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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冕之后-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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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一道布满灰尘与铁锈的舷梯下到底楼,便是三等舱所在。在昏暗的灯光中,两人穿过狭窄的走道。两边是一排排涂着棕色油漆的房门。凯瑟琳有些惊讶,这条走廊和楼上那条差不多长,只有三分之一宽,却密密麻麻地挤着将近五倍数量的房门。
  这些房门窄而低矮,紧紧挨在一起,看上去就上一张张立起的扑克牌。
  亚当斯推开房门的时候,她禁不住有些惊讶。
  这与其说是一个房间,不如说是一个鸽子笼。没有窗户,进门只需要两步就可以走到床边,还是一张双层床。
  一个干瘦的肯尼亚人盘膝坐在上铺,怀抱一张稀奇古怪的乐器,正在自弹自唱。他衣着廉价而花哨,看上去应当是在街头卖唱的流浪艺人。
  听到有人进来,肯尼亚人停止了弹唱,转过脸对着两人。凯瑟琳注意到,虽然是晚上,这个人脸上却戴了一副很大的墨镜,看上去尤为古怪。
  她有些害怕地躲在亚当斯身后。
  亚当斯却热情地介绍道:“这是凯瑟琳,这位是Mr。Obama,肯尼亚最负盛名的盲人歌手。刚从伦敦回来,正要去纽约时代广场召开他的……独唱音乐会。”
  上铺的肯尼亚歌手推了推墨镜,向凯瑟琳做出巨星般的笑容:“很高兴见到你,凯瑟琳小姐。纽约是我世界巡演的第三站。”
  三人都不禁笑了。
  他们的话都有些夸张,却带着亲切而风趣的意味,仿佛是相交多年的朋友,彼此调侃着。受到感染,凯瑟琳也渐渐忘记了拘束。
  “另外,Mr。Obama还对肯尼亚民族医学深有了解,那瓶治伤的草药就是他给我的。”亚当斯抬起缠着绷带的手,叹了口气,“估计等解开绷带后,这几条精致的抓痕要伴我终身了。”
  肯尼亚人一面摸索着调弦,一面做出心痛的样子:“都怪我拿错了药,本该给他‘康复灵药’,却拿成了‘爱之魔咒’。要知道‘爱之魔咒’是多么珍贵,每个巫医一生只能配一次!”
  听到“巫医”两个字,凯瑟琳用眼角余光偷偷扫了扫他的右手,脸上流露出几分担忧的神色,转念想到“爱之魔咒”,却又微微有些发红——这些痕迹,真的会永远留在他手上吗?
  亚当斯将凯瑟琳的一举一动都收在眼底,却似乎并不在意:“看来我应该感谢Obama先生,说不定他今后会成为北美制药界的翘楚……”
  “不不不,”肯尼亚人摇头打断他,“我对制药没兴趣,只想做个歌手。”
  “好吧。”
  亚当斯笑着将床上的杂物推开,招呼凯瑟琳坐下,随口道:“说不定他儿子会成为制药界的翘楚。”
  “不不不,我更希望他从事轻松的职业。”肯尼亚人认真地思索片刻,“不必绞尽脑汁,不用担心失业,每天只要衣冠楚楚地坐在豪华办公室签字和发号施令,还有漂亮的秘书和大批跟班……”他说着说着叹了口气,“有这样的职业吗?”
