“只怕以后再不敢自称是公子指教的徒弟了。”
“无妨,欧阳少恭不过是个虚名,世间知者能有几何。”他眉目松散,话语间有些漫不经心。
奉琴黛眉微蹙:“公子有烦心事?”
欧阳少恭笑:“我有烦心事,琴娘能做人间解语花?”
在风月场中摸爬滚打多年的女子已不是当年的小女孩,闻言也知他是在故意调笑,轻轻莞尔道:“琴娘自不敢做公子的解语花,公子向来心窍比谁都玲珑,只有公子劝别人的份,若要反过来劝公子,那可要了不得的功夫。不过奉琴自小便在花满楼,人来人去,也能看出些世情门道,公子是我的恩师,我与公子有情谊,有些话便直说了……这世间最难解的,便是情之一字,莫说是没经历过的人,便是经历过的,也少不得要重新栽进去,所以才说,爱着一个人,就像是飞蛾扑火呢。哪怕是刀山火海,有他在身边陪着,心里也是甜的。被欺骗也好,被分离也好,甚至是相互恨着也好,已经陷下去了,哪里还会想着回头?便是想着回头,心里也一定是万分挣扎痛苦的,少不得像挠心掏肺死了一百回……就是疼啊,也还是会想他,哪怕是看一眼,都要满足的……”
她说着声音渐渐熄下去,嫣红的唇抿起,面上还是无比平静的表情,一双杏眼望过去,对面的长衣青年却没有看她,而是盯着外面的青色暮霭,侧边脸庞线条在夕阳余晖映照下还是无限美好的模样,一如当年。
豆蔻初华青杏小,梦里谁嗔笑年少。
时光呼啸,他还是那个他,可你已韶光不复。多么残忍。
室内静了很久,久到令她惊疑,终于那道长长的睫羽闪了一下,欧阳少恭回过脸来,面带歉意地看着她:“走神了。”
奉琴笑了笑:“公子方才神色渺远,是在怀人。”
“我在念我心仪之人,”欧阳少恭道,“你说的那些话,让我想明白了许多。”
“是吗……”
欧阳少恭起身,是一个要告别的姿势,他扶着桌角微微侧过,眸色洞明夹带温柔:“我听说,风尘女子不宜动情,可是正如你所说,情之一字,不是轻易就能从里面出来的。琴娘,少恭今日三杯青梅酒,权当是谢过你的心意。此后再会,便看缘分了。”
修长手指离开桌角,他执过的白玉杯上还带着余温。他没有回头,因为妆泪阑干,实在是要令所有世间男子心生负罪感的事。
庭院里有淡淡风吹过,落下一片碧绿的叶子,百里屠苏伸手接住,递到唇边,细细的曲调悠扬婉转,在风中飘散开来。
好像又看见了那样的场景,长发的仙人,听琴的水虺,乘奔御风的千年约定,记忆中揭开的尘封往事,鲜活得就像是真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他从未有所思,那为何还会产生如此熟悉的前世之感?
“屠苏。”一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边。
百里屠苏松了口气道:“少恭,我在这等你许久了。”
“等我?”欧阳少恭心念一转,能让百里屠苏着急的事情不多,眼下风晴雪无碍,煞气抑制,那剩下的,便是这位少年心里万般尊敬的大师兄了。
他微微一笑:“你要等我,可以去我房中等,何必在外面站着。走,我们进去说话。”
欧阳少恭安置他坐下,转身从壁橱里拿出一套不知何时买的茶具,也许是随身携带的也说不定。
百里屠苏等了那么久,也有些不耐,因此不待他泡完茶就问道:“少恭,昨天你在花满楼,可曾见到师兄?”
欧阳少恭点头:“大师兄在花满楼做守卫之职,拿住了一个偷宝物的贼人。”
百里屠苏想听的不是这个,他察觉到欧阳少恭想瞒着他什么,两人关系熟稔,因此略一踌躇,直接问了出来:“师兄说与你闹了些小矛盾,可否告知我?”
欧阳少恭一顿:“小矛盾?”他想了想了然道:“还不是重塑玉横为你吸煞的事,大师兄担心我办不成,他在意你的安全,也是可以理解的。”
门口传来一道女声:“少恭,我听说用玉横吸煞,施法者很有可能被反噬,你这样前后操劳,就不怕那样的后果么?”
