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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坐定后,顾四抄着手自言自语道。
郎中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本想说什么,后来甚是愉悦地应了声,垂头继续分拣药材。
顾及盯了她一会儿,不出意外地从她脸上寻着了那抹意有所指的笑意。
“多个人取暖不可以么?”顾及佯装正经,耳根子却羞得通红,“那我现在回去好了。”
乐乔情知她是随口之言,但心里忽然起了戏弄她的念头,淡色道:“正好要出门,不若我送你一程吧。”
说罢,起身牵上了顾及的腕子。
顾及恨不得吞回舌头,磨磨蹭蹭好半天直道:“外衣裹得太重,压得人站不起来”——端的是女儿家赖皮撒娇的小把式。
乐乔先是笑,后来见她真的为此苦恼,哪里忍心由任她皱着眉头遍寻借口,抬手抚上了顾四眉梢。
“不是说好要文庙那学生晚上过来么?我们去接他。”
顾及顿时欢天喜地,身轻犹如燕。
“走着。”
和远志说的是人定前,此时不过酉正,若无意外应还要再等上片刻。
然而刚上了织里桥就看到远处有儒生从深巷出来踏上了道前街。
等儒生到桥外百步左右,乐乔点着了火把,道:“下去吧。”
儒生见有光亮起,明显加快了步子。待乐乔和顾及在桥的另一侧站定,儒生的面目已在他手里的灯笼下隐约可见。
正是方远志。
乐乔眯起眼睛打量了几眼被火光照亮的河面。顾及见她神色有异,也伸长脖子往河里看去。郎中便将火把换到另一只手里,移开了她的视线。
“你去那边接应方远志,不要往河里看。”
“嗯。”顾及点头要走,忽又想起来一件事,问道,“你是从何得知他要来了的?”
记得先前有几次也是这样,自己刚走上织里桥,就见初一打开门来迎接,说是乐仙儿知道她人要到了。
好像桥上和街道上都有郎中的眼线似的。
郎中正顾着探察水里的情况,漫不经心地回道:“卧霆池通的是河水,河岸两旁有的动静池里自然也能看到。”
顾及挠挠额角,咕哝着“不太明白呢”走远了。
听脚步声越来越轻,背对着顾及的乐乔这才收起一贯的淡然,锁紧了细眉。
古人常说:夜以火照水底,悉见鬼神。
人尚有善恶之分,鬼怪亦逃不出正邪之别。
顾及总以为众生皆善,又对未知之事抱有十分的好奇,若让她知道河里栖息着颇多鬼怪,怕是好长时间都要惦念在水道繁多的平江城中找寻,如果碰上不受约束的妖物……
望着在火光映照中张牙舞爪的赤耳白猫,郎中骤然沉下颜色,心道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都说真靖大师的关门弟子高深莫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身后忽然传来拊掌声响,乐乔抖灭火把,转身对上了出声的人。
是名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锦衣少年。
令乐乔吃惊的不仅仅是这突然出现的雍贵少年,还有他身后面容肃敬的褐袍道士。
虫见。
能让邪道虫见束手而立的人莫不是皇城权贵,乐乔稍稍思索了一番,大抵猜到了少年的来历。
“过奖。”乐乔微微颔首,却不知在这种境地下还有无施礼的必要。
“公子佶口中向来无虚言,但他硬要说少卿与虫见不分伯仲,虫见是万万不能同意。”褐袍道士阴测测地笑道,“少卿身边能人异士诸多,虫见怎能敌上分毫。”
说的是庚申那日吃了雷误暗亏的事。
乐乔拿不准公子佶究竟知道了多少关于自己的事,这时也只能虚以委蛇:“晚生初来乍到怎会聚得了能人异士,虫见大师定是误会了。”
虫见尚未应对,公子佶摆手道:“虫见确实是武断了些,所以过去他做过什么冒犯少卿的事,不知少卿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与他一笔勾销了?”
“晚生与虫见大师并无私怨,既然公子赏光出面调解,纵是有再大的恩怨也该是过往烟云。”乐乔略一躬身,又道,“不知虫见大师意下如何?”
褐袍道士冷笑两声,见公子佶多有不悦,方才切齿道了三声“好”。
余光瞥见顾及与远志已近在十步以内,乐乔正思索如何摆脱二人,忽听公子佶道:“天色已晚,既然少卿有事要忙,那我就不打扰了。”
乐乔目送二人消失在茫茫夜色,心下疑问一个接一个地冒出头,连顾及唤她都没听到。
不为人注意的河面下,白猫仍在呲牙咧嘴、满目怨怼地望着河岸上的人。
妖笼坐落于离织里桥南下廿步的地方,大门朝左是河岸,右侧是废置了多年的民居。
先前周围百步内还是有几户人家,不知何时这些人家突然悄无声息地搬走,徒留乐家庭院在两街交汇的地方如寂静空幽的深山一角,不动声色。
远志初入乐家院子,先是为此处的清静惊叹,而后目光倏然沉入西北侧的卧霆池。
那感觉,比之前更强烈百千倍的窥伺感,为何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
“过来坐。”
乐乔在廊庑下向远志招手。
顾及看不惯方远志畏手畏脚的模样,从后边推了他一把,将他推上了木桥。
“顾四。”
郎中是把远志的种种反应都看在眼里,知他忌惮何事,反而是顾四的举动过激了些。
“为什么别人来这里我总觉得不太舒服?”约以为被郎中训斥了,顾及来到郎中身边半是辩解半是疑惑地问道。
俨然把妖笼当做自家地盘了。
“小心眼。”
乐乔笑着点了点她的脑门,而后又将目光转到儒生身上。
大概是兴起不能被妇道人家看轻的勇气,远志整了整衣冠,昂首阔步地跨过了卧霆池。
乐乔看他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轻笑道:“不必拘谨。”
远志却显然以顾及的坐姿为范本,执意不肯放松。
“早前在文庙有些话不宜多说,所以才会请你过来。”郎中停下来,期冀得到儒生的回应,然而对方双目盯着桌角,良久无话。
乐乔摇头叹气,放弃了与人为善的打算,肃容道:“据我所知,通常那些做过梁上君子的人才会被赤耳盯上。”
“盯”这个字眼触动了方远志的心弦,亦或是摧垮了他本欲竖起的高墙,多日来积攒的疲惫和恐惧一股脑涌现出来。
顾及瞧着原先老气横秋的儒生忽然涕泗横流,连态度也有了极大的转变。不顾对方是被自己看轻的女郎中,径自朝她屈下双膝,哭喊道:“乐仙儿救我!”
