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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站在几步外的睫毛长长牙齿白白的小少女简直就像一瓣刚刚从云层后钻出来的弯月。
之八
不知不觉的,文蜓成为海诚最好的朋友。
虽然海诚性格温和为人诚恳,人缘一直很好,却始终没有什么推心置腹的朋友。
男孩子们似乎会本能地抵触海诚那种光芒四射的容貌,表面的友好之下总是带着一点疏离还有蔑视。而对于女孩子海诚又一向都会谨慎地保持着恰如其分的距离,不过文蜓是个例外。
虽然文蜓如今在外观上和正常普通的女孩子已经没有二致,但实际上内在的她仍旧怪里怪气,穿球鞋上课的时候会忍不住偷偷把两只鞋的鞋带系在一起;吃汉堡包的时候一定要把每一层都分开;去水族馆观鱼,站在展箱前久久不动,说是试图用精神力和小鱼们交流……
“其实我是想伪装自己仍旧是个很小很小的孩子。”文蜓一点都不隐瞒地对海诚说。“希望自己可以一直处在被外婆搂在怀里叫小宝贝儿那种幼小的年纪。”
“为什么呢?”
“和你说过的呀,那个时候的我才是真正快乐的呀。”文蜓非常非常认真地强调着。
海诚想,喜欢上某个男孩对经常陷入儿童式异想天开的文蜓来说,恐怕仍是一件异常遥远的事情。他可以很轻松地和这个古怪天真的女孩相处,而不必忧心其他。
本来,海诚很高兴他和文蜓之间可以保持着这种纯粹简单的友谊,直到有一天,海诚自睡梦中惊醒。
他竟然、竟然在梦里亲了文蜓的嘴唇。
之九
雨水激出了草叶和泥土的香气。从最初见到文蜓到现在,她大约长高了半个手掌的距离,而他的身高最起码增加了两个手掌的长度,时间像树的年轮在他们的骨骼上留下了痕迹,海诚一边观察雨势的大小一边想。
文蜓向海诚讲述着昨晚看的一本小说。她记忆力好得惊人,看过一眼的东西就可以分毫不差记得一清二楚,所以她的复述就是原文重现。过去海诚很喜欢文蜓扮演人形复读机的时刻,这么轻松惬意就能获得新的知识,简直像在做梦。
海诚忽然伸手拿掉文蜓手中所握的雨伞。
“雨停了?”
“嗯。”
将雨伞收束起来的过程中,海诚说,“文蜓,我喜欢你。”
原来并不像他之前想象得那样艰难、那样难以启齿。之前总是“被表白”的海诚终于完成了自己人生中第一次表白。
可是,文蜓的反应好奇怪,她脸上那种惊讶过头的表情,好像见到一只白日行走的鬼似的。
之十
文蜓不敢相信海诚竟然会对她说出,我喜欢你。第一眼见到海诚的时候,文蜓觉得他根本就是一尊会呼吸的小小神仙。现实世界中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物呢?
文蜓一直以为,海诚只是同情她,所以才做了她的朋友。
这么多年来,文蜓一直渴望得到同龄孩子的接受和认可。
她终于得到了,不是么?
不再是被人联手排斥的对象了。
竟然还赢取了那么美好的男孩子的青睐。
她不是应该开心得好像看到了全世界的花儿在一瞬间全部开放?她不是应该像别的少女那样叽叽咯咯笑得好像嗓子里藏了一串小铃铛?可是为什么不管她怎么找都无法在身体里找出这种雀跃的情绪?
“妈妈,我到底有什么问题。”文蜓松开了一直被她紧握在手里的水果刀,问走进厨房来的母亲。
刀具落地的响声和妈妈的尖叫交织在一起。
之十一
海诚真高兴文蜓又主动找他说话了,昨天她忽然一言不发走开,害他担心了整晚,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嫌弃了。
“昨天我有点不舒服。”文蜓说。
“现在脸好像还有点白白的。”
“我上个月来例假了。”文蜓忽然说。
这么隐私的话题?海诚红了脸。
“我妈妈说,以后我会变得非常非常的不同。”
海诚实在不知道自己可以对答些什么。文蜓的跳跃性思维有时是会让他手足无措的。
“可能会有很多缺点爆发出来,那时你还喜欢我么?说真的,我都不知道现在你喜欢我的什么。”说完了这句话,文蜓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一点,她伸手抓了一下头发,海诚这才看见她校服衣袖下掩着的白色纱布。
手腕处被一圈一圈的缠住了。
“怎么了?”
“啊,昨天切水果吃,不小心切到手了。”
她到底怎么拿的水果刀?竟然会不小心割伤手腕?海诚想象不出来,但又觉得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如果是发生在文蜓身上的话,那么就是理所当然的。
海诚根本没想到文蜓其实说了谎。她手上的伤,是因为昨天她像割断一根线一样切开了她手腕上蓝色的血管。而这么做的时候,她脑袋中有的只是一片空白,她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
“真的喜欢我么,海诚?”
“真的。”
“不管我变成什么样,都会一直喜欢下去?”
