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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晓冰,王校长是不是有事?”
他转过身来,这才开口。
“是,他复发了,前些日子体检,发现淋巴结有转移,腰椎也有。”
“不是过了五年生存期了吗,为什么这么久还会复发,是不是误诊了。”
章学容显然不能相信,这种病,复发就意味着生命进入了倒计时,哪怕一味的化疗,放疗,药物治疗,都只是在延迟生命而已。
当年见到的那个王校长,精神矍铄,谈笑风生,谁能想到现在居然被病魔再次盯上。
“他自己说,可能是因为年轻犯了错,到老了,有天来收他。”王晓冰对着那尊佛像,好像寄予了全部希望,当一个人走投无路的时候,所有道听途说,真真假假的方法都会拿来使用,哪怕这个方法听上去荒唐至极。
章学容没再说话,却径自走到蒲团那里,双膝跪地,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里想象出那个人的脸,笑容满面,微风和煦,似乎从来没有生过气,学生们喜欢他,朋友们羡慕他,有和满的家庭,也有值得尊敬的事业。
她说,如果佛祖显灵,让他能够多活几年,那她愿意原谅他当年的所有行为,也愿意喊他一声父亲,她不是心狠的人,看不得别人受苦,还能镇定自若。
“哥。”
大殿上这个声音不断地回响,王晓冰愣在那里,嘴唇抖动,双手捏紧又放开,这一声,他本来不抱打算的。
“我们明天回g市吧。”
章学程没有责怪她决定突然,可是因为公司有事情,脱不开身,所以只能由得她跟王晓冰自己回去,本来也是准备去g市看看的,时机不对,只能另选时间。
临行一晚,陈淼安排了很多吃的,琴姐也打包了一些方便携带的,章学恩难得破例留在家里,桑榆最近通告很满,也是尽量抽时间来看她。
“你跟王晓冰回g市,不带其他人吗?”
章学恩眼尖,几乎第一时间就发现她小指上的尾戒,不觉得多看了几眼。
“戒指很好看,就是钻太小了,没面子。”说着,她伸出手来,若无其事的抿了抿鬓角的头发,无名指上那颗亮闪闪的钻石晃得章学容睁不开眼。
她端过去一盘水果,又把章学恩正在吃的葡萄拽了下来,“葡萄凉,吃多了容易拉肚子,你少吃点,多吃些苹果吧。
这钻石你最好戴戴过一下瘾,回头让舅妈帮你收起来,要不然,等怀孕后期水肿了,脱不掉,手指会难受。”
章学恩哼了一声,这次倒是乖乖没再反驳,“学程哥不跟你一起去吗?”
“他有事,走不开,再说,我自己回去就行,又不是小孩子。”
章学容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回头跟她聊上几句。
陈淼拿了几件新衣服过来,脸上含着笑,“学容,听说你不走了,这才对,回去干吗,孤苦伶仃在外头,不如在国内找份工作留下来,女孩子,早晚都得嫁人的,总不能一直靠自己。”
章学恩起身,翻看了几件衣服,“妈,你这是往公主里打扮她啊,她就不爱这些颜色的衣服,以前买的那几件,你看她穿过几次。”
那堆衣服被翻乱,陈淼忍不住拍了她的手,“就你多嘴,学容长得漂亮,穿这些粉色的正好,年纪又不大,整天都是那些黑的,绿的,棕的,不是谈恋爱的节奏。”
“得,妈妈,你让她穿这些粉色衣服去变巴拉巴拉小魔仙吗?”
“章学恩你真讨厌!”
陈淼忍不住往外轰她,自从她怀孕之后,整日里跟自己顶嘴,作对,也不爱出去跟那群朋友应酬,倒是耿思琪,有事没事喜欢往家里跑。
“对对对,我最讨厌,章学容最可爱,我买了不少衣服,看这身材又不能穿了,不如给她吧,眼光比你的好多了。”
“你什么时候买衣服了,这些天没见你出去啊。”陈淼打开那袋子,少说十几件新衣服,都是某个品牌的服装,章学恩正代言的。
“以前买的。”
章学恩有些不耐烦。
“不是吧,这一款,我前些日子去商场还没看见,最新款吧。”陈淼翻开其中一件咖啡色的短裙,在章学容身下比量了一下,“学容穿着会很漂亮,学恩,你要是想送人礼物,就明白了说,搞这一套含蓄的干什么。”
章学恩嗤了一声,翻着白眼抱怨,“就没见过你这么没眼力劲的妈。”
章学容跟着笑起来,“谢谢学恩了。”
她衣服本来就没全带回来,当时也只是带了秋冬季节的,因为没想过要待这么久,眼看着就不想回去了。
章学恩嘴角翘了翘,终究没再还嘴,她摸着肚子,“也许要当妈妈了,性子也跟着软了。”
“看来是个乖巧的孩子,不跟妈妈一样闹腾。”章学容基本上装好了行李箱,坐在她对面开始喝茶。
陈淼上楼去跟章舜易商量事情,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他们两个。
“我看哥手上也戴了个戒指,跟你的还挺像。”
“我们是一对。”章学容没跟她打哑语,直截了当。
“你们准备公开了吗?”章学恩也没觉得意外,吃苹果的嘴巴也没停下,这些日子,吃得多,吐的多,体重没增反降,桑榆来过几次,每次都用手量她腰围,自然是皱了眉头不满意。
“没准备公开,但是,准备在一起了,学恩。”
章学容如是说道,她也从来没想过,这件事情会第一个告诉章学恩。
“哦,爷爷那边肯定同意了,要不然哥哥不会这么大胆。”章学恩马上猜到了,“不过,爷爷同意了,不代表爸妈会同意,你猜猜,他们两个,要是知道你们两个在一起,家里会成什么样子,不过,这些事情我觉得也不用你管,我们那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哥哥,自然会帮你揽下来。”
她说的没错,章学容真的没有细想过这些,那人说了,让她什么都不要管,那她就什么都不管了。
“预产期什么时候,桑榆什么时候求婚的,你们的婚礼在什么时候举行?”
