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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腻冷硬的砂锅泡在水池里，江小满拿一块海绵挤上洗洁精，拎出一只湿淋淋的砂锅，动作麻利地刷洗着。手腕处，隐隐有他手心的热度。
水声哗啦，污浊的泡沫顺流而下。
江小满乱糟糟的心绪随着污水进了下水管，慢慢涤清。
老板戴着一次性手套往砂锅里下料，一台大型工业风扇风声呼啸扫过整个房间，老板肥厚脖子上挂着的毛巾，基本排不上用场。
老板娘进来，把剩汤剩菜倒进泔水桶，转头看看江小满，好奇问：“小满，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
老板诧异回头，脱口道：“这么小，可别被骗了，你爸妈要担心。”
老板娘嗔怪地瞪他一眼：“骗什么骗，人家是同学，我看那孩子长得不错，气质也干净，不像穷苦出身，至少比职高那群小混混强得多。”
老板和老板娘有个女儿，读初三，学习优异，准备明年考一中，进攻清华北大，老板娘天然对一中的学生有好感，对职高的难免有偏见，学习不好，要么笨，要么懒，她女儿万万不能和那样的人接触。
江小满低着头，边忙活边解释：“我们一个班的，他只是跟我开玩笑。”
很快洗刷完，江小满走出后厨，司迦南他们已经走了，麻辣烫没吃完，砂锅还温热，她把剩菜汇到一起，端去后厨，发现齐丹丹和程茉跟职高的两个黄毛坐在一张桌上，其中一个管齐丹丹叫姐。
江小满路过的时候，齐丹丹白了她一眼，刚好给她看到，她冷眼还回去。
*
晚上九点钟，江小满结束工作，脱了围裙进后厨，老板娘给她结了薪水，叮嘱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她道谢，转身走出餐馆。
走下台阶的时候，她抬头，只见司迦南背靠一棵梧桐树，两手抄在裤兜里，姿态慵懒。
路灯淹入树丛中，树冠被照得发亮，灯光从树叶缝隙中洒下来，落在男生俊秀的脸庞上，令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温柔。
走近，才看到他眼中的不耐烦：“怎么这么晚？”
江小满奇怪：“你在这干什么？”
司迦南理直气壮：“你没吃我的鱿鱼，我来讨债。”
江小满着实不懂他的逻辑。
“你们店的麻辣烫真难吃，害我没吃饱。”司迦南对她一摆下巴，“走，吃饭去。”
江小满两手勾着书包带，没动。
司迦南上前一把拎住她书包，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拖走。
路边烧烤摊，一张圆桌，两把塑料凳，浅黄色茶水盛在透明塑料杯中，地上烟蒂纸巾一次性筷子混杂，双脚小心占据一块空地。
羊肉串和凉菜，外加一瓶果汁，一瓶啤酒。
江小满没什么胃口，端起冰凉果汁慢慢喝。
司迦南把大部分羊肉串推到她面前：“都累出一脸饿相了，还不多吃点。”
江小满放下果汁，拿起一串羊肉串，一股焦香味窜入鼻腔，她咬下一粒肉，孜然和辣椒的味道刺激着味蕾。
司迦南单脚架着，倒了一杯啤酒，灌一口，看着江小满说：“你这么点年纪，出来做兼职，又下班这么晚，你爸妈放心？”
江小满咽下口中的食物，抿抿唇：“这已经算很早了，暑假的时候我去麦当劳应聘，他们夜间最晚的兼职时间是十点到凌晨四点。”
司迦南望一眼马路上川流的霓虹，视线重新落在她脸上：“所以你就到那家小饭馆兼职了？”
“我是很想去麦当劳的，他们那里时薪高，但对年龄要求严格。”江小满说，“这家一开始也不肯收我的，我连着耗了三天，说了很多好话，老板娘才留下我了，他们人很好，从来不拖欠薪水。”
司迦南问：“你多大？”
江小满抬眸看他：“不满十六。”
司迦南：“我比你大，你得管我叫哥哥。”
江小满奇怪地瞧着他，怀疑他是故意把话题往这上面绕。
心里颇不服气，随口胡诌：“说不定按辈分算，你得管我叫姑姑。”
司迦南微微往后仰身，双手抱胸，一脸好笑：“往上数祖宗十八代，司江两家有亲戚呗？”
江小满：“百家姓盘根错节，仔细查查，都能绕一块儿去。”
“姑姑。”司迦南突然来这么一句，同时眼睛亮亮盯着她。
江小满愣住，棋逢对手，招架不住。
司迦南抬脚踢踢她鞋尖：“该你了，叫我过儿。”
江小满：“……”手一抖，竹签差点戳瞎眼。这大少爷别不是个二傻子吧。
司迦南自得地说：“怎么了，咱俩郎才女貌的，出演《神雕侠侣》完全可以再创经典。”
江小满确定他就是个二傻子，遂不再搭理他，安心吃东西。
吃完饭，司迦南叫来服务员结账，一共八十二，江小满下意识摸口袋，她今晚赚的钱刚好够AA，司迦南递出一张百元大钞，“下次你请我。”
两人离开烧烤摊，站在马路牙子上，司迦南左右张望，准备打车。
江小满看看时间，不到十点，到她家的班车还有两趟，她指一下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对司迦南说：“我先走了。”
司迦南说：“很晚了，我送你。”
一辆空车驶来，招手即停。
司迦南拉开后车门，等江小满坐进去，然后自己也上车。
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也都觉得没必要没话找话，只是静静坐着，看路旁一间间灯火通明的商铺闪过。
在离她家还有一站地的时候，江小满就让司机停了车，她如实告诉司迦南，不能让任何和她妈扯上关系的人看见她和男生在一起，否则她妈会哭给她看。
走到离家不远的便利店，她进去买了瓶水，出来站在台阶上拧开瓶盖正要喝，看见街对面公交站牌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司迦南。
