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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正拿起水壶,身子顿了一下。她慢慢将水壶从炉子上提起来,说:“你看出来了?”
“我问你有多久了?!”谷雨的嘴唇有点颤动,这是她最担心的事。从小七做完手术后,她就知道有后遗症。她一直悬着心,怕她头痛,怕她视力模糊,怕她身体失去反应……但这一天还是来了。
小七说没多久,没有谷雨想得那么严重。眼睛就是到了晚上有点模糊,生活方面并不碍事。又说:“你急什么呢,该来的都会来。”
“你就是眼睛看不到,身体不平衡,才会从台上摔下来,要不你还不愿意过来住!我要是不看出来,你还打算瞒我多久呢?”谷雨简直心如刀绞。小七的旧病在悄悄地复发,她自己很清楚却不想去管。她这么若无其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天后,谷雨给小七和韩默愈分别留了言,说是去苏州进货,结果她是一个人去了江洲。她这两天前思后想,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这个。
在经过电话预约,和久久的等待之后,谷雨终于又见到了霍思垣。
思垣还是那样整洁,只是脸上多了副眼镜。戴上眼镜的思垣斯文从容,谷雨仿佛能看到他的父亲和祖父的样子,都是那样的雍容知礼,斯文而含蓄,待人接物周到而不露声色。就像现在这样,她从等待的椅子上抬起头,看到思垣已站在走廊的另一端对她望着。
他显然站在那里有一会儿了,却不招呼她。阳光有一点照到他身上,他半边的身子藏在阴影里,显得陌生;而清晰的那半边身子,也并不让谷雨觉得熟悉。思垣是一个陌生人了吗?
一直到霍思垣坐在谷雨面前,礼貌地请她喝茶,她还在想她对思垣做了什么。思垣还是清清爽爽,礼貌谦和,却有一种水泼不进的态度。她和小七,她俩一定是一起对他做了什么,才让思垣成了这样一个思垣。
“谷雨,你这么久才来看我,真不把我当老朋友了。”思垣说。
他的客气里隔着这么长久的隔阂,隔着种种委屈与伤心,和被辜负的失落。隔着他好不容易的自愈和自尊,隔着不解和不求解,以及一个成熟男人的自我保护。
或者,还隔着一个戒指。谷雨的目光落到他的手指上。谷雨突兀地说:“小七情况不太好,她的眼睛快看不见了。”
思垣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茶滚烫。谷雨紧紧地看着他,他却眉头都不皱一下。
“你希望我怎么做?”他问。语调还是平平的。
“她身边需要一个人。”
“她不需要我。”
“你需要她吗?”
思垣不答话,良久他站起来说:“谷雨,我带你去四处看看。”
思垣的公司扩大了规模,有三层楼。正是午休时间,茶水间里人影绰绰,一排排格子间仍是有条不紊,一切都显出一个正上升的,井井有条的,有前途的前景。
“你跟闵安琪结婚了?”谷雨问。
“她帮我很多。”他说。
谷雨心里冷笑,几乎想脱口说出闵安琪在背后搞的勾当。随后又想到小七曾说:何必呢,得饶人处且饶人。她便把话咽了回去。
她想,一向视别人受难为乐事的小七,一向不放过任何一个刺激人、让对方受苦的机会的小七,居然说过这样的话。这还是那个小七吗?但小七又明明说过:恨比爱更长久。
思垣不知道她已经跳了心思,以为她这样沉默是对他的无声谴责。思垣问她要不要跟他去散散步。
他们走在江洲熟悉的街道上,谷雨感到思垣的肩膀偶尔擦过她的身体,他俩都小心地控制着尺度,也收敛起情绪。
谷雨想起自己跟思垣初遇的样子。他是那么温和又正义,他看着谷雨身上的创痕,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同情,和爱。
在小七濒临绝境的时候,他不顾自己的安危,一把握住谷雨:她只有你,我也只有你!
那时候她那么肝肠寸断,做了很久的美梦还是破碎,她在一个一个碎裂的肥皂泡里看到自己苍白的希望,苍白的梦。她只想寄生在某个男人的爱里。
她费尽心机用尽手腕也没能赢过小七,她当初那么巴心巴肝地希望小七死掉。现在区区两年的时间,她却来求霍思垣去找小七,只为了小七可以安稳地活着。
思垣说:“谷雨,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我现在不能再丢下这一切去了。”
一直到出发前,她还抱着渺茫的希望,希望手机会响起,希望思垣会突然改变心意。但她的手机一直没有响,只有韩默愈发了个短信给她问她何时回去。
她找了个小饭馆坐下,心里乱成了一团。手里的包掉在地上也不知道,一个男人从她身边经过,顺手捡了起来递给她。
她道了声谢,看那男人找了个位置坐了。男人有张清癯深沉的脸,可以说,相当地令人过目难忘。她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看一眼,当她忽然想起那男人是在哪里见过的时候,她已经在回去的火车上了。
火车穿过黑暗的隧道,穿行于夜色中的峡谷,一边拉出长长轰鸣。谷雨的头枕在车壁上感受着那震动,一道强光刺过她的眼,同时她脑中一亮,她终于想起来。
是在小七的病房外。那男人曾在小七的病房外隔着门静静观望,病床上的小七宛如死人毫无生气。男人嘴角抿起又松弛,脸上掠过不易察觉的复杂表情。就是他,一定是他,最后替小七付清了各种费用。
谷雨一直不知道这个神秘人是谁,但这时,她忽然想了起来。
韩默愈这两天也有点古怪,每天要过问几遍谷雨开店的事。又说要回老家看看,要谷雨跟他回家去见见爸妈。这件事他曾说过一遍,谷雨本来不置可否,她还处在愿意给他机会又信不过自己的两难里。
本想着就去见见韩默愈父母也不是坏事,能给自己一个进一步的推动或进一步的拒绝,也都算是有了结果。
但她现在一心悬着小七的病,不想出远门了。她跟韩默愈说,可以先等等,等到年底,一起把两家老人都看了。
韩默愈把报纸翻得哗哗响,说:“小七来了以后你心里有过谁!”