“你可真够烦的,预产期在小年,我都想好名字了,要是女孩就叫小年,要是男孩,就叫大年,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境?”
章学恩脸上的慈母光辉很耀眼,哪还有荧幕上塑造的青春气息,要是被她的影迷知道了,还不知道该怎么伤心失望。
“好听,你说什么都好听。学恩,你知道a市哪里治疗癌症比较好吗?”
话锋一转,章学恩一愣,不由得问道,“你得病了?”
“没有,我帮别人问的。”
“你要是想在a市,还不如去b市呢,那是专科,实践案例也多,是谁啊?”
“我亲生父亲。”
章学恩捂了嘴,扭头看周围,没人,她探过身子,又问道。
“你找到亲生父亲了?什么时候的事,要回去认祖归宗?”
“没想过,不说了,我先去洗澡睡觉了,学恩,以后有机会再说,你先别告诉舅舅舅妈。”
“知道了,我才没那么大嘴巴。”
“还有,少跟耿思琪接触,我总觉得她跟你玩,是有什么目的。”
“你这点到跟学微姐说的一致,不过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早上天蒙蒙亮,空气里还有雾气,王晓冰等在路边,远远便看见了章学容,后头跟着章学程,两人从雾气中走来,越走越近,直到面前。
“回去替我跟叔叔问好,这次不能去了,你们两个多尽心,晓冰,替我照顾好容容,她要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别难为她。”
章学程拍拍王晓冰的肩膀,就像临出行前担心的父亲,细心嘱咐每一个细节。
“哥,你快回去吧,不用担心我。”
她这一声哥,叫的两个人都是心神一动,别有心思。
王晓冰没敢答应,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些事都有些膈应人,总归是自己父亲的不是,她要认要不认,都是能理解。
一路上两个人没再说什么,章学容突然有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玻璃外面的景色一晃而过,好像下一刻就要到那个从小生长的地方,等了许久,却发现一切又是从头开始。
“现在什么情况了,去过b市了吗?”
“去过了,医生说,尽量延迟,现在还没有压迫腰椎,等过些日子,腰椎上面可能会长满癌细胞,到时候,下肢有可能瘫痪,我妈知道,王校长自己还不知情。”
“这么严重,为什么不留在b市。”
病痛是件很残忍的事情,让你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慢慢枯瘦,死去。
“没必要了。”
浅浅的一句话,王晓冰下巴上冒了青渣,略微有些沧桑,他叹了口气,似乎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还是那个院子只是周围建起很多高楼,原本宽敞的后院压缩成了一小点,自己原来住的地方,早已经被夷为平地,现在是绿化带。
“进来吧。”王晓冰推开院门,抬头便看见王校长坐在那里,闭着眼睛晒太阳,一个月没见,他又瘦了,两腮深深陷了进去,眼睛原本就大,这样突兀,更加吓人起来。
那两条腿穿了裤子,迎风摆荡,空唠唠的裤腿让人看了心酸。
章学容站在门口,不敢动,也不知道怎么上前去打招呼,直到看见他的妻子,“阿姨,好久不见。”
她带了笑,把手里的礼物放到院子桌前,那女人盯着她看了半天,突然激动的拍拍王校长,“快起来,看,是学容回来了!”
眼里带了泪,似乎激动,也好像是意外。
王校长正在晃悠的两条腿不自觉停住,睁开眼睛,阳光下,那双眸子干涩可怜,瘦骨嶙峋的人,让人觉得生命太过脆弱,这样的形象,一般只出现在电视剧中,或者漫画里,见到真人,她虽然极力忍住心里的酸涩,还是没能忍住掉下来的泪。
“王校长,你怎么老成这个样子了。”
王校长想站起来,可是起来的时候,半边身子跟着晃了晃,右边的腿明显有些不稳当,她想起来王晓冰说的话,连忙过去搀扶,“你坐这就行,王校长,我只是回来看看。”
“想着吃阿姨烧的菜,你们可别嫌我烦。”
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自然,可声音里的哽咽,瞒不了别人。
王阿姨抹了把泪,转身进厨房去准备饭菜,王校长干瘪的笑着,一双眼睛在她身上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好几遍,终于叹了口气。
“你怎么回来了呢。”
王晓冰正好收拾出来茶具,听到他这么说,插了句嘴,“爸,学容好久没回g市,这次回来,我带她四处转转。”
风吹过,王校长眯了眯眼睛,又闭上,院子里的紫藤萝开的正好,成群结队的蜜蜂盘绕上空,花香,虫鸣,鸟语,如果没有这个孱弱老人,一切都是唯美的。
第57章
傍晚,王晓冰骑着自行车带着章学容往周围转悠,路上遇到熟人,爱搭腔的会多少问上句。
“晓冰,带女朋友回来了啊。”
“不是,是妹妹。”
“晓冰,什么时候喝喜酒。”
“不着急。”
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太过关心别人的八卦事情。
章学容坐在后排,一只手轻轻拉着王晓冰的衣服,阳光正好,微风和煦,就像当年,她跟他站在院子里赤着脚玩泡泡,弄了一身的水,然后赶紧趁章舜芝不注意,去洗了手练琴。
时光以他一如既往地平和,从指缝间悄然溜走,任你百般努力,尽情回忆,仍旧不能回到当初。
王校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