江小满顿了下，快步穿过马路走向他。
司迦南抬手向她示意一下，两手抄进裤兜里，等她过去。
江小满来到他面前：“你怎么在这儿？”
司迦南耸肩：“执行任务，万一你路上遭遇打劫，作为送你回家的人，我只怕也脱不了干系。”
江小满家所在的街区不算偏僻，小吃店便利店密集，有不少店到夜里十二点还灯火通明。大街上人来人往，夜生活渐入佳境，对于一个高中女生来说，也还算安全。
她知道自己应该说谢谢，然而脱口而出的却是：“你这样很像跟踪狂。”
司迦南抹抹下巴：“我这种色相，当跟踪狂应该很受欢迎。”
江小满：“……”
好不要脸。
第9章
家里亮着灯，落地扇呼呼转动，妈妈坐在客厅看电视，见她回来，沉着脸问：“你不接电话，要手机干什么？”
上楼的时候，她看过手机，近二十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妈妈。
“跟同学聚餐，手机调了静音。”她走进卧室，把台扇开到最大档，扇叶转头扫过整个房间。摘了书包，坐在写字台前，拿出随堂笔记，随手翻着。
妈妈跟到卧室门口：“你们考试了吗？”
“嗯。”
“你考得怎么样？”
她手上动作一顿，“今天刚考完，哪有那么快出成绩。”
妈妈唠叨了几句叫她别看闲书，复习一会儿功课，早点睡觉，然后转身回客厅继续看电视了。
江小满起身拿了睡衣，准备去洗澡，走到卫生间门口，停住脚步，转身走到客厅，对妈妈说：“妈，我下周要冲饭卡。”
妈妈仿佛收到惊吓，抬头瞪着她：“开学的时候，我给你那么多钱，还不够？”
江小满返回卧室，从书包里拿出记账本，放在茶几上，然后转身走进卫生间。
隔着薄薄门板，她听到妈妈嘟囔：“学杂费也太贵了……两套校服值这么多钱吗……充饭卡一次不能少充点吗……买什么日用品要两百多……”
她打开水龙头，水声哗啦，把一切声音都屏蔽在外。
江小满洗完澡，吹干头发，回到卧室把风扇风速调小一点，然后躺下，拿起手机习惯性点开微信，通讯录那一项有个红色小圆圈标注的1，点开新的朋友，直接列表最上面显示：酱香狮子头请求添加你为朋友。
备注：我。
江小满盯着那个字看了一会儿，预感到是谁，点击通过，一个新的通讯记录显示在列表上方，聊天界面顶端一行浅灰色小字：我通过了你的好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她想了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准备退出界面，对面发来一条消息。
【没有被打劫吧？】
江小满顿了下，回复：【托你的福，我很安全。】
司迦南回的很快，隔着屏幕，江小满都能感觉到他的强词夺理和理直气壮：【你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安全。】
好吧。她抿抿唇。
【谢谢你的提醒。】
【不客气，同学。】
江小满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她盯着空白对话框看了一会儿，退出。
刷了下朋友圈，看到司迦南分享了一首欧美经典歌曲，她听了一下，旋律优美抒情，有着淡淡忧伤，她很喜欢，顺手点进他朋友圈，有读书笔记、晨读打卡，还有美食音乐分享，并没有更深入生活的内容。
准备睡觉，无意中一条标红信息，来自司迦南：
【周一见。】
莫名觉得这三个字有点搞。
约架似的。
江小满嘴角不觉漾起一点笑。
【好的。】
过了好一会儿，没见他回复，她放下手机睡觉，翌日一早，她裹着一身黏腻的汗醒来，起床去洗澡，随手打开手机看一下，看到昨晚他最后回复了她一个微笑的表情，在她睡下半个小时后。
*
写字台上的风扇从早转到晚，厚厚的一沓卷子，从左边移到右边。
周末就这样过完了。
星期天晚上的餐桌上，江小满和妈妈面对面吃饭，饭菜很简单，一个土豆肉片，一个西红柿鸡蛋汤，妈妈把肉片都挑到她碗里。
江小满停筷：“你吃吧，干嘛都给我。”
妈妈面色沉郁：“给你你就吃，有什么好说的。”
吃完饭，妈妈走进卧室，又出来，手里一张百元大钞，一张五十，“先少充点，下周我再给你。”
江小满把钱装进书包，出门搭公交车去学校，在学校那一站下了车，她迈步朝学校大门走去，抬眼看到司迦南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
司迦南站在原地，等她走近，抬脚走向她，晨曦笼在他身上，他身材颀长，面容俊秀，像画里的人。
“周末过得怎么样？”司迦南打招呼，面无表情，眼神也淡淡的。
“不怎么样。”江小满如是说，眉宇间一抹淡淡愁绪。她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客气一点，毕竟他们并不是特别熟悉的关系，他没有义务也不会乐意承受她的负面情绪，只是她也没兴趣扮乖巧去讨好谁。
司迦南盯着她，眼睛亮亮的，像夜空里发光的星：“嚯，一大早脸就这么臭，看来你周末过得确实很惨。”
江小满脚步顿了一下，垂下眼睛，有点不好意思，想说抱歉我不是故意冲你这样，想说谢谢你那天送我回家，但嘴角动了动，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两人沉默着，江小满有些莫名的别扭，因为和他这样走在一起。
“我先回班了。”她低头勾了勾书包带子，加快脚步进了校门。
行道树的枝叶垂下来，扫过她肩头，浓翠与纯白交织出唯美画面。
司迦南脚步一顿，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