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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卿颜被引入花轿,我和霜妹便跟在花轿边上。绕着寨子象征性地走了一圈,才发现这寨子简直大得离谱。我万没想到白水山方寸的土地竟能容下这么多房子和这么多人,老觉得这座山可疑得紧,却也说不出多少所以然来。
寨子里多是屋舍,又被天地玄黄四堂划分,于东南西北各占一方,独留正中莫大的庭院是当家的住所。我问霜妹,她是哪堂的人。她告诉我,她分属地字堂,每个刚进来的人安排的地方都不一样。但若是当家欢喜,便有好运的脱离四堂,住到正中的庭院里去,专门伺候当家一人,再不用任人差遣。我问她我是哪个堂的,她想了想,说我和她一样是地字堂人,毕竟同是住在寨子南墙的底下。
咦?不是说让我上山伺候二小姐么?合着那厮早忘了个干净。我这才意识到,原来过了今天,我与刘卿颜或许难再见面。她被中央收押,我在地方服役,相互没个照应。哦,如果她有足够的本事,将那个女匪首训得服服帖帖,然后将我调过去给她梳头,这日子也许还能有点指望。
午时未至,已是绕了个大圈到了传说中女匪首的地盘。她正站在门前,是大方的女子打扮。发丝轻绾,剑佩腰间,明眸润润,衣袂飘飘,出落得窈窕又洒脱,倒似是洗净了一身匪气,有了些世外仙人的味道。这模样啊,丝毫不像是下一秒会说出脏话的人……
“妈的等死老子了!”她朝我们这儿瞧了眼,眉头紧巴巴地锁着,活像老板见了迟到的员工疼惜自己开的工钱。她道:“赶紧将夫人送进新房里去,其余人,进屋喝酒!”言罢,便丢下花轿丢下新娘,毫不迟疑地迈进了门槛。
“诶?连天地都不拜么?”我转头问抬轿的蓝衣小伙儿。那小伙儿理所当然地自满骄傲:“咱白水寨向来不拘小节,你这娘们儿以后就懂了。”
我嘴角一抽,勒死他的冲动不要钱似地往外涌。
搀扶着刘卿颜,跟着带头的丫鬟入得庭院内。院子不小,屋舍九间,其中一间尤其气派,让人一眼便能知道,这屋子的主人是哪个。瞧那雕梁画柱,绘的是美人戏蝶图,再瞧那碧瓦朱甍,端的是华丽又飘渺。木楼巍巍,罗帏翩翩,这哪里像是贼人居住的破山寨子,不知道的定要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在乡郊建的避暑小筑。
作为压寨夫人,刘卿颜自然是要住进那女人的楼里。喜房是新收拾的,本是闲置的空房,也不知空了多久。虹姑偷偷告诉我:“这儿本是上一位夫人住的,两年前与男子偷情,被当家丢山下窑子里去了,这是丑闻,不能乱传。再之前是上上位夫人了,约莫是十年前的旧事,病死的,据说啊,她美得不可方物,谁见了都没法儿移开眼睛。”
我对这话半信半疑……十年前?瞧那女人也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十年前已死了妻,合着她小小年纪就学会找女人娶媳妇儿了?说出来谁信啊!我见虹姑年纪还小,应是道听途说轻信了谣言,只是再如何听人家的故事也不该忘了常识,怎么说什么信什么一点儿原则没有。
我看看安安静静坐在床沿的二小姐,没再将这个死了一妻又卖了一妻的话题继续下去,转而问了个被我忽视已久的问题:“你们当家……她叫什么名字?”我忆起昨日与她坐在树丛堆儿里的时候,她问过我,问我叫什么名字,我答了她,她却没有礼尚往来。
“哎呀原来你不知道我们当家的名字!那可得记好了,她叫常问夏。”
“常问夏?”这小清新的名字还真是不符合她的脾性。“那她平时为人如何?”