  “有,”亚当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比如,美国总统。”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肯尼亚人调好了弦,正了正容色:“非常抱歉,见到两位很高兴,但我必须开始为我的巡演准备了。”
  亚当斯摊了摊手:“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凯瑟琳还要道别,肯尼亚人已完全沉浸入自己的世界里。他深埋着头,夸张地轮转手指,在弦上弹出一个极高的音符。这声音犹如在风中抛起的一根细丝,刺人耳膜,倒把凯瑟琳吓了一跳。紧接着,一连串激越跳跃的曲调从他枯瘦的指上流泻出来。
  这种音乐和凯瑟琳所受的音乐教育截然不同,听上去又嘈杂又混乱。
  她呆呆地坐在床边,正不知所措时,亚当斯把一沓厚厚的稿纸递到她手上:“王后陛下,开始工作了。”

  Chapter 6 卿自多情 Kiss and Make Up
  嘈杂的音乐声中,凯瑟琳拿起稿纸,看着上面大段歪歪斜斜的字迹,忍不住笑了起来:“Nice hand writing。”
  亚当斯举起缠着绷带右手,又用左手做出书写的姿势:“全拜陛下所赐。”
  两人相视微笑。
  异域色彩的音乐在房间中回荡,时而高亢,时而低迷,两人不得不提高了声音对答。对于凯瑟琳而言,这似乎是一件好事,她不必担心自己语调中藏着的小小心思被他看穿,反而自如起来。
  她认真地阅读着前文,忍俊不禁:“男主角的名字是Cary?”
  “当然,”他并不觉得难为情,理所应当地道,“这样,观众才能记住演员的名字。”
  “公主的名字还空白着,你准备叫她什么?”她抬头看着他,笑容中难得有几分俏皮。
  “Mavis。”
  凯瑟琳有些惊讶:“当今EUK王国的公主?”
  他的语气仍然是一派理所当然:“这样,观众才会知道她是公主。”
  “可是会有麻烦的……”她担心地看着他。
  灯光下,他没有说话,只是微笑。这笑容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同情。仿佛在说,这分明只是个玩笑,可怜的凯瑟琳又当真了。
  凯瑟琳霍然明白过来,她羞涩地低下头,埋怨自己怎么总是这么傻,一次次让他取笑。
  幸好,亚当斯中止了她的尴尬,顺理成章地道:“那好吧,叫她凯瑟琳。”
  “这怎么行……”凯瑟琳的脸发红。
  “为什么不?”他微笑看着她,“多么漂亮的名字。”
  凯瑟琳一时想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道:“可你不是说,这是王后的名字?”
  “所有的公主有一天都会成为Queen(2),当她们遇到心爱的王子。”
  凯瑟琳的心一动,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低头摊开稿纸,随手写画着,喃喃道:“那她长什么样子?像白雪公主还是人鱼公主?”
  “所有的公主都一样,有金色的长发和碧蓝的眼睛。”他凑上前,替凯瑟琳摘下眼镜,轻轻盘起她的金发,“就像这样。”
  凯瑟琳深深低下头,任他装扮,却一动不敢动。过了良久,她才轻轻指了指他手中的眼镜:“你这样我没法工作了。”
  他笑了笑,将眼镜还给她:“请原谅,公主殿下。”
  凯瑟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认真地看着稿纸,转开话题:“那么,Cary和凯瑟琳不是在船上相遇的?”
  他悠然笑了笑:“当然是在船上,难道你忘了?玛丽王后号的阅读包厢。”
  她的脸更红:“我是说,剧本中的Cary和公主。”接着指了指一行字,又说:“你写的是在伦敦的贵族酒会……”
  他轻轻打断她:“那就改成船上的酒会,船上会更浪漫。”
  凯瑟琳答应了一声,低头涂改着,一面逐行向下看去:“他们偷偷从酒会离开,避开随从的耳目,穿过一条狭窄的布满灰尘的小径,来到花园中。月光透过花树,在两人身上洒下斑驳的阴影……”
  不知为何,她的心有一些慌乱,这一切,和他带着她逃到那个布满铁架的小露台是多么相似。
  难道这部剧本,真的是根据他们俩的邂逅创作的吗?
  她向后翻阅着,想找出更多细节,可惜的是,剧本止在两人在花树下对视的瞬间。
  凯瑟琳禁不住喃喃道:“而后呢?他总该对她说些什么吧?”
