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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青丝流水一般的从梳齿之间划过,余靳淮突然就有些怔忡。
他年幼的时候对于感情的感应比之常人来的浅薄又缓慢,唯一清楚鲜明的大概就是母亲的疼爱哥哥的维护,乃至于对于后来出生的妹妹,他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感觉,是亲人,就好好的保护,要是还想要更多的,他给不起,也给不出了。
他不知道是自己天性薄凉还是母亲和哥哥去世后给他的改变。
但是他是真的失去了爱一个人的勇气。
所以也就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给一个小姑娘梳发,但是温柔烛光之下,一切都是暖洋洋而美好的,岁月如此的平淡如水,但是人心是奔腾的,是汹涌的,是滚烫的。
花语正眯着眼睛享受呢,余靳淮突然停住了,她一惊,下意识的捂住了肚子,余靳淮没有察觉到她的动作,他只感觉自己的心里堵塞了一团什么东西,好像要爆炸了一般,需要将它释放出来才能活命。
察觉到什么,花语赶紧道:“等一下等一下……”
花语起身推开他,自己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文件袋,道:“你看看。”
余靳淮:“明天再看。”
花语嘟起嘴,“让你看你就看啊!”
“……”余靳淮不太懂新婚之夜新娘子不让自己碰是几个意思,但是看着花语的脸,他是没办法说出任何拒绝的话的,只能接过文件袋,打开看。
花语期待的看着他。
余靳淮本想一目十行的看完,但是才看到第一行字的时候就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花语:“孕检报告?”
“嗯哼。”
花语甜滋滋的说:“已经有两个月啦,其实上个月就检查出来了,但是想要给你一个惊讶鸭,所以就没有告诉你。”
她说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余靳淮:“你开不开心?”
余靳淮捏着手里薄薄的纸张,却感觉这两张纸重于千斤。
花语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这个人的半点反应,不由得觉得有些无趣,哼了一声,暗自决定今天晚上要让余靳淮睡地板。
她正在心里盘算给不给这人一床被子呢,突然一下子被摁进了一个炽热的胸膛,那是能够让人皮肉都灼伤起来的温度,花语抿唇笑了,原来这个人是太高兴啦?
结果她就听到余靳淮说:“是我不好,你还小,不应该……”
他说到这里顿住了,喉结动了动,说:“等你年纪大一点我们再要孩子。”
花语:“……”
花语瞬间觉得,凤皖和凤桉年担心的什么余靳淮知道有孩子了之后就会把花语放到一边对孩子好,全他妈是多想了。
花语从余靳淮的怀里探出头,道:“但是余靳淮,我想要他呀,虽然他还是个小手小脚都看不见的胚胎,但是我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他是一个小生命,是你和我的血脉,不要他的话就太残忍啦。”
余靳淮顿了一会儿,眉眼低垂的道:“我只是怕你的身体……”
对于孩子,他从来就没有想过,他没有对自己的后嗣有过什么设想,或许对于他来说,潜意识里还是把自己当成那个孤家寡人,一辈子都不会有解脱。
花语的出现,就像是在他黑暗的世界里突然出现的一束光,黑暗持续了太多太多年,他已经不愿意相信这温暖的光是真实的了。
花语笑着说:“没有事啦,我师父说他会亲自给我调理的,不会出事情的。”
她说完又像是一种粘人的小动物般蹭了蹭余靳淮的心口,小声说:“不过,因为有了宝宝,就没有办法给你一个洞房花烛夜啦。”
“……没有关系。”不知是不是三分酒气上头,余靳淮的脖颈染上了几分红色,像是春日里花朵的颜色,他紧紧地抱住了花语,声音却竟然有些哽咽:“没关系。”
“还有……谢谢你。”
谢谢你,我半生孤寒漂泊,深堕黑暗,是你让我体会到了真正的活着是什么样子。
寒夜骤暖,阴雨忽晴,此生之后,心底是你。
花语轻轻笑着说:“你看,外面下雪了,我要跟你白头呀。”
……
凤皖抬头看着纷扬而来的大雪;眼睛里仿佛也有了雪光,远处宴会气氛正浓,有人瞥来一眼,似乎是担心她穿的太过于单薄;
凤翎抬手放下茶壶,茶烟袅袅间他眉眼沉静,缓缓地将一杯浇在了铺着新雪的地面,仿佛是在祭奠被遥远岁月吞噬的故人;
叶铭羽笑着扑进步楠怀里;霍拆看着病床之上昏迷不醒的陆溏深;苏甄筠抱住南涧,将头放在他的肩上,轻声笑了。
而幽幽山林之间,有人关了电视直播,怔怔的看着屏幕,好一会儿,像是笑了,但是眼泪却砸了下来。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浮世浮沉,跋山涉水而来的,是风雪夜归人。
第1094章 【番外】无人问我粥可温(1)
安不言从深沉的梦里醒过来,天色还是蒙蒙的,只有一点点的亮光。
他抬手撑住自己的额头,像是要竭力忘记一些什么,但是那些记忆带着鲜血,带着罪恶,日日夜夜的啃噬着他,要叫他不得安宁,不得好死。
他又梦见了。梦见了多年前的事情。
真的是很久很久了,梦里面走马观花,惊鸿一瞥。
他看见了多年前的伊斯特拉尔山脚下,父亲单手牵着一个小女孩朝他走过来,那个小姑娘穿着一身粉蓝色的裙子,像是一朵只在春日里无忧无虑生长的花。
那天父亲难得的有些高兴,指着他说:“公主,这是我的儿子,叫做安不言。”
小公主是不害怕安博士的,生活在皇室之中,被众星捧月的小公主从来没有见过这人间险恶,和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她完全不知道安博士是个多么恐怖的疯子。
那时候她微微的蹲下身,用一双清亮漂亮的眼睛看着蜷缩在地上像是一只死狗的他,有些疑惑:“叔叔,他害怕我吗?”