虹姑朝我愣愣地眨眼,道:“好人啊。”
“好了小姑娘,我对你提供的一切消息持保留意见。”
晌午,外头依旧热闹,敬酒恭贺的声音此起彼伏,个个都是中气十足的大嗓门。有人端了饭菜进来,我伺候着刘卿颜吃了些清淡的菜食,又与其余下人到厨房吃大锅饭。
厨房里的有个厨子和一个厨娘,一对夫妇,做菜的手艺好与刘府的大厨比,虽然不及那些精致好看,味道却是实在。我在饭桌上认识了好些人,扫洒的酿酒的还有唱曲儿舞乐的,虽然我不在这院子做活,并且或许不远的将来某一天便有那刘员外散尽家财召集人马打到白水寨来救出刘卿颜顺便带走我,但是眼下,与她们攀好交情,对我对刘卿颜总没有坏处。
晃晃悠悠一个下午又过去了,我不明白这群人把厨房两位大神累得手都抽筋了为啥还能吃个没完没了。眼见日落西山倦鸟归巢,那边厢竟似迎来了小□,热闹不减不说,一个个声调都拔高了好几度。不时还有几个差劲的跑角落去吐,尔后被他人嘲笑“瞧你这熊样还活个啥,跟着当家真是白混了!”
待天黑了个透,屋檐下早点了喜红的灯笼,今日不负责任的主角儿终于在众人的推推耸耸下骂骂咧咧地来了:“你们这群龟孙子可够出息,才这么点儿就喝成个狗样。老子要你们扶?走好自己的路吧天黑别跌个狗□。”
她身边几个汉子一边脸红红一边笑眯眯一边打酒嗝,迈腿儿都不利索了还要辩驳什么“洒家没醉杂家没醉好好去疼爱美娇娘吧当家”什么的。
常问夏又是几句恶言恶语打发了人群,独自朝新房走来。我见她神色清明步伐稳健,可一开口便是被丢进了酒缸里一般的强烈气息,不禁要佩服她变态的酒量。
“呵,是你啊,楚盼娘。”她栖近我,话说得好似我在这儿是个让她惊讶的事一般。
“可不是么当家,亏了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我岂止记得你的名字。”她凑近我的头发嗅了嗅,又道:“还记得你身上的百花香味儿。”
这货其实是醉了吧!!!搞的什么花样!!!我退后一步,拉出个安全的距离,也好避开她浓郁的酒气。她也没有在意,只道:“愣着干嘛!还不给我开门?”
我轻轻推开房门,忍不住又说了句:“你最好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她转过头来,眉梢微挑,嘴角轻勾,露出了一个轻视的表情:“你编的故事,我暂且当真话听了。”
☆、6安排
原来常问夏对我说的慌压根儿就没信,亏我还对成功骗了一窝匪贼沾沾自喜。现在想想,她怎么就能容我骗她,又怎么能假装信了我的话?总觉得里面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我与众丫鬟跟着常问夏进了房门。她们端了秤杆与合卺酒一一呈上,我则立于一旁瞪眼看着,看她有没有什么不规矩的举动。其实对于刘卿颜,我是存了两分真情八分私心。毕竟她若过得不好,我便难独善其身。我始终想着自由,想着无人欺压的生活,而要完整地离开这是非之地,也只能依附于她。
“呵呵,虽然咱们暂且只能做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常问夏瞟了我一眼,似乎是表明这话是对我说的:“但合卺酒还是要喝的。”说着,她从托盘里取下两个酒盏,一个递予刘卿颜,一个捏在自己手里。
刘卿颜接了酒盏,看了看盏中清澈透明的酒液,面上露出了些犹豫之色,但片刻,还是抿了抿唇,抬头与盯着自己笑得似乎有些温柔的常问夏对视,继而双双交臂而饮。看着这样的场景,我总觉得怪怪的,两个相互说不上爱甚至说不上了解的女人,为什么会轻易就在一起,甚至尚且连貌合神离也做不到。
刘卿颜饮下酒,立刻低下了头,脸颊如重新上了层胭脂,红艳艳娇滴滴。我没错过她交杯时忍不住皱眉的苦涩表情,原来她不擅饮酒,我从来不曾听说。
“你们下去吧,今夜我便与夫人在一处休息。”
我跟在众人后面离去,又不放心地往后瞧了眼。她起身一边脱衣裳一边回视我,轻飘飘地道了句:“昨日不见你冲在前头,这会儿倒是做出副护主心切心事重重的样子,楚盼娘,你真是狡猾。”
我被她数落的无语,虽说这是事实,但依旧忍不住心中的不快!你才狡猾!你八辈儿祖宗都狡猾!