  “凯瑟琳,已经很晚了,你要吃点东西吗?”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从床边起身走到了门口。
  凯瑟琳没有抬头,而是迅速地将这句话抄在纸上。却似乎觉得这句对白和前面浪漫的描述不太和谐,微微皱起了眉。
  亚当斯打开一个极小的壁柜,从里边搜检出一块砖头状的橙色物体,叹了口气:
  “不过这里只有肯尼亚Ugali,不过若用热水蒸一下,切成小块的话,会有曲奇的味道。”
  他自嘲地屈起手指,在Ugali(3)上敲了敲,发出钝钝的回响:“前提是这里还有热水,以及足够的饥饿感。”
  凯瑟琳看着那块形状奇特的“砖头”,心里有些发憷,摇了摇头。
  他耸了耸肩:“那可真是遗憾,我刚发明了一种新的吃法——如果只有凉水的话,可以搅成糊。”
  卡瑟琳却似乎并不关心Ugali的吃法,仿佛想到了什么,有些讷讷地问:
  “那,你刚才那句话是在问我?”
  “当然,你总不至于把它写在台词上了吧?”他从那块“砖头”上敲下一个角,随手扔到盘子里,微笑着看着她。
  “没有,没有。”凯瑟琳松了一口气,暗中将那句违和的话用力划掉。
  “那么,我们写到哪里了?”他端着盘子,坐到她身边。在盘里倒上冷水,用一把勺子搅拌着。一股特殊的草药味从糊糊里透出来,显得有些苦涩。
  “尝尝?”他把盘子递到她面前,“以我这些天的经验保证,其实味道没有那么坏。”
  凯瑟琳看了看散发着草药气息的橙色面糊,心动了几次,却终于鼓不起尝试的勇气。
  亚当斯遗憾地耸了耸肩,将盘子端走独自享用起来。
  凯瑟琳突然有些后悔。也许,Ugali的味道真的不坏。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一个古板、守旧的女孩,遵循一切旧式淑女教条,不能吃不明的食物,不能穿过于新潮的衣服,不能接近奇怪的人。
  可她想要的人生真的是这样的吗?她不由有些茫然。
  肯尼亚歌手的琴声转而变得高亢激昂起来,仿佛一曲来自远古的歌谣。但奇怪的是,凯瑟琳却仿佛能将他的声音分得更清楚。
  凌乱的音符中,她清清楚楚地听着他说:
  “凯瑟琳,你喜欢我吗?”
  这一问来得太突然,她有些错愕,但心底又觉得那么自然。也许是她早就等待着这一刻了吧。他那些反反复复、真真假假的话已将她所有的耐心都要耗尽了。
  而他说完这句话后,便去享用他的Ugali去了,神色是那么轻松,根本不像是在等待一个重要问题的答案。
  凯瑟琳的心中有一些委屈,如果说这是她邂逅的一场浪漫爱情的话,那么他们之间太不公平。他似乎知道她的一切,她却一无所知。他已掌握了她的心,她却两手空空。
  但哪怕这样,她还是喜欢他。
  她有些赌气地转开脸,不去看他,但就在这瞬间,她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眼前这个男子正像他手中的Ugali。陌生,充满了危险性和无数种可能。如果她没有勇气尝试的话,这一次,等盘子从自己面前端走,就会遗憾终身。
  “Yes,I do。”这一次,她鼓起勇气回答。
  他停住了勺子,奇怪地看着她。
  过了片刻,他才注视着她,柔声道:“凯瑟琳,这句是台词。”
  那一瞬间,凯瑟琳满脸绯红。
  她知道,这是他惯用的玩笑,半真半假。
  但即便是玩笑,她也无法原谅。他永远不会明白这句话对她意味着什么。那一刻她是那么真诚,鼓起了全部的勇气,将之前笃信的清规戒律抛开,才回答出这一句——一句诺言。而他依旧当成玩笑。
  这太不公平。
  她迅速地低下头,下意识地在纸上写画着,觉察不出自己是如此用力,几乎连纸都划破了。
  乐曲忧伤而激越,在狭窄的空间中化为悠长的吟唱。凯瑟琳没有说话,只反反复复地写画着,泪水却从眼睛里掉下来,打湿了纸面。
  亚当斯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凯瑟琳?”
  “对不起,我听不到。”她压抑着心中的酸楚,用力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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