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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三记得那天,厨房的刘大妈一大早就起来张罗午饭了,刘大妈说,骆家有贵客要来,何香秀问她是谁要来了,刘大妈说:“江家的小公子来了。”
江家的小公子。
骆三听说过他,从骆青和的嘴里,好像是骆家姻亲那边的小公子,因为身体不好,没怎么来走动过。
上午的时候,骆青和来了花房,她把阿斌和彭师傅都支开了,只留了骆三在里面,骆三知道,她是要给她母亲萧氏讨账。
“不是让别刺激我妈吗,现在不止哑了,还聋了是不是?”
骆三是‘哑巴’,挨骂也不会回嘴。
花房里常年温室,玫瑰花开得正好,骆青和去折了一支,拿在手上:“骆三啊骆三,怎么那么让人讨厌呢,跟妈一样。”
话落,玫瑰花也落,落在了骆三的身上,因为要干活,她身上穿着单衣,花刺能扎进去,刺到肉里。
骆青和问:“痛不痛?”
不痛。
她从生下来,就不太能感知到痛,但那不代表她不怕挨打,就像她不能感知饥饿,不代表她不用吃饭,也不代表她不爱肉。
她是个怪胎,但也不是刀枪不入,只是嘴不能言。
“叫啊,怎么不叫?”
满地都是玫瑰,年少轻狂的少女挑衅地笑着:“哦,我忘了,是个哑巴。”
地上的‘小哑巴’不作声,抱着手臂,缩成了一团。
“我说还活着做什么呢?”骆青和扔了手里残败的玫瑰,又去折了两枝,“我要是啊,我就自己去死了。”
她不会去死的,她要等她妈妈和舅舅来接她。
“像这种智障,活着都是浪费我骆家的粮食。”骆青和把花枝甩在她脸上,“呀,流血了呢。”
她埋着头,用袖子去擦脸上的血。
“还是不疼吗?”
疼的。
只是她不知道哪儿疼。
“果然是个小孽种,生下来就要遭报应。”骆青和捏着两只带刺的玫瑰,一下一下往骆三身上抽。
一地的玫瑰花瓣,红得像血。
“喂。”
是少年人的声音,还伴着几声咳嗽。
骆青和闻声后回头,瞧见一张清俊苍白的脸,这般好模样,她知道是谁了,莞尔一笑:“就是江织吧。”
江织那时候十六岁,身体很不好。
“过来。”他指着骆三,“过来给我领路。”
骆青和扔了手里的花,用帕子擦了擦手:“我给领路啊。”
“我就要他领。”他看都没骆青和,“听得到吗?过来。”
那是骆三第一次见江织。
啊,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看的人呀。她当时就只有这一个想法。
漂亮的他问她叫什么,不会说话的她在地上写了她的名字,还写她的猫的名字,她叫骆三,她的猫叫骆四。
字是歪歪扭扭的,她当时好懊悔,为什么没有好好练字呢,那样就可以写漂亮的字给他看。
江家的小公子上门,是备了礼的,骆家每人一份,没有骆三的,虽然她也姓骆。
午饭后,江织来阁楼找她。
她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躲到门后面。
江织没有进去,在门口:“我不知道骆家还有个,没给备礼。”他咳了两声,“下次补给。”
“咳咳咳咳咳……”
他一直咳嗽。
屋里的她趴在墙上,仔细地听着,一会儿后就没了声音,她探出脑袋去,没看见他,只在门口看见了一罐牛奶。
甜甜的,很好喝。
等到周末,唐想回来了,她把唐想拉到阁楼上去。
“干什么?”唐想包都没放下。
骆三把门关上,从地上找来一块炭,简笔画了个头上只有三根毛的男孩儿。
唐想蹲下看:“画的这是谁啊?”
她不能说话,又在男孩儿的旁边画了一朵花。
那个少年可好看了,像花儿一样。
“画的什么呀?”唐想还是看不懂。
骆三便在地上写了一个很丑的字。
“江?”唐想猜,“江小公子?”
她猛点头。
江家小公子前几天来骆家做客,唐想也知道:“问他做什么?”
她指自己,写了“骆三”两个字,再指那个三根毛的男孩儿。
“问他叫什么?”
她捣蒜似的点头。
唐想说:“他叫江织。”
知。
骆三在地上写了这个字。
唐想摇头:“不是那个。”拿着一小块炭,在‘知’字旁边写了一个字,“是这个字,纺织的织。”
纺织的织。
江织,江织,江织……
她终于知道他的名字了,她很笨,自己的名字唐想教了好多遍她才会写,可江织的名字,她看一遍就会了。
那个好看的少年,叫江织。
江织再来骆家,是半个月后,这次他没有给骆家其他人备礼,而是提了个精致的袋子,去了阁楼。
“给。”他没进门,把袋子递过去,“礼物,骆家人都有。”他的意思是,骆家人上次都备了礼,这是补她的。
骆三躲在门后面,怯怯地伸手去接,手小小的,干巴巴的,很瘦很黑。
礼物是一盒粉色的糖果,用漂亮的玻璃盒子装着,不是江织挑的,他哪会挑礼物,是他的“狐朋狗友”挑的。
“狐朋狗友”在下面喊:“织哥儿。”
也是少年人,吊儿郎当的调调。
“来了。”
江织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门后的骆三探出头,偷偷地看他。
“礼物送了没?”是十七岁的薛宝怡。
礼物就是他挑的,以为是送给姑娘,选了个粉粉嫩嫩甜甜蜜蜜的东西。
江织回头看了一眼阁楼,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给骆青和的,还是给骆颖和的?”薛宝怡十几岁就会跟女孩子吹口哨了,贼坏贼坏的,脑子里不想点正经的。
江织白了他一眼,没理他。
他来劲了,用老父亲一样的口吻感叹着:“诶,我们织哥儿也到了做春梦的年纪了,知道给姑娘送礼物了。”
江织:“滚。”
阁楼上偷看的少女偷偷笑了。
是啊,是少女,她也十四岁了,是花一样的年纪,只是活成草。
就从那天起,骆三喜欢上了粉色,喜欢上了糖,喜欢上了漂亮的玻璃盒子,喜欢上了一个漂亮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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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初恋、心动、拥抱,许一生(二更)
她想把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都送给那个漂亮的少年。
她从花房里,折了一枝最漂亮、最高贵的兰花,为了送给他,她在骆家别墅的窗外偷偷站了很久很久。
他看到她了。
“你鬼鬼祟祟在这干什么?”
