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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老吴是给他们家开了十八年车的老人了。
以前年轻不懂事; 总一上车就坐在后排玩手机,人家偶尔瞟到她也不敢随意开口; 她也不理人,下了车拎个包包,招呼不打头也不回; 以为那就是高不可攀的贵气,现在想起来不好意思极了,哪像陈贺宇; 落落大方说谢谢; 端正坐下后整理好西装抬头微笑,唇角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
她忽然觉得这孩子也没看的那么烦人; 想当初叶盛昀替陈贺宇开解的时候她还一边腹诽一边翻白眼,意见大的,恨不得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跟自己一起讨厌。现在竟然生出自愧不如的情绪来。
这就是传说中教养,叛逆期陈涣章挂着嘴边念叨的教养; 如果早知有今日,她一定不以到那个场合再说来敷衍。
她抹脸调整了一下情绪; 跟司机说:“吴叔; 把我们送到以后您先回来吧,中间两个小时,跟着累。”
司机是看着两个小孩长大的,一点一滴的变化都看在眼里; 和蔼笑笑:“小姐还是第一次参加酒会吧,不用这么紧张,少爷会帮忙的。”
陈熙彤巧笑嫣然:“我不紧张。”
其实还是紧张的。
雄赳赳气昂昂的斗志退却后,取而代之的是演员初次登场后对观众反应的期待。
哪怕心里想着不要在乎别人的看法,把自己摆在聚光灯下时还是会小心翼翼听一听别人怎么说。
是惊叹,是冷淡,是鄙夷,还是欣赏。
她不急于将自己归为谁的后代,只是想找到存在感。
这几年她飘飘摇摇总觉得活得不真实,没有亲情,鲜遇友情,不知不觉,声名狼藉。
闲下来时常会想,到如今这个境地都是江雯燕害的,剜心蚀肉剔骨削皮方能解恨。
可回望自己荒唐的人生,痛苦地发现始作俑者还是自己。只不过始终不愿接受现实,放纵自己沉湎于糟糕的过去,自欺欺人罢了。
无论情绪再怎么波动,又或者江雯燕施加了多少干扰,旁观者看的左不过是自己的行为。
招非议,被嘲讽,都是基于她的所作所为。
原以为把陈贺宇带出来会得意,可看着江雯燕恶毒的目光她却没一点想象中解气的感觉,想起自己二十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只觉得苦涩又难堪。
叶盛昀也不希望她为了报复别人失去自我。
想到这里,她不由强迫自己将视线从江雯燕身上移开。
今年是她得到和失去最多的一年,懂得和探索最用力的一年,她抱着炽烈的情感,只希望在未来长长的岁月里,为野心铺路,为决定埋单,不委屈钟爱,不辜负期待,贼心不死,雄心不灭,心满意足地享受清拣杂乱无章人情世故的成果,这样就够了。
她着淡妆,披华服,在酒店门前握了握拳,在上流社会的门槛前,等待外界对她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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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之前她信心满满,以为能艳压群芳,然而当她看到貌美如花的新娘,一室的衣香鬓影,忽然觉得自己想多了。
但她没那么强的好胜心,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陈贺宇是真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场合,男女老少都能世故地周旋。
陈熙彤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印象里动不动就屁滚尿流的弟弟。
之前低估他的嘲讽想法瞬间狠狠打上了她的脸,她竟然真那么天真地以为陈贺宇是个妈宝,受到的教育都是白搭的。
陈贺宇表现的虽然虚伪,但环顾四周,几乎都是这样的嘴脸。
不断有想和陈氏交好的人过来打招呼。
交际等同于陪笑,一来二往全是套路似的客套。
明明相互之间没多熟,年龄差也是道障碍,可说起话来宛如相识多年的老友,就差没把“狼狈为奸”四个字写脸上。
都是逢场作戏的高手。
至此她终于理解了卫宏锋的想法,小人乍富,洋洋自得,这么多年没适应有层次的圈子,还玩吹牛皮秀孩子那套,不是一般幼稚。
而她呢,也挺幼稚的。陈贺宇带着她在会场转了一圈,不少人听说她是陈家女后愣了愣,旋即礼貌地假笑,说了一堆恭维话,夸她漂亮。虽然知道这些话多半是假的,但这么多人都这么说,还是非常受用的。
更惊喜的是,人家在背后议论她声音有点大被她听到了,除了惊讶陈涣章居然有女儿的言辞,还有意料之中说陈涣章的女儿这么有气质之类的话。
当然,不排除问哪个大学毕业的。
这是亘古不变的社会现象,不管家里多有钱,人们对学历的看重程度不亚于有没有对象。
学历不高,听上去立刻低人一等。
她不由想起他摸着自己鬓角的温软笑意,想起他发脾气时不想理她的傲娇表情,想起他尊重自己时欲说还休的隐忍克制,忽然觉得,扬名立万算什么,哪怕他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她也要和他缠绵一辈子。
她暗自发誓回去要好好学习,趁还有翻盘的机会加把劲。
同时,她也警告自己永远不要像惟利是图的大人一样势利虚荣。可她又不希望他永远默默无闻,润物无声。
有那么一瞬她真诚地希望他有钱有底气,勇敢地干一切他想干的事情。
这种想法一产生就吓了她一跳,担心自己循着文佳惠的轨迹走一遭,重蹈覆辙。
可她觉得自己的期盼和文佳惠的不一样。起码不是自己做不到才把希望寄于爱人身上。
世上有地位的人本就了了无几,她自己更不用提,仅是发自肺腑的盼他发光。
她希望他拥有的不只是钱。