“当然。”
文蜓的眼泪啪嗒掉落了下来,就像上紧了音乐盒的发条最后一定会有美妙的乐音流淌出来,“谢谢你,言海诚。”
这是文蜓第二次郑而重之地向海诚说谢谢,也是最后一次。
很多年后,当海诚讲述自己的感情经历的时候,他会说,我的初恋在十四岁,我喜欢上一个特别聪明同时又特别古怪的女孩,不过我们正式交往的时间,认真算起来,连一天都还不到。
之十二
地处僻静的一个五星级饭店对面的一个小矮坡,上周是海诚妈妈生日,一家人来这里吃饭,海诚发现了这一隅传说中的“香雪海”。
植满山坡的桃树盛放到极致,已经开始凋落,粉红粉白的花瓣布满了矮坡,厚厚的,几乎可以媲美最柔软的长毛地毯,海诚拉着文蜓的手在矮坡下躺了下来。头顶是横斜旁逸的仍绽立着最后几朵桃花的树枝,花香从地上漫起来,在半空汇聚成无形的雾气,将海诚和文蜓笼罩其中,像传说中的魔法结界。
他们一直待到夕阳西下才各自回家。第二天,文蜓没有来上学。老师说,她妈妈替她请了病假。
后来,文蜓再也没有来过。
之十三
海诚上大一这一年,一天忽然收到一位朋友的转发邮件,邮件里附加了一张照片。那是一帧被定格的春光,飞舞的花瓣似乎随时都会突破照片的限制飘落在现实的世界。而在如此生动的漫天漫地的粉红粉白的花瓣中,同样青春洋溢看上去无限美好的两个大孩子正相视而笑。
那样专注地对视,好像整个世界都从他们的视野中退却了,只剩彼此。
朋友问海诚,照片里是不是你?
这张照片是个业余摄影师无意中摄下的。海诚搜寻记忆,他一点都想不起那天曾有人路过那里并且还拍下了他和文蜓的照片。
时隔多年,摄影师的女友将这张照片传到了网上,她说她想找到照片里的男孩和女孩。
海诚联系了她。
“是整理遗物时看到的。对,不久前他在野外拍摄时出了意外,已经去世。我整理了他的作品,想为他出一本纪念摄影集。那么多照片里,我最喜欢这张。”
海诚问为什么。
“因为在这张照片里我看见了爱情最初的样子。”
爱情最初的样子么?给了那位痴心的女子出版许可之后,海诚把照片冲印了出来,他目不转睛盯着看了好久好久,眼泪都要淌出来,如果文蜓也像他喜欢她那样喜欢着他,她怎么会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年文蜓突然退学后,好多同学说她是去国外当了小留学生。还说是超级好的世界级名校,文蜓从此就能一步登天飞黄腾达进入真正的精英圈子了。
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什么都不和他说就走掉的吧?因为不屑?
海诚越想越难过。他将那张照片塞进了书柜最下面放杂物的抽屉。他再也不要看见它。
之十四
其实十四岁的文蜓写过一封给十四岁的海诚的信。
海诚,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我的爸爸早就不在世了,我是遗腹子,我不曾见过他。
妈妈说,爸爸是半夜醒过来,二话不说推开了卧室的窗户,然后像是出门似的,跨过左脚跨右脚,最后整个人摔了下去。他的脑袋碎得像开了瓤的西瓜。他是这么死掉的。那时我还在妈妈的肚子里,刚满两个月。
因为决定要孩子而不得不停服一直在服用的抗抑郁药物,病情得不到控制,这就是我父亲的真正死因。
我小时候之所以会去乡间,也是缘由于此,妈妈不得不回家乡接受外公外婆的照料和帮助。后来,她振作了起来,开始自己做生意,赚到不少钱。她对我说,她这么拼命,全部是为了我,她要让我接受最好的治疗,她绝不让我步上我父亲的后尘。
是了,害死我爸爸的那种病,是家族遗传性质的。据我妈妈说,我父系亲属这边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人在世了,因为他们都很喜欢用自杀的方式了结自己的生命。
我一直以为我的不快乐、抑郁、低迷是因为我有些过分的聪明,别的孩子不喜欢我,排斥我,现在我才知道就算我可以像个偶像明星一样广受欢迎,我还是会郁郁寡欢,因为这是一种病,和牙周炎、糖尿病一样是非常讨厌同时又无法治愈的病。天生的精神不健全,很容易就松弦、发疯、自戕……
我妈妈说这种病会随着我的年龄增长越来越严重,所以她必须让我尽早接受治疗,去最好的疗养院,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必须用最好最好的药,因为一般的抗抑郁药物的副作用竟然是引发躁狂症。怎么样,相当的荒谬吧!
信就写到这里,没有收尾,也没有寄出。
文蜓并不是担心海诚知道真相后会嫌弃她,她担心的事恰恰相反,她怕他不嫌弃她。他根本不会视她为负担,他会急着和她分担。这个当初面对明明邋遢恶心得像苍蝇的她都能违心地说出我觉得你像樱花树下飞舞的蝴蝶的男生,他其实无比的善良。因为海诚的容貌一直太耀眼了,所以旁人往往都会忽略他身上还有更为杰出的一个优点,好心肠。如果把全世界的人按照善良程度排名,海诚也能名列前茅遥遥领先。
文蜓还记得去年夏天和海诚一起做功课,一只好大的花脚毒蚊子停在了海诚的胳膊上,海诚明明看到了,却并不伸手去拍,他一直等到蚊子吸饱了血飞走之后才挪动他的手臂。
“其实只有雌蚊子才吸血,为了养育后代,也挺不容易的。”红包迅速地在海诚的手臂上鼓了起来,大约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一件颇为傻气的事,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这样向文蜓解释。
文蜓笑了笑。那时她觉得海诚好傻。现在她仍觉得海诚好傻,傻得让她肝肠寸断。
当一个人真心地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希望能保护他,能让他得到最好的一切,即使这意味着自己必须远离他。
文蜓拿起了昨日就收拾好的行李,随着妈妈一起离开了家。两个小时后她们搭乘了去另外一个城市的飞机。文蜓口袋里装着那封没有寄出的信。她想等她的情况一有好转她就去找海诚,然后亲手把这封信交给他。这是她在心里许下的一个和海诚的约定,虽然海诚丝毫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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