谷雨心里烦闷,便哗啦啦跟他吵起来。两个人这是第一次吵架,出口的话都互不相让,渐渐地也伤人起来。
小七从外面回来,正撞见鸡飞狗跳,韩默愈黑着脸,谷雨将一袋散珠子掼在桌上,弹得桌上地上滴滴答答都是珠子。小七也不说什么,带上门又出去了。
只有陆明的电话还在不断地打来,中学都没毕业的陆明像看多了爱情电影,要谷雨“给他一个承诺,他还她一个未来”。
谷雨啼笑皆非,又被韩默愈搅得心烦意乱,忽然间起了抽刀断水的念头。她想,她有过那么多男人,个个都说爱她,给过她短暂的好时光,却还是一个也靠不住。
眼下的头等大事是给小七找医院,她上网查了很多医院资料,又多方托人打听,终于择定两家医院。她对小七说:“这也不是什么绝症,我们一家一家去看。该动刀就动刀,我们也不是没经历过,你别怕。”
小七安静地看她布置计划,像听着别人的事。看她忙得一头汗,话也说得又多又急,小七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你别怕。”小七说。
谷雨呼出一口大气。小七是真不怕,她却是每晚都睡不好。
另一件事谷雨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关于她在江洲看到的那个神秘男人,匆匆一瞥间,印象再深刻,想象再大胆,她也不敢贸然向小七提起这件事。小七现在虽不再像以前那样动辄就满眼含恨,但焉知她得知情况后不会做出疯狂的事?
小七不知道谷雨脑子里乱轰轰的各种念头在吵嚷,小七说:“我早说了吧,有我在,你没好日子过。”
“不过就不过。”谷雨说。
“我不用你开店的钱。陆明的钱更不能碰。”小七说。
这又是一句锥心的话,符合小七的一贯风格。谷雨把手头算的账停下来,她目前也只有这一笔。另外就是陆明留下的那一笔钱,她一直留着不敢动。
小七说陆明的钱来历不明,难保不出事,搁在这里多一天都烫手。现在谷雨却不知不觉地在动着那笔钱的点子。
小七再一次看穿了她,小七说:“你别管我,不然我明天就走。”
谷雨忽然满心委屈,她把鼠标一扔,跑去露台上透气。
瓷青天空飘了几条云絮,一缕一缕地游动,慢慢地扯开来,那片天就淡成了透明。一群背着画板的学生一个接一个地走过一条窄长的吊木桥,拉拉搡搡,走一步笑一团。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小七走到了她后面,她仍不回头。小七在她旁边坐了下来,随她一起看着那群没什么原因就笑成一团的半大小孩,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你看他们多快活,是不是?好像我们从没有过这种时候,你应该到他们中间去。”
“我想跟你一起去。”谷雨憋着气说,憋得胸口也痛起来,“要是有一个地方叫未来,我们就一起去。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所有的人里我最相信你。但我从没想过能活过30岁,这是医生讲的。谷雨,你有父母,有老韩,还有小宝。你有家。你的未来里没有我,你就别多操心我了。”
“没有你我不会是这个样子。”谷雨忍了忍,终于说,“你是对我很重要的人。”
小七似乎震了震,一刹那目光也闪烁起来,有一星动人的光闪动在小七的眼里。
谷雨的心里便燃起了希望,她等着小七给她一个回应。但只是一个瞬间,小七便掉过了头,面向湖面,将肩膀深深地压下去。
有人在楼下敲门,看来韩默愈两天没上门,终于还是憋不住了。谷雨正有些丧气,便没好气地提高音量说:“人都没死,你要来就来。”
脚步声轻轻进了屋,似乎犹豫地停住了步子,站住不动了。
谷雨又说:“你装什么佯,不知道我们在哪儿吗?”
脚步声开始上楼了,一步两步。她俩都缓和了一下情绪。只见一个浓密的发顶出现在楼梯口,然后是脸,半个身子。
上来的人是霍思垣。
谷雨惊叫了一声,小七的身体瞬间僵了一下。她不像谷雨那样沉不住气,只是微微一颤,便放松了。
思垣穿着旧T恤和外套,牛仔裤上沾了不少沙土。这时镇上各处都在大兴土木,几家酒吧客栈一起装修,他是一家一家找过来的。他上了楼梯,看着两个人的惊讶,他把旅行袋放在脚下。
“藏得这么好。谷雨,你没告诉我这里这么难找。”
谷雨站起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她说:“我给你拿点水。”便匆匆地下楼去了。思垣将身子让了让,转过头,跟小七的目光相遇了。
谷雨匆匆下楼,似乎听到小七说了句什么,思垣回答了句什么,两个人声音都有点模糊。谷雨一边倒水,蒸汽冲进她的眼睛,她伸手去擦,水分却越擦越多。
她索性坐下,将脸埋进围裙里去。她也不想去管思垣是怎样挣扎过,怎样说服自己来到了这里。重要的是,他到底是来了。
吃完饭,思垣说:“小七,你带我去外面散散步。”
小七看他一眼,站了起来。
白桥的气候湿润多雨,出门常要把伞备好。周围有几座小山,环绕了一半,都是雾气中青葱蓊郁的山,小巧秀气。思垣远远地眺望了一会儿,问小七那些山可不可以去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