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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怎么进来的?”
“啊……我引开那些青玉坛弟子之后就到处找入口,不久前看到好多弟子从一个偏门跑了出来就知道里面出事了,所以才问了路找着你们。”尹千觞说着眼睛溜啊溜,终于溜到那一抹素白的身影。
“陵越大师兄这是……”
“大师兄修为损耗过多,还受了伤。”风晴雪跟着他走到欧阳少恭所在的地方,白衣青年面容沉静,看见他们过来只是微微点了下头,手下却是一刻不停,数十根银色的针精准地扎下去,修长手指翻飞,如同倏忽而逝的水鸟。
“这是在做什么?”风晴雪小声地问。
“陵越强自施术耗损修为,导致穴位不稳真气流走,好在少恭封锁得及时,不然可能有性命之忧。”肃立一旁的红玉静静开口,流光溢彩的一双眼睛此时一瞬不错地盯着欧阳少恭的手下动作,口吻却依旧是无比平常,甚至有些赞赏意味,“少恭沉着冷静,且针砭之术了得,不仅能在那样的紧要关头刺破雷严几处大穴,还能护住陵越身上致命的穴位,恐怕这些,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
欧阳少恭低着头,目光扫过陵越安静平和的脸,淡淡微笑道:“医者救人,遇到的要紧事多了,自然往后知道该如何应对。少恭冒险而为之,幸而……没有伤到他。”
二指轻抬,最后一根银针被取出来,欧阳少恭方松了一口气,慢慢地将这些器械收拾好,放回随身的挎包内。
方兰生难得地一直握着陵越的手闭着嘴没有聒噪,此时看他终于完了事,巴巴地望过来道:“陵越大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很快。”欧阳少恭笑容温和,精致眉目间生出疲惫之意。
“哦……”方兰生转过头,猫儿眼盯着陵越的脸,只见某一侧墨竹叶般的长眉微微一抬,淡黑色的琉璃眼珠轻转过来,清晰地倒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他沉睡的时候像日暮黄昏,他醒来的时候像黎明破晓。
欧阳少恭心中一动,伸出手去,不妨碰到几根湿漉漉热乎乎的手指头。
他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兄弟情深,还真是有点碍事。
“哇,醒了!”方兰生倒是毫无察觉,兀自喜不自禁,“少恭说很快醒真的就很快醒,太厉害了!”
陵越被他扶着坐起来,了然地看了欧阳少恭一眼,拍拍弟弟的手微笑:“兰生。”
“哎我说少恭……”尹千觞挠了挠头,“不是我说你,巽芳姑娘在边上都等多久了,你看陵越大师兄已经醒了吧,还不去关心关心自己的媳妇?”
此话一出,好几个人的神情都变得古怪起来。
欧阳少恭眸光一转,方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麻烦,他抬头看去,年轻女子面容姣好,一双大大的眼睛似泣非泣地望着自己,神色间有说不出的委屈意味。
这样的相貌和神情,放到寻常男子面前,都会令人生出爱怜之意吧?
他淡淡一笑,起身从挎包里拿出一枚紫色的封口瓶子道:“这是我自己配置的补药,活气益血,巽芳,你身体虚弱,想必服下这药会觉得好些。”
巽芳原本因他冷落而倍感不快,听了这番体贴话语,眉梢重又跃上喜色,当下欣然接过他手中的瓶子,取出药丸来毫不疑他地吞了下去。
“谢谢你,夫君。”那个女子温柔贤惠,如果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会柔顺地答谢丈夫的好意吧?
少恭,雷严已死,我们以后就可以……面颊蓦地一痛,她吃惊地抚上自己的脸,娇嫩肌肤下面嶙峋浮凸,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蠕动,疼痛麻痒的感觉如同万蚁噬心。
这,这是……
“啊!”一声尖叫,风晴雪面色惊恐地指着她,“巽芳姐,你,你的脸……”
脸,我的脸……筋骨虬结的痛感传来,她目龇欲裂,眼前的青年依旧是万分关切的语气:“你怎么了,巽芳?”
两个人挨得很近,所以她在他的眼眸中捕捉到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沉冷,那种轻蔑的、一眼就能将人看穿的嘲讽眼神,从未在那张她自以为已经十分熟悉的容颜上出现过。
难道说……他早就知道了?!
可是为什么,还会做出这幅关心的样子?
你,你到底藏得有多深?
她情不自禁地浑身发抖起来,这个男人与她朝夕相处,深情款款,莫非全是装出来的?他其实,其实一直是在利用她给雷严传消息吗?可怜自己还一厢情愿地以为是在帮他,以为两个人从此就能在一起,真正可笑的,原来是自己?这种可怕的眼神,当真、不是错觉!是有多少次,他在身后这样地望过自己呢?
年轻女子的神色惊恐而绝望:“少恭……”
“素锦?!”一声大喝又吓得她一抖,眼前突然出现尹千觞无比愤怒的脸,“原来是你?!说,你为什么要害华裳!”
余下不知情的众人皆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出闹剧,那个原本看起来美丽善良的女人在面容极度扭曲之后忽然化成了另外一幅面孔,赫然是当初在花满楼遇到的那个瑾娘,也正是先前欧阳少恭提过的,跟随雷严身侧的侍婢素锦。
红玉的脸上写满了惊诧,难道说,一直在给雷严报信的,其实是这个女人?
不,不对,总感觉有些奇怪……
她下意识地去看陵越,却在他那张清俊的脸上看到了不同于旁人的悲悯。
原来陵越竟是知道的!