是红玉和风晴雪。
欧阳少恭将茶叶舀入紫砂壶中,注水加盖,一手按着,对上二人猜疑不定的目光道:“屠苏是我多年的兄弟,他虽然不说,我很了解,他这些年所受的苦。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要试一试,就算被反噬,又能如何。”
红玉笑了笑:“少恭好胆识。”
欧阳少恭手指抚着发烫的壶盖边缘道:“少恭虽狂妄,可也不是莽撞之人。我查看过龙渊残卷,上面记载,当年焚寂剑,就是拿玉横所铸,只要再现当时铸剑的过程,把剑灵魂魄从屠苏体内引出,我想事情就可以解决了。红玉师姐若有不信,少恭可详尽言之。”
“也好,择日当与少恭好好探讨。”
欧阳少恭看着她宝光璀璨的眼睛,微笑道:“少恭今日刚从花满楼带了明前茶,正好大家都在,何不一起品茗?”
风晴雪出声提醒:“大师兄不在。”
“我昨天已同大师兄烹茶夜谈,好茶不喝第二遍,大家坐吧。”他伸手去揭壶盖,另一只手拿过茶具,动作娴熟地开始打理。
红玉望着他那张温润如常的脸,施施然侧身坐下。
烹茶夜谈,欧阳少恭,你与陵越烹的是什么茶,谈的,又是什么话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受启发来一段古剑版邹忌讽齐王纳谏(我只有开头不用猜结局):
老板:我与城北徐公孰美?
师兄(唱):少恭美,少恭美~少恭两条大长腿~~~
老板:……
☆、三十
垂花帐,蚕丝被。江都一行的众人为寂桐安排的是上好的客房,可自从她被尹千觞救回来,便一直昏迷不醒。尹千觞毕竟是个男人,照顾她一个老婆婆多有不便,好在后来有方如沁时时过来关照,因此得了闲,他又好喝酒,经常喝个酩酊大醉,此后方如沁渐渐不让他管了,一日三餐亲自伺候,比亲生女儿还贴心。
尹千觞摇摇头叹气,欧阳少恭惹了一屁股情债,这辈子也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栽在他手里。可人家人长得好,又会说话,哪里像自己,成天酒气熏天不着家,猫不喜狗不爱,原还有个华裳一心一意地等着,现在彻底地成了一条天不怕地不怕的光棍,自在是自在,作为男人,还是有些失败了。
尹千觞挨着门缝瞅了一眼,得,人家媳妇还没这么用心呢,他一大老爷儿们,就不去凑热闹了。
他一步一歪斜地走了,没有注意到方如沁僵直的后背。
盛着残留药汁的碗被捧在手心里,常年打算盘的十指紧紧扣在边沿,指甲上鲜红的蔻丹看起来无比刺眼。
纵然是知道了他有深爱的人,心里还是念着他,可是为什么,那个他爱的人,却要骗他呢……
方如沁觉得心里酸涩非常,刚才寂桐醒转了片刻,告诉了她一个惊天的消息,她现在,该怎么办?
明明不想去在意了,可还是做不到啊。
垂花帐轻轻放下,遮住老妪皱纹满布的脸,方如沁捏一捏手心,向另一边的客房走去。
“你说什么,巽芳是雷严的人?!”百里屠苏瞪大了眼,脱口道,“不可能!巽芳怎么可能会害桐姨呢,更不可能害少恭。”
方如沁蹙眉道:“我想桐姨年纪大了,又一心为了少恭好,不会说谎的。她之前卧病在床,身体一直很虚弱,总不见好转,也是巽芳动的手脚。可是当时桐姨顾念少恭和巽芳的感情,从不对少恭说,她现在告诉我,应该是在青玉坛的那段时间发现了问题。”
“这样……”百里屠苏思索了一番,自觉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两全其美的方法,应声道,“如沁姐,我现在就去查这事,还要劳烦你,照顾好桐姨。”
他与方如沁道别后直接穿过回廊来到一处偏院客房,不出所料,陵越正坐在屋内翻书。
自从那天他从欧阳少恭处喝完茶后回来,便动身去找了陵越,陵越对欧阳少恭闹矛盾的说法也抱着默认的态度,百里屠苏将欧阳少恭玉横吸煞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完之后,天墉城大师兄就在江都的旧书摊子上抱了一摞古法书籍回来,成天闷在房间里研究。
“黑曜?嗯……这倒是个好方法。”陵越点了点头,视线又放回手中的书上。
百里屠苏愣了一下:“师兄,你不跟我一起去么?”
陵越道:“不了。”
百里屠苏觉得陵越很奇怪,就算他与欧阳少恭还有隔阂,也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