“放心,两个女人睡一块儿,能什么都干,也能什么都不干。你若不信,大可哪天与我睡睡看。”
“谁要跟你睡啊!我怕你睡我边上,我会忍不住压死你!”我抓起门把手就要关门离开,突又想起一件事儿,便不情愿地又回身问:“对了,明天我上哪儿干活,你明明说让我来伺候我家二小姐的,为何给我在地字堂安排了住处?”
她已经脱得只剩中衣,脱完自己又去脱被一杯白酒灌得晕晕乎乎的刘卿颜,也不看我一眼,道:“你先在地字堂呆些时日,明日见见那堂主和副堂主,让他们给你安排个活儿,也好多认识些人,学学寨子的规矩。”
一个破寨子有什么规矩好学,寨子的规矩不应该就是没规矩么?我心中暗暗吐槽,耳边又传来她冰凉的话语:“还有,你既成了我白水寨的人,便得唤刘卿颜一声夫人。好了,你该下去了,本寨主要安歇。”说着,她掀了被子一把抱起刘卿颜,滚进了被窝里,徒留一头长发的后脑勺告诉我这屋子不再欢迎你,边儿去。
我悻悻然地踏出门槛,幽幽一叹,关上房门。房门方一闭合,一屋子灯火灭了个干净,我想起里头大小蜡烛灯盏少说也有七八处,该是怎么个高深的气功才能让它们同时熄灭?当真古怪邪门儿。
第二日清晨,东方天际才露出一抹鱼肚白,我这小屋的门扉便被敲响。不用寻思也知道,该是霜妹虹姑。
“盼娘姐姐,该起了,一会儿要去吃早饭,领腰牌,然后到地方阁拜见堂主去。”
“哦,你们等我会儿。”
“快些,晚了可不剩什么吃的了。”
我吃力地从被窝里爬出来,冻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自打昨儿早上刘卿颜嫁出了这院子,屋里的暖炉就被撤走了,被子也不见变厚实,简直没人性得不像话。梳头洗脸,穿衣打扮,总觉得见这一方堂主要比见常问夏那匪首还要让人紧张。
我开了门,便只见虹姑一人站在门边搓手哈气,看我出来,立刻挽着我的臂弯往院子外走:“霜妹先去饭堂抢早饭了,一会儿咱可以去吃现成的。吃好了就去张先生那儿,让他给你写个腰牌。我告诉你啊,张先生是咱寨子里除当家外写字最好看的,从前是教私塾的,三年前女儿给那时候的知府公子抢走了,自己还被衙役打得不轻,扔到了林子里。那天恰逢当家打劫回来,路上给他遇到了,便要投靠。当家觉着寨子里也该有个先生教教小崽子们文化,省得大字不识半个打个劫还丢人现眼,便应了张先生独自一人潜入知府宅子将她女儿偷了回来,一起带上了山。”
“咦?把人家女儿也带回来了呀?”我不禁斜眼,果然是她的风格,怕是看人家姑娘好相貌,想自己留着。
“可不是么。”虹姑双手合十冲我睁圆了眼睛,羡慕之情溢于言表:“你是不知道啊,张先生的女儿张铃儿早早就习文识字,文采好得不得了,算是咱寨子里的才女一枝花了。当家挺待见她,就将张铃儿从玄字堂提拔到了她院里,平日里叫她念个诗文,或是无聊了下两盘棋,反正是清闲惬意得很。”
“听你这意思,当家挺喜欢她咯?怎的不娶。”一个打劫的还听诗文下围棋养个才女在身边,我萌翻白眼,这是文化女流…氓么?
虹姑收起无限憧憬的小眼神儿,叹了一声道:“听说呀,张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