红玉大吃一惊,欧阳少恭和陵越之间,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尹千觞忿忿地大声叱问,另一个当事人却有些失神地跌坐在一侧的台阶上,脸上是全然失望的表情。
欧阳少恭口中喃喃:“居然……真的是这样的……”
方兰生结结巴巴道:“少恭,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素锦服了青玉坛的易容丹。”欧阳少恭的眼神有点空,“我给她的补药里有几味药材与易容丹药性相克,所以……”
他嘴角的笑容泛出苦涩意味:“是我自欺欺人,假的,终究不能成为真的啊……”
陵越抿着唇看他,这个人早已知道巽芳是素锦假扮,留下她也是为了能将计就计给雷严传递消息,可要说是让假巽芳成为替代品留在自己身边,就好像曾经那么亲近的家人真的归来,就算是有演戏的成分,其实他私心里,真的是这样想过吧?
他看着那个“巽芳”一点点现出原形时,一双深黑的眼眸里出现过乍然破碎的神情,极短促,极隐蔽,就好像是一场桃花春水里猝然逝去的幻象。
你在意的玩偶终是被你自己亲手毁掉了,你是有多狠心,你会有多难过?
剑灵红玉误会了一件事,陵越的悲悯多半并不是为了那个蜕去皮囊的女人,而是那个看起来从容强大到无坚不摧的白衣青年。
他的相貌精致而美丽,像最毒的罂粟;
他的心脏坚硬而脆弱,这世间能有几人可以触摸到他的心跳。
而红玉,之所以到最后的最后才理解了陵越因何而深情,也是因为她始终不曾尝试过与那个笑容温润的青年感同身受。
当你走入他的心,你就万劫不复。
你敢么?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七
有什么东西比被人撕破画皮现出丑恶的原形更加可怕呢?
易容丹缺憾之处在于,服下它的人一旦使用便不能停止,因为这个人即便是想恢复原来的样子,也已经不可能了。
一块块溃烂的肌肤在姣好的面容上蔓延开来,受到惊扰的蛊虫开始吞噬血肉,长而细的指甲因难忍痛痒在脸上抓挠出道道血口子,素锦惊叫着站起来,在墓室中没头没脑地冲撞着,仿佛这里头有什么怪物,她要急不可耐地逃脱出去。
尹千觞原本正怒气冲冲地叱问,当下见此场景也傻了眼,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愣愣地望着素锦捂着脸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恐惧叫声。
一个女人落得这样的下场,应当不能再惨了吧?更何况,易容丹药效一旦损坏,过不了多久,就会受蛊虫反噬而死的。
他的手轻轻垂了下来,那柄粗大的剑握在手心,忽而有些发沉。
华裳啊……居然,这就是结局了。
你所信任的、收留的姐妹,在你死后终于得到了报应。
这世上还有多少业障,是满壶的美酒不能消弭的呢?
尹千觞回头去看欧阳少恭,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身边站着的,是那位从天墉城前来的大师兄。
很早以前你提醒过我要提防的人,现在好像成了你最重要的人。
你我长年好友至此,我还能看不出来么?
少恭,你当如何选择呢?
轰隆一声巨响,众人齐齐一惊,暗门方向堆满了碎石瓦砾,而素锦,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触发了自毁的机关,这个出口被堵住了。”陵越微微皱眉走过去,那个疯子一样的女人,已经葬身在这乱石之下,如此沉重的石块,想必早已压成了烂泥。
她用谎言编织出了一场绮丽梦境,现在梦醒了,却也不必挣扎着出来了。
“啊!那现在我们怎么出去?”方兰生三步两步在墓室内绕了一圈,“感觉除了那个暗门,就只有我们来的那条路了,难道要往回走?”
“不行,”百里屠苏摇着头,从正门那边走回来,“这个暗门和正门是牵连起来的机关,两面都封死了,出不去。”
“那怎么办?”
“炼丹炉。”欧阳少恭安静开口,起身拂一拂衣摆,背起挎包径自朝着墓室中那只最扎眼的炼丹炉走去。
秦陵是条不归路,哪能有往回走的道理。
众人闻言纷纷聚到炼丹炉四周,摸索着寻找机关。
“没有机关啊。”风晴雪秀致的眉蹙起,手腕上的手链碰在尚有余温的金属上,发出轻而清脆的响声。
欧阳少恭一直沉郁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然的淡淡笑意:“炼丹炉精华内藏,要真有什么机巧,也是在里面。”
方兰生恍然大悟,一骨碌正要钻进去,被陵越一手拎着后颈衣领提了出来。
“我来。”
欧阳少恭扶着炉壁看着他进去,低声提醒:“小心。”
浓重而强烈的药味吸入肺腑,与那人身上的浅淡药香截然不同,有着令人反感的辛辣气味。
“洗髓丹药性霸道,药材特殊,因此残余药渣也会使人不适。”欧阳少恭将他神情变换一一纳入眼中,顺便在心中加了一个结论:陵越不喜辣味。
“少恭,”陵越顿了顿,“这下面,是青铜的实底。”
没有出路?
百里屠苏不知何时上了炼丹炉顶,此时动作轻捷地一跃而下,听到两人的对话,将头伸入炼丹炉内看了看,松了一口气道:“师兄,你检查一下头顶上面。”
欧阳少恭偏头问他:“上面有什么?”
“从外面看,炼丹炉的上方比里面要高很多。”百里屠苏比划了一下,认真道,“总感觉多出来的那一截不像是装饰,反而像藏着什么东西。”
欧阳少恭一怔,转头望向陵越伸到一块小型浮纽上的手,他方按下去,炼丹炉顶中央就破开一道暗格,一枚制作精巧的金色龙头推下来,张开的龙嘴巴里,迅速流出了刺鼻的浅黄色液体。
“是浓酸!”欧阳少恭大惊失色,探身进去欲将人一把扯出来,陵越早在看到那不寻常的液体时就反应过来要往外撤,没想到正对面实打实地撞到了他,两人脑门俱是生疼,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