她把兰花给他,扭头就跑了。
江织:“……”
这小傻子,给他花作何?
“你杵那儿干嘛呢?”
乔南楚也出来了。
后面,跟着薛宝怡,一瞧见江织手里的兰花,就开始调侃人了:“哟,收到花了呀。”他挤眉弄眼,老不正经了,“织哥儿,哪家姑娘啊?”他在里头,没瞧见人。
姑娘?
是个小光头。
江织不喜欢花,捏在手里瞧了几眼,也没扔:“少乱讲。”
薛宝怡正是怀春的年纪,骑着摩托车栽姑娘出去打了几次麻将了,就自以为是‘情圣’了,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我怎么乱讲了?都送你花了,准是对你芳心暗许了呗。”
“嘴巴闭不上了是吧?”江织拿着枝兰花,进了屋。
薛宝怡在后头,朝乔南楚挑眉:“快瞧他,脸都红了。”
乔南楚看了一眼,还真红了。
那枝花被江织带回了江家,是骆家花房最贵重的一枝,自然,骆三少不了一顿打
晚上,唐光霁回来了,带了肉回来了,他把走路一瘸一拐的骆三叫过去,把打包回来的肉给她:“去楼上吃。”
她白天挨了打,脚有点跛,不过她很高兴,欢欢喜喜地抱着肉上了阁楼。
唐光霁在后面念叨了一句:“太瘦了,得多弄点肉给她吃。”
何香秀哼:“有饭吃就不错了。”
哪有肉吃,骆家人想教训她,饭吃多了,也能比成为挨打的理由。
唐光霁的话骆三听到了,她觉得是,江织好瘦,瘦了要吃肉。
后来,唐唐光霁不在家的时候,何香秀没看住她的时候,她会偷偷去厨房,偷肉给江织吃,还会把她生病要吃的药都省下来,藏在枕头芯里,等江织来了,就都给他,因为他身体不好,总要吃药。
后来,入冬了,江织畏寒,鲜少来骆家。
后来,骆三只要得了闲,就会去骆家大门口蹲着,漫无目的地等啊等,等啊等,等那个让她一见着就欢喜的人。
她认得江家的车,老远就能认出来。
“小少爷。”
江织停下了脚:“你先过去。”
江川犹豫了会儿,听从了吩咐。
“出来吧。”江织站在骆家的大门口,没往里走,
门口两边各种了一棵四五米高的雪松树,骆三从树后面挪出来,蹑手蹑脚、畏畏缩缩地。
江织瞧她:“你躲这儿干嘛?”
等你呀。
她黝黑的小脸的太瘦了,衬得一双眼睛很大。
已经入冬了,帝都的冬天很冷很冷,早上下了雨,地上没干的雨水一会儿便凝成了薄冰。
这天气,她只在单衣的外面套了一件工装外套,外套上面印了五个大字——佳佳乐家私。
江织眉头拧着:“骆家连衣服都不给你买?”
关于骆三的事,他问过他家老太太,说是骆家对外称这孩子是养子,可貌似下人都比这个养子的待遇要好。
他看了她的手一眼,被冻得不像话了,他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给她:“穿上。”
她没有接,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他也怕冷,打了个哆嗦,恶声恶气地催她:“让你穿上你就穿上,别磨磨蹭蹭。”
羽绒服是短款的,黑色,他里面穿的是白色毛衣,雪一样的颜色。
羽绒服好看,他也好看,她接过去,抱着摸了一会儿,穿上了。
小傻子。
衣服留下,江织头一扭,走了。
她跑着跟上去,就在后面一两米的距离,牢牢地跟着。
前面的少年回头说她:“别跟着我。”
她踮起脚尖,不发出声音地、轻手轻脚地、偷偷摸摸地……跟着。
还跟着呢!
前面的少年故意走快点,后面的小光头也跟着走快点。
早上下了雨,这会儿地上有薄薄的冰,他走得太快,脚底一滑就往后仰,她立马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抱住了他,并且在后面扎了个马步,稳稳地托着他的腰。
江织:“……”
这见鬼的姿势!
他在心里骂了一句破天气,脸上面不改色,站直了,瞧了一眼还托在他腰上的手:“你还不松开!”
两个男孩子,这么扶着,像什么样子!
骆三赶紧松手,她手脏,他正好又穿了件白色的毛衣,她手抓过的地方,留了几个黑色的手印。
脏死了!
江织掸了掸毛衣,没掸掉那两块印,哼哼了声,往前走了。
骆三跟在后面,怕他再摔,张开着两只手、扎着马步,像一只螃蟹一样走在他后面。
前面的少年回头看了一眼,笑骂:“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