正胡乱思索着,她冷不防被热情的叫喊扯回神。
戴妦妤挥着胳膊,老远就叫了她的名字,接着踩着高跟鞋一路小跑过来,喜气洋洋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陈熙彤愣了一瞬。
大概没想到只要手和身体间有空隙,就能被搀住胳膊,而她不太适应这种肢体接触。
戴妦妤见她没反应,还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改口,笑嘻嘻地说:“我没别的意思,是说这么巧,在学校外也能碰到。”
陈熙彤从前没朋友,有部分原因是大多数人的家长不同意她们来往,但更多原因是她排斥交友。
虽然不至于生人勿进,但对突然闯入自己生活的人总是惶恐又戒备,不知道该把这些人摆在什么样的位置上。
怕他们来了又走,更怕他们走了再来。
任何事情到她脑子里总比别人多转一圈。
要放在别的姑娘那儿,你跟我套近乎,我礼尚往来地回应,没几天就披肝沥胆把能交待的都交待干净了,可她不是。
她会想,假如你是自来熟的性格,为什么我在班里这么多天你都没理过我,我刚被化学老师臭骂一顿你就一下跟我这么亲。
这里头微妙的玄机,多体会体会就知道值不值得深交。
女孩之间最怕妒忌,没接触就嫉妒得这么明显了,还是嫉妒自己不怎么在乎的东西,可以想象亲昵表象背后,必然攸关利益。
如果不能给对方带来好处,指不定留下什么样的后患。
这样的想法足够阴暗,却恰恰证明了她是对的。
本以为在高二十一班不会出现私立中学的情况,看来是她把结论下早了。
她早就觉得戴妦妤有点不对劲,现在看着她的裙子瞬间明白了。这姑娘就没穿过比她便宜的衣服。
如果她今天穿了一条Alberta Ferretti的裙子,这位同学明天就会穿Alberta Ferretti的裙子,同样的品牌,但一定比她的贵。
一开始她觉得虽然自己穿的衣服小众又昂贵,一般人根本认不出来,没什么好学的,况且平时上学,不可能一下买了隔天就穿,也就没当回事,后来发现这种事发生的有点频繁,才注意到无意识惹得对方来攀比了。
从成绩到品味,从穿着到仪表,没有哪点不在对方眼中。
可能戴妦妤并不明白,这是多么自卑的表现。
一般人都怕撞衫,可她居然要靠别人风采肯定自己的眼光。
陈熙彤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是对眼前花容月貌的小姑娘的不解。
另一方面是对自己这么低调都能被人盯上感到无奈。
关键是对方这么上赶着向她示好,她不知道怎么回应。
难道戴妦妤自己不觉得奇怪吗?
嫉妒她,模仿她,一心想要比过她,却强行扮演姐妹情深,图什么。
好比现在,小姑娘拉过她的手,情意绵绵地问:“你真是陈先生的女儿啊?”
陈熙彤嫣然一笑:“不是啊,我是他替别人养的孽种。”
戴妦妤闻言尴尬地笑着说:“你别开玩笑,哪有人会替别人养孩子,还砸这么多钱,你这套礼服就好几万吧。”
她才不会说是十好几万,继续虚伪地微笑,顺着戴妦妤的意奉承道:“粗制滥造,随手买的,一看就没你的贵。”
于是她成功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掩饰不住的得意。
作者有话要说: 报到!提前归队,请首长指示!
啪啪啪,讲一下,给编辑寄了补充协议,过阵子改笔名,不要换张皮就不认识我了啊。
第38章
回去以后陈熙彤生了场病; 烧到三十九度,神志不清。
可能是之前伤心过度; 积劳成疾,再加上入秋穿得少; 打了两个喷嚏就病倒了。
这才开学两个月,她都不知道请了多少回假,恐怕班上的同学都把她当成了病秧子。
叶盛昀买了温度计和退烧药; 打算吃了药还退不了就带她去医院,先给自己量了体温,甩了甩温度计:“叫你不要露那么多; 你偏对着干; 现在舒坦了吧?”
陈熙彤昏昏沉沉,声音娇软:“烧成这样已经很难受了; 你就不要嘲笑我了。”
叶盛昀跪到床上掀她被子,准备给她量体温。陈熙彤身上一凉,下意识抓被子没抓到,里头一丝/不挂; 一时间也不知道挡哪好,手舞足蹈虚晃两下; 护住胸口; 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叹了口气,就范了。
尴尬归尴尬,但叶盛昀很快换上戏谑的笑容; 将温度计夹在她腋下。
她面带潮红,耳根也红得鲜艳,分不清烧的还是羞的,不过半睁着眼睛,就控制不住地流眼泪。
她重感冒不想传染他,有气无力地推了他一把,示意他离自己远点,软绵绵地砸在他胸口。
叶盛昀却只觉得她可爱,吸猫一样捧着她的脸快速亲了几口,弄得陈熙彤很没面子。
她可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大反派,此刻却手无缚鸡之力地任他摆弄,想揍他!挥舞着双手撵他去上班。
叶盛昀看她病恹恹的状态,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行吗?”
陈熙彤拽着被子拉上来,极力表示一个人也可以,嫌他吵:“你去上班吧,我要睡觉了。”
叶盛昀把药数好放在药盒里,取了温度计看了一眼,对她说:“那我中午再回来看你。”
过了一分钟,或者更久,陈熙彤迷迷糊糊听着家里来回穿梭的脚步声,还没等他出门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有人给她敷冷毛巾,她觉得奇怪,想睁眼,却如陷在梦魇里一般出不来。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醒来时四下没有光,也不知道几点了。
那会儿动她的人应该是中午回来的叶盛昀。
她摸黑开了灯,打开房门,听见厨房里有动静。
她有预感,是叶盛昀。
摸摸额头,烧已经退了,她回头看了眼地板,拖鞋就整齐摆在靠门这侧的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