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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又问:“公主去宗室学了‘妇顺①’了吗?”
卫庄笑了笑:“儒家的规矩还真是多,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问这个?”说完,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颇有些不情愿地说道,“自然学了,三月以前就学了。”
张良低着头,“难为公主了。”
“她自己愿意,也就不算难为。”卫庄说完,看了看张良的手,“没什么事了吧?”
张良点点头,“没什么了,”说着,就把手从洗手钵里拿出来,可刚一离了水,就感到一阵疼痛,赶紧又把手伸进去,“不成,还得再待会儿。”
卫庄叹了口气,走过去,准备茶,他的手法很熟练,让人怀疑是不是经常做。
张良问:“你在鬼谷的时候,也经常做这个?”
卫庄没回头,手里也没停下,声音很轻,张良听见他说:“以前,很早的时候做过。”
“哦,”张良应了一声,把手又往水里伸了伸。
这时候,门口有人来了,那人恭敬说道:“卫先生,张先生,已到了昏时,迎亲的车来了,请两位过去。”
张良立马站起身,手也不觉得疼了,赶紧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才回过头来,“卫先生,你不去吗?”
卫庄笑了笑:“还是不去了。”
还是不去了——
卫庄的话就剩了这一句,他的神情淡然,可是心里的想法,张良清楚,他只是不希望有墨家的弟子或者其他不相干的人看到他。
“不行,公主的大婚,一辈子,就只有一次,说什么也要去。”张良不由分说,抓着他的手就往外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力气,开始,卫庄是不情愿,让他拉出了门之后,也就按他的意思,慢慢往祢庙②走了,远远地,就看见了等待迎亲的韩国旧侍。
祢庙里已为祖先的神灵设了席,右面放着供神灵凭依的几。赤练戴着发饰,穿着镶有黑边的纯玄色衣裳,在房中面朝南而立,姆站在她的右边。不多时,就看见了伏念,伏念穿的是爵弁服,下裳镶有黑色的边,看见赤练,笑着伸出了手。
赤练抓着他伸过来的手,甜甜的笑了,那是卫庄和张良从未见过的笑容,那么美,那么单纯,只一心想要在丈夫的怀里获得温暖,操持家事,构筑两个人的巢穴。
“这就是,做女人的幸福。”卫庄突然说。
张良听了,不咸不淡跟了句:“那也要看自己是不是爱对了人。”
两个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然后都不再说话,那一边,伏念站在东房之前、面朝北向者韩国的方向,行再拜叩首之礼,然后走下西阶,出门。赤练也跟着走出房间,从西阶下堂,这时,站在阼阶③上的韩公,从身边的侍者手上,接过绿色的长裙和银色的发簪,“公主,一路平安。”赤练接过来,笑了笑,眼中含泪,从此刻起,她就不再是韩国公主姬謆了。
韩公的夫人给赤练系好小带、结好佩巾,如夫人给她系上盛佩巾用的丝囊,赤练一一谢过,然后由伏念牵着手,登上迎亲的车。车是黑色的,带着庄严,她回过身,姆为她披上避风尘用的罩衣。伏念冲着馆舍里的人一揖,大家纷纷躬身,伏念转过身,上了车,车轮转动三圈后,由布衣的车夫代替了他。下了车,伏念坐上自己的漆车。
“师哥要回去等着公主的车子了。”张良忽然生了感慨,“从此刻开始,就不是公主了。”
卫庄看着前行的车子,忽然问:“你是算迎亲,还是送亲?”
张良笑了笑:“我自然是公主的娘家人。”说罢,拉起卫庄的手,“走吧,还要看他们‘共牢而食、合卺④而酳’呢。”
是啊,还要看他们‘共牢而食、合卺而酳’呢。
卫庄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张良的话,他没再多说,而是跟着张良还有其他宾客一道往前走。
只是在经过“有间客栈”时,稍微绕了些路。
到了小圣贤庄的门前,伏念已经等待多时了,躬身作揖酬谢来此的宾客。
“师哥,很少这么高兴过。”
卫庄笑了笑:“大婚的时候,人就是这样,等你娶了麟儿的时候,想必也是一样的。”
张良也笑了笑:“我只希望这一天快点儿。”
“是么,”卫庄若有所思,“但愿吧。”
他二人即从偏门走了进去,伏念远远看见了他们,突然,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很多年没有再来过小圣贤庄,这里的一切倒没什么变化,走在小桥上的时候,只是觉得池里的鱼少了些。
张良看出他目光里的探寻之意,开口道:“卫先生,也不必奇怪,今日公主与师哥大婚,我命人捉了几条平日里游得快的鲤鱼,一会儿就端上去,想必味道不错。”
卫庄听了,突然问:“这就是儒家所谓的‘食不厌其精’?”