“这么说,文庙里的天之骄子真的做过梁上君?”
顾及迥异于往昔的尖刻出乎乐乔意料,不过看远志垂头丧气的模样,乐乔不得不感慨世风日下。
“虽然是一时不能自控而为之,但这行径确实非君子所为。”远志颓丧地抓乱了原本梳理齐整的鬓发,“是我错了。”
那日也是天晴气爽的好日子。
自中秋以来已有两个月没有休息,生性喜动不喜静的远志压抑至极,便和邻桌的孟庆商量逃掉下午的书写课。
孟庆怕被夫子抓到受惩罚,远志便许出愿意为其承担后果的诺言。
夫子们惩罚学生的措施不外乎抄写文章和打扫庙院。远志认为即便被发现了,这些惩戒作为在庙外逍遥一下午的代价实在不值一提。
好说歹说,孟庆勉强答应了和他出去。
逃课出去的那下午,孟庆玩得比远志要忘形多了。
就是因为孟庆玩过头,所以二人返回文庙的时间比预定的晚了半个时辰,正好在寝房外被夫子抓个正着。
因先前有过允诺,远志只好独自扛着扫把去崇圣祠院庭打扫落叶。
奇怪的声音就是从他去后不久开始出现的。
起初细细碎碎如同扫帚拂过落叶。
渐渐地,那声响大了起来。
似乎有人在落满院子的枯叶上来回走动。
再之后,又觉得那声音是有两个人在交谈。
那时夜色已深,文庙素有宵禁的规矩,故而远志觉得说话的人并不是学生。
说话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从听到的只字片语来看不像是夫子。
鬼使神差,远志匿藏在一个隐僻的角落等说话的人现身。
“我应该在一开始就出去的。”远志神色恍惚,似是又想起那晚的情景, “可是时间越来越久,我越觉得贸然出去反而会被人误会,于是耽搁了。”
“是一高一矮两个人,一直背对着我。他们说的并不是方言,但我却一个字都听不懂。”
“忽然听矮个的人高声说了句什么,高个子回头看了我藏身的地方。”
“虽然有草叶遮挡,然而我却觉得被那人发现了。”
“就一眨眼,真的是一眨眼,高个子竟然就站在我面前,直勾勾地望着我。”
虽然穿着薄袄,顾及却清楚地看到远志打了个寒颤。
“那之后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寝房的。”
“但高个子盯人的目光却一直缠着我。”
“只要走出寝房一步,那目光就像两道钉子,死死地扎着我。”
“教人生不如死啊……”
远志的叙述以羞愧的长叹告一段落。
乐乔若有所思地望了卧霆池许久,唇角忽然浮出顾及熟悉至极的微笑。
“这样啊。”
“我大概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秋分·庙厄(其三)
彼时夜深。
有三人共行于夜色朦胧的水城平江。
左侧是文庙的儒生方远志,中间为顾家四子顾及,走在最右的则是江安堂的女郎中乐乔。
三人中唯有远志手持橘黄灯笼,略显吃力地照亮脚下一方路程。因内里所用光源是蜜蜡烛炬,时时摇曳,恐不慎即有熄灭的危险,所散发的光芒可见弱小。
便是在瞎子摸象般的夜路中,顾及依然能感觉出萦绕在郎中身侧极为细弱的不安。
说来乐乔的神态与平时并无二致,甚至步伐也是惯常的不紧不慢,呼吸亦十分平稳。那种恍若多疑的担忧又从何而来?顾及甚是不解。
不愿多想,顾及牵起了乐乔的手腕,果然是意料中的温凉。
“这路正通向王府,你要回去么?”却听乐乔含笑问道。
顾及顿时确认自己多想了,摇头回道:“不要。”
“这次好像要见一个身份很特殊的人。”郎中难得温声细语,语气里多有安抚之意,“怕是需要你回避一下。”
“这样啊。”顾及直率,当然全依乐乔,“那我回去好了。”
“乖。”
手背让郎中轻轻按了下,扭头便看到乐乔恍惚一笑,道:“其实是有事需要你出面问问王爷。”
顾及到家时,老爷子尚未就寝。
听下人在门外高喊了声“四少爷回来了”,就见老爷子匆匆忙忙地从屋里跑出来抓顾及过来,急声问道:“四儿你回来得正好,乐姑娘呢?”
“她有事出门了。”
“真是,出大事的时候还见不到人了!”得不到想要的消息,老爷子可不耐烦招呼顾及,正巧里屋又响起小儿哭啼,老爷子便丢下顾及拔脚往里走。
顾及想到自己有任务在身,忙跟了上去。
哭啼不休的是囡儿玉墨,张着小嘴只想要哭声穿透天窗通向云霄,急坏了屋里一帮人。囝儿丹青似乎是哭累了,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瞪着水润的小眼睛望着妹妹在伯伯和娘亲的怀里换来换去,不时抽抽鼻子。