安博士笑着说:“他胆子小,不爱说话,公主要是不喜欢他,就不要理他。”
小公主天真无邪的问:“不爱说话,所以才叫做不言吗?”
安博士:“也许吧,他的名字是他母亲取得。”
那个时候的安不言对于这个单纯愚蠢的小公主的心情,又不屑,又羡慕。
他并不明白为什么那么暴虐的父亲却愿意陪这个小姑娘玩儿过家家,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小公主的某些角度看上去,有些像是他的母亲,那个在销金窟里沉溺了一生的女人。
那时候,安不言想,或许父亲对于母亲,总是有些留恋的,但是落在他身上的鞭子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疼,他站在光鲜亮丽的Fay面前,就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可怜野狗。
于是小公主就可怜他一般,常常给他包扎伤口,送点好吃的东西。
但是这些换不到安不言的一点心软,这只不过是她的施舍罢了。
安不言坐起身,几乎有些分不清现世和幻境,他打开窗户,看见了窗外的一大片蓝花楹,在清透的月光之下,它们缱绻而散漫的飞舞,终于平息了他心中的一些戾气。
而后他起身,进了对面的房间。
床上面躺着一个小女孩儿,两三岁的年纪,睡的正香。
月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流泻了一地的银光,温柔的照在了小姑娘柔嫩白皙的脸颊上,仿佛是这个肮脏的人间最干净的东西。
安不言轻轻的舒出口气,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脸颊。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竟然需要看着她,才能有片刻的解脱。
他手还没有收回来,门口忽然有人幽幽,却又仿佛带着几分祈求的说:“阿言……阿言,你不要伤害她……”
安不言回过头,看见了和记忆中没有什么变化的女人。
其实她已经不再年轻了,三十岁的女人眼角都生出了细纹,再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也不是那个会在寒夜里给他一个烤红薯的姐姐了。
安不语的脸色苍白,穿着睡裙,仿佛是从什么噩梦之中惊醒,神色还带着几分惊惶,看着他的眼神里再不是怜惜和疼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漠到了极点的恐惧,厌恶。
安不言曾经以为安不语是他的救赎,如今看来,这个女人是他的无上灾劫。
明明是她,把他从地狱带回人世间,但是她带他到了这纯白的干干净净的红尘,却又撒手不管,丝毫不顾忌他的茫然无措,他的胆小怯懦。
安不言收回手,脸上一瞬间的柔和消失了,没有什么起伏的说:“姐姐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答应过姐姐,不会伤她的。”
安不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满脸的泪水,她扶着门框站起来,看着安不言,泪眼中有某种挣扎,最终她闭了闭眼,轻声说:“阿言……阿言,什么时候,你变成了第二个安博士……”
这话的语气那么温柔,但是安不言却觉这话中的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吹发可断的匕首,一刀一刀的凌迟他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脏。
什么时候,他变成第二个安博士?
是你啊,姐姐,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
安不言看着她好一会儿,忽然笑了:“姐姐说这话好奇怪,我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吗?”
安不语痛哭失声。
安不言俯身,将还在熟睡的孩子抱了起来,小姑娘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安心的在他怀里蹭了蹭,依恋的靠在了他肩膀上。
安不语瞳孔瞬间放大:“阿言!阿言你要干什么?!你把阿珊放下……你不要带走她……”
安不言轻轻的笑了,就像是魔鬼在黑夜里撕去自己光鲜亮丽的皮囊,露出了鲜血淋漓的狰狞样子。
又像是一条毒蛇,在月色中森森的吐着鲜红的信子,温柔的说:“我说了,我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安不语不断的哭求,但是那天安不言没有心软,他抱着怀里的Ice走出了城堡,在萧瑟的夜里,用衣服裹着怀里的孩子,一步一步的,走完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阶的大理石台阶。
那天很冷,风吹在脸上生疼,但是那天也很美,他记得蓝花楹落英缤纷的模样,也记得天上一轮弯月的模样。
从此深刻在心底的,除了那些花瓣和月色,还有怀里小小的温暖。
日子总是在人不注意的时候就溜走了,安不言越来越厌世,越来越暴戾,他常常觉得自己像是弄丢了什么东西,但是不论怎么努力的去回忆,都想不起来了。
直到某一天,已经是个十多岁的亭亭少女牵着他的手,跟他一起看初雪的时候,突然问:“言,你有什么梦想吗?”
安不言一怔,竟然被这个小姑娘问住,最后只是微微笑了:“嗯,我小时候有个梦想,就是想要像你母亲那样。”
Ice疑惑的看着他。
安不言轻声说:“有人疼,有人爱,有人嘘寒问暖,有人添衣夹菜。”
第1095章 【番外】无人问我粥可温(2)
或许没有人会相信,菲尼克斯的主人,在幼年时的梦想,竟然是这么的简单而可笑。
随着飘飘扬扬的大雪,安不言的思绪也被带回了很遥远、很遥远的曾经。
那是他还在夜总会的日子,可能是干活的时候没有做好,也有可能母亲就是单纯的看他不顺眼了,于是把他毒打了一顿之后,把他关进了小黑屋。
其实夜总会里的孩子不止他一个,但是这些从小就在淤泥里扎根的孩子,似乎从小就没有什么同理心,他们嘲笑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