张良道:“就是这个意思。比起看来,恐怕,鲤鱼吃着更让人舒服。”
卫庄笑了笑,不置可否。
新房设在伏念的寝室。
侍者已经把方才准备的茶水倒在洗手钵里了,赤练和伏念分别在两个洗手钵里洗过了手,赞礼者站在一旁,已经安排好了新婚第一餐的馔席。
宾客在席间坐定以后,就有侍女端着酒馔上来。
赤练和伏念的案上,各摆着一份儿黍和稷,以及调味用的酱、菹⑤、醢⑥、湇⑦。两人的饭菜之间,放着鱼俎、豚俎、腊⑧以及俎。象征性的吃了几口,旁边的赞礼者就走过来把黍移到二人的席前,又把豚俎上的肺和脊夹给他们。
二人先吃了黍,又喝肉汤,最后用手指咂酱吃了几口,用了三次,赞礼者躬身致礼,命人撤了酒馔,然后侍女端了酒爵过来,二人执着,用其中的酒漱了漱口,待这名侍女收了酒爵,后面又来了一名侍女,端着的还是酒爵,俩个人倒不觉麻烦,用它又漱了一次口,放下了以后,第三名侍女端着酒卺上前。两人各执一片像前两次一样,用其中的酒漱了口。
席间于是响起了低沉的笑声,张良也笑着看向邻桌的卫庄,卫庄还是一副淡漠的表情。
卫庄端着酒,饮了一口。
张良也端起酒杯,酒气浓郁,是陈年佳酿,映着一室的烛火,摇曳着明朗的波光,他笑了笑,一口饮尽。
喝得太急,喉咙火烧火燎的,张良用袖子掩住了嘴,小声咳了两声,咳到最后,甚至流出了眼泪。
卫庄坐在一边,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也默默地笑,子房,何必呢,既然高兴,何不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呢。
端起酒壶,兀自斟了酒,弥散在空气的酒香,勾人心神,卫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 20 章
夜风微凉,笼着衣衫。
卫庄孤身一人站在小桥上。
从今日开始,赤练就有了归宿,这就是女子的幸福。
苦笑着,把手中的鱼食撒出去,引来鱼群争食。
有血淌在清澄的池水里,几乎是毫无预兆的,卫庄呕了血,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过去的自己了。
那些孤独的夜晚,严寒侵体,他都找不到一个哪怕有些温度的怀抱。
擦干了口边的血,卫庄木然地转过身去,不远处,就是新房,宾客正坐在那里,看着成亲的新人——公主还有伏念。
惨白的月华下,是他更加暗淡的笑容。
韩安,从此刻起,我能为韩国做的事情就都做完了。
恨吗?
不,不恨。
怨吗?
似乎也不怨。
只是头脑中纠缠着理不清的思绪。
纷乱如麻。
好像昨日,才行了弱冠之礼,血气方刚。
好像昨日,才站在师父的面前,一脸轻狂。
如今,都是远去的记忆了。
身后,似乎有人在叫,他竟不敢回过头去。
呵呵……
早就回不了头了……
有人急匆匆跑过来。
“你在这儿。”说话的人是张良,满脸的焦急,看到他也没松下气来。
“怎么了?”他问,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
“白凤出事了。”张良说,然后伸出手,满手的血迹。
出事了,多简单的一句话,就结束了一个人的一切,他的一生,居然就这么短暂,短的就像昙花,只美了一瞬。
看到白凤的时候,卫庄怎么也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一袭白衣,已经变成了血色,那么红,那么刺眼。
“白凤。”
他的手摸上白凤的脸颊,没有温度了,冷了,冷了很久了。
他想问一句“为什么?”却出不了口,这是他早就预料好的结局。
张良在他身边跪下来。
“白凤回来的时候,已经没有救了,对不起,我和二师哥没能救活他。”
他和颜路是在门口遇到白凤的,那个清丽的人影,远远地望着婚房里举杯轻饮的姐姐,笑得一脸迷醉。
受了一击百步飞剑,竟然还能挣扎着到了这里,他心中,有多爱这个姐姐,有多期待这场婚宴。
只可惜,他尚且来不及为自己的姐姐举杯。
最后,他是在颜路怀里,咽下的最后一口气。
“我让他回鬼谷的。”
可惜,他已经不能回去了。
“他去了墨家。”
“去那里干什么?”
尽管早已猜出了答案,但卫庄还是要让张良亲口说出来,他要确定,眼前的男人对于白凤的死,是否真的感觉到切齿拊心。
白凤引开了墨家的所有人,还有盖聂。
张良说得很轻,可说到盖聂的时候,他是加重了语气的。
盖聂——
像悬崖上的石头砸进了深潭,溅起了很深的波澜,一圈一圈,摇曳着死亡的余韵。
我今天早晨,还在猜测,盖聂要怎么样,才能让墨家的人不插手今日的婚礼,现在,我明白了。
张良说。
“可我不明白。”卫庄笑了笑,他扯开白凤的衣服,惨白的身子上,是一条贯穿的血痕。
张良听得到卫庄唇边的呢喃:“百步飞剑,为什么,是百步飞剑!”
是啊,为什么,是百步飞剑?
可以是易水寒,可以是白雪,但绝不可以是百步飞剑。
剑出,路绝,再也没有了余地。
然而卫庄到底是卫庄,他并没有放任自己挣扎着悲伤的情绪中,抱起白凤,又突然放下,只是难过了片刻,就伸出手为白凤整理了衣衫,“子房,此事不要告诉公主。”
惊异于他的冷静,张良忽然有一些不忍了。
“你说吧,我尽力而为。”
卫庄站起身:“劳烦子房,将他葬了吧。”
他的脸上,带着冷清的笑意,现在,他已经不再有难过,他还有他的计划,牵涉了太多的人,不能就在此时半途而废。
张良心里一颤,感觉是自己似乎是坠落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死地,没有希望,或者说,没有人给他希望。
抱住自己的双臂,夜风吹拂之下,似乎格外的冷,让人肌寒血凝,牙齿发颤。
低低应了一声,张良抱起白凤的身躯,好像沉了些,是还有对这个世界不舍的执念吗?
不知道。
悲伤化成了心中汹涌澎湃的河流,一直向前,绵延无际。
张良把这件事,悄悄告诉了师哥,伏念先是震惊,而后抓了他的手,要他带自己去看看,等看到了白凤的尸体,伏念才低下头,检查着白凤的伤口,一脸的难以置信。
“不用看了,是百步飞剑。”颜路说,说得咬牙切齿。张良想,如果现在盖聂站在他的面前,他绝